本章字數:3021時間:2014-07-3117:57:55.0]
武岳陽傷痛已極,他輕搖林淑芳,「娘,你別睡,你等我去喊大夫,你別睡……」
武岳陽扯過一個枕頭墊在林淑芳頸後,緊接著飛奔出屋。
灰袍老人張元順恨恨而回,他竭力追趕,最終還是逃走一個。他進院來,武岳陽正瘋了似的向外飛奔。
武岳陽見灰袍老人回來,立即撲到他跟前,淚眼婆娑地哀求道:「二爺爺,你救救我娘。」他說著拉灰袍老人進屋去。
「娘,你醒醒,二爺爺來啦。」武岳陽過去輕搖林淑芳的肩膀。
「二爺爺,你別看著,快想想辦法……」武岳陽流著淚,扭頭催促道
灰袍老人歎口氣,說道:「你娘走了,那槍從她腹部穿過,擊碎了肝臟。」
武岳陽拚命搖頭,哭道:「不會……快救救我娘……」
灰袍老人不忍見這場景,他走出屋去。
武岳陽並排坐在林淑芳身旁,他握住母親的手,不再言語。林淑芳屍身漸漸僵硬,武岳陽感到她枯瘦的小手一點點慢慢變涼,隨著熱度慢慢消散,武岳陽身體裡積攢的憤怒一點點凝聚起來。
等到林淑芳的屍身完全變冷,武岳陽也退去了最後一絲希望。他輕輕放下母親的手,將她放平,用棉被罩在她身上。
武岳陽從屋中走出,又將外公平放在地上,從屋裡拿了棉被鋪蓋起來。他默默地做完這些,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將手上沾的血蹭得滿鼻子滿臉。武岳陽面上不帶一絲表情,眼神更是空洞,他問灰袍老人道:「他們是誰?」
灰袍老人從門口的黑衣人屍體上摸出一個巴掌寬窄的皮冊,扔給武岳陽,「是國民黨的特務。」
武岳陽接過皮冊,藉著月光,可以清晰看到皮冊上的字跡:中華民國,絕密。武岳陽翻開封皮,見皮冊不是像書籍那樣以繩線穿訂,而是首尾一頁,如折子般疊在一起。武岳陽尋思道:「原來那姓馬的、大長臉、麻臉少年和他們是一夥兒的,都是特務。」
「你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武岳陽將綠皮冊子擲下,抬頭問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臉色一沉,「孩子,你連我也懷疑麼?」
「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武岳陽一味追問道。
灰袍老人有些生氣,可看武岳陽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樣子,氣消了一半,再看武岳陽手上臉上的血跡,心軟下來,說道:「那日咱倆在那小荒山上分開,你記不記得臨行前你問我的話?」
武岳陽沒有回答,一聲不吭地盯著灰袍老人。
「你問我,二爺爺,你這就回龍虎山麼?我回答說,我還有些事要辦,會在四川停留一陣子。」灰袍老人道,「你可還記得?」
武岳陽道:「沒錯。」
灰袍老人道:「我這趟下龍虎山,首要的目的就是接回你爹,好延續張家天師血脈,遇見了你乃是意料之外;另一件事就是咱們分開後我在蜀地停留的原因,當時沒有對你說,現在不妨告訴你——我要找尋一件器物。這件器物不止單單我在尋找,眼下很多人都在惦記著,那些特務在這小小的邛崍縣興風作浪、大費周章,怕也是為了得到這件器物。機緣巧合下,我得知了那件器物的埋藏之處,正在那天台山上。那些特務率領著團結會前去圍剿天台山,也正驗證了這一點……」
「你扯遠了。」武岳陽不耐煩道。
老人微微搖頭,說道:「那日你我分開,我只料你會立即回返家中,便放心前去尋找那件器物。可是我在尋訪的時候,偶然聽到有人議論『武團長家的少爺被妖人擄走,至今音訊全無』,我立即到你們家查驗消息是否屬實,果然見你不在家中。我想起那日下山之時,太陽斗大,你不可能迷路,也不會遇到狼群猛獸,猜你必是被這附近的山匪所劫持,便一路打聽。沒想到竟在縣城找到你的消息,那貨棧有人說你曾前去借馬,隨後便沒了蹤影。我更探聽到那貨棧的車隊被天台山的鬍子兵劫了去,料到你的失蹤怕是跟天台山脫不開干係。」
「天台山上的哨兵眾多,且都持著槍,等到天黑我才摸上山去。我偷聽到嘍囉們談話,得知你們被囚困在後院水牢,等到夜深,我潛進後院,果見你和貨棧的那些車伕被關在一起。我想趁著夜色將你救出,可是山上防守嚴密,鬍子兵大多持有槍支,我就算將你從水牢救出,怕也不能將你安全送到山下。
「等到天亮,我見鬍子兵給你們送去幹糧和水,知道他們定是打算找苦主家人贖票,不會輕易害了你們性命。我便到山後找了個破損的城隍廟棲身——後山巡邏的哨兵較少,這是我在四處找你的時候發現的。」
說到這裡灰袍老人抱拳向上,抬頭對著天空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三清護佑!我果然在那座城隍廟裡發現了一條暗道……」
武岳陽毫不關心他在城隍廟裡發現了什麼,只顧催促道:「你往後面說。」
「我見你性命無憂,便有意歷練歷練你,讓你多嘗些苦頭,因此之後有過幾次機會我也沒有出手,只在暗中保護。卻說昨天夜裡,我見到天台山後山有黑衣人出現,鬼鬼祟祟似乎在找尋什麼,這夥人在後山上折騰了半夜,直到天亮時才下山去。我尾隨他們下山,跟著他們來到索家嶺,眼見他們在嶺口的竹林裡換了衣服,進到你們家的院子去。
「正午時分,我正要回返天台山,卻見你騎著黑馬回到家中。你們那院子早被鐵血團結會佔去當做了堂口,我沒來及出面提醒,你已經進到院中,我見那長臉的團兵有意害你,便打暈了一名團兵,換了他的衣服混到院中,藏進了馬棚。
「天黑前,那長臉的團兵帶著那「馬長官」進到關你那個小屋中,緊接著一個麻臉小子押著天台山上那丫頭也進小屋去。他們三人很快出來,那馬長官對麻臉小子低聲說了些什麼,我只聽清「放火燒山」幾個字,麻臉小子點頭騎馬出院去。馬長官又對那長臉團兵低聲私語什麼「斬草除根」,並做了個割喉的手勢。我知道他們這是要行動了。」灰袍老人一段段講述下來,他沙啞的聲音在這靜夜裡格外瘆人。
武岳陽將這些片段拼接起來,在眼前形成了完整的畫面,很多疑問迎刃而解,他渾身發抖。「後面的不用說了。」武岳陽哆嗦著說道。後面的事情可以猜到:老人見長臉團兵換上了黑衣,帶著引路的幫手,騎馬出院子去。他擔心武岳陽安危,又偷偷觀察了片刻,見何保長是來釋放武岳陽,就放下心來,遠遠追那長臉團兵而去。可是為時已晚,遠處傳來的槍聲敲響了喪鐘。老人趕到時,四個黑衣特務正在打砸桌椅,翻亂衣物,偽裝山匪打劫殺人的場景。之後可能就會回返武家,悄悄除掉武岳陽和姚青。可是老人壞了他們的計劃,老人當即出手擊殺了一名黑衣特務,另三個黑衣特務在逃跑的路上被老人追殺而亡,唯獨跑了那「大長臉」——黑狼。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武岳陽沒有想清楚,他問道:「姓馬的剿匪是為了奪取天台山上暗藏的那件器物。剷除我們武家是為了殺人滅口,防止我爹日後回來找他的麻煩。他有意害死和我一起關押在水牢裡的何四一夥人是為了獨掌團結會大權。可是,天台山幾次求和都被他破壞掉,他極力煽動團結會和天台山對立火拚又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很好理解——三個和尚沒水喝。天台山上藏著的那些東西,可是能讓很多人鋌而走險、不顧一切,我猜他是不想在天台山上挖出好東西來,分給團結會吧。」灰袍老人道。
武岳陽豁然開朗,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靜謐的黑夜,明月這時被一片雲朵遮住,從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武岳陽楞了一下,猛地跪倒,額頭擊地,咚咚咚,沖灰袍老人磕了三個響頭。
灰袍老人茫然失措,「你這是……」
「求二爺爺超度我娘和阿公。」武岳陽爬起身來,從門口的黑衣特務屍身旁抓起槍來,頭也不回地奪門向外飛跑。
灰袍老人身形微晃,轉眼間趕上武岳陽,一把將他拽住,「你幹什麼去?」
「報仇!」武岳陽吼道。
「今晚團結會圍剿天台山,槍炮不長眼睛,你去送命麼!」灰袍老人厲聲道。
武岳陽槍口對準了灰袍老人,拉動槍栓,瞪著通紅的眼睛道:「鬆開我!」
灰袍老人五指緊握,一動不動。
武岳陽咬緊了牙,猛地將槍口調轉過來,抵著自己的太陽穴,緩緩道:「鬆開我。」
灰袍老人立即送開了手。武岳陽脫韁一般跑到何保長家借馬。灰袍老人顧不得超度亡魂,他返身將門關上,邁開大步,向武岳陽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