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紅燒獅子頭似乎不錯……」
聽不見!
「御廚的手藝真是愈發地好了,連一道這麼普通的萵筍炒蛋都能做的這麼好吃。」
靠……
聽不見聽不見!
「咦,這是什麼?冶兒,快來幫我看看,這似乎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菜品啊!」
勉為其難!
妖冶輕「哼」了一聲,一臉高傲地轉過頭來。現在是他讓自己看的,可不是自己忍不住要看的!
「什麼呀……」她假裝不耐地嘟囔了一聲。
「你看看這是什麼?」男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不就是蘋果干燉獐子肉嘛!」
「我以前似乎不曾見過啊……這麼奇怪的菜,誰敢吃啊!」百里雲開似有惋惜地歎了口氣,「浪費終歸是不好的,既然你認得這道菜,不如你來試試?」說著,他狀似無意地將手中的筷子遞了過去。妖冶想都沒想就接了下來,彷彿兩人本就該這般一樣,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臣妾也覺得浪費是非常不好的!既然如此,臣妾就勉為其難做出一點犧牲吧!」
白癡!
笨蛋!
這麼好吃的東西,竟然不敢吃!
男人的嘴角斂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如同夏夜中的螢火蟲之光,照亮人心。
直到盤子裡的東西快被她消滅完,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皇上,您自己為何不吃?老這麼盯著臣妾看就飽了嗎?」
「你用了我的筷子。」他一本正經地道。
妖冶嘴角抽搐了幾下:「不是皇上自己給臣妾的嗎?」
「所以我也沒怪你啊。」
「還你!」妖冶憤憤地將筷子遞回過去,想了想又覺不好,手到一半就縮了回來,「皇上還是另外拿一雙吧,這雙臣妾用過了!」
「我就是喜歡這雙,不介意你用過!更何況方纔還是我先用的!」他手一伸,逕直從她手裡搶也似的將玉筷奪了過來。
妖冶目瞪口呆。
「哈哈……」
內殿中傳來男人一陣陣愉悅的大笑,守在門口的小安子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世界上的確是只有娘娘一人可以讓皇上如此,也難怪皇上會如此寵愛娘娘,甚至非卿不可。這般可以讓皇上毫無顧忌地推心置腹的妃子,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翌日,御書房。
幾位朝中老臣無不面面相覷,盯著一身明黃龍袍的帝王要讓他充納後宮。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勸說,帝王就是不肯鬆口。
「皇上登基已有半年,後宮卻只有寥寥幾位妃子。如今韻妃還被打入冷宮,後宮之中更是一家獨大。請皇上允許臣等為皇上廣招秀女,充盈後宮!」
「朕看你們分明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這才成天跟朕念叨這後宮之事!」
冷寂落皺了皺眉,恭敬道:「皇上不要誤會了眾位大人的意思,無論他們內心究竟是何想法,他們提出的建議總是沒有錯的。皇上不能因為一個女人放棄了整個後宮,即便皇上再寵愛妖妃,可她到底曾為人婦,不能擔任母儀天下之典範。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可後宮充盈卻是迫在眉睫。皇上就算不為是不願意,可祖宗家法不可費,國之根本不可忘啊!」
「宰相何時也變得這麼巧言令色!」
百里雲開大怒,從未對冷寂落發過火的他這回竟用了「巧言令色」一詞,底下大臣無不大驚。難道皇上真的要為了那個妖女閒置後宮嗎?古往今來,雖然後宮多紛爭,可但凡獨寵一事滋長,國之根基不穩啊!
另有一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皇上,妖妃娘娘此刻還懷有身孕,皇上就算是再寵著她,這段時間也可雨露均沾,相信娘娘也不會不明事理。待到他日皇上子嗣充盈,臣等也不會這般擔憂國之根本啊!」
「混賬!難道要朕在自己的妻子辛苦懷胎之時背叛於她不成!」
眾人皆是一震。
妻子?
背叛?
皇上非但用了「妻子」二字,竟然連「背叛」都用上了!
帝王寵幸后妃本就是應該的,這怎麼能說是背叛了妖妃呢!
天啊!
皇上果然是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顛倒,長此以往可怎麼好啊!
冷寂落心間猶豫,可為了東啟的江山,還是不得不勸諫道:「皇上若是真的為了娘娘好,就不該為她招了這全天下的詬病!知情者會當皇上與娘娘之間是情深意重,可不知情者卻佔了絕大多數,那些人的幽幽眾口又該如何堵住?現在百姓間多有傳聞,娘娘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皇上的,要求皇上下令落了那孩子!若是皇上再像現在這般一意孤行,恐怕民心動盪,朝堂不穩!」
眾人一愕。
宰相怎麼連這話也跟皇上說了!
當初金鑾殿上皇上就已下旨為妖妃肚子裡的孩子正名,就算外面多有傳言,宰相也不該再去觸皇上的逆鱗啊!這般勸諫,也不知是好是壞……
熟料,帝王不怒反笑:「宰相這話朕倒是不明白了!朝堂穩不穩難道是靠一個女人來判定的嗎?」
「皇上……」眾人齊刷刷地跪下,提心吊膽。
「此事不必再議,朕絕不同意!」明黃的龍袍袖子一揮,百里雲開冷聲斥退眾人,「宰相留下,其他人跪安吧!」
眾臣皆是倒吸一口涼氣,走之前無不擔憂地看了冷寂落一眼。
難道皇上這是要單獨算賬?
「宰相,你可知朕為何要單獨將你留下?」
「臣不知。」冷寂落躬身垂首。皇上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除了在迎娶妖妃那件事上一意孤行,從來就不會出現誤殺朝臣或是聽信讒言的情況,所以他並不擔心自己適才的話會惹來他的懲處。可是皇上每每在妖妃的事上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這回將自己留下到底是意欲何為?
「你還記得朕登基之前你為何會選擇助朕嗎?」
冷寂落一怔。
他當然記得!
那是他一生中最愧疚卻也無怨無悔的一件事!
百里雲開笑了笑:「那個丫頭,你可還記得?」
「小芸?」
其實自己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可懷疑歸懷疑,卻始終沒有追查過。因為知道她的身份可能是皇上不願讓自己查探的。可是帝王現在提起小芸又是什麼意思?
「小芸就是妖妃!」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冷寂落的反應,但見他雙目圓瞪,一副又是糾結又是恍然的表情,他又繼續道:「她曾對朕說,花嬌就是你的軟肋,是你一輩子無二的選擇。推己及人,你可知朕對她也是如此?朕的世界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人。為何宰相就不能理解朕的苦衷呢?」
「皇上……」冷寂落震驚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早該想到的!
除了郡主,這個世界上,哪裡還有有那般通透的女子呢!
難怪當初她會求自己搭救太子,明明站在六皇子身邊害太子的也是她,她卻求自己搭救太子!如此矛盾,原來是因為她本身就是集太子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汝南王郡主!
那樣的女子,確實是值得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生於皇家,那可能嗎?
像是看出了他的擔憂,百里雲開語氣堅定:「無論如何,朕一定會排除萬難。只是希望宰相能夠理解朕的心情,哪怕是置身事外也好,別再跟朕提什麼充盈後宮的事了!」
「微臣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明白皇上為何不惜兵發西冷也要將她搶回來,明白皇上為何力排眾議再也不願娶別的女人,也明白那個女人為何得眾皇子青睞卻獨獨只愛這個男人!
黃昏漸進,夕陽半墜。夏日的傍晚,天空彷彿是被紅得幾乎要燒起來的雲朵染出了一片霞彩。
芳菲殿中,男人長身玉立,一襲月白色的錦袍在如血殘陽的照耀下顯得尤為頎長挺拔。如瀑的墨發披散在肩頭,黑與白的對比如此強烈,光彩奪目得令人移不開眼。就像一個偉大的神祇站在面前,一時間讓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卻連低頭也忘了。
「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驚擾了院中的神祇,他身子緩緩轉過,側著頭看著門口的紅衣人兒。手中還抱著一隻滿身火紅的狐狸,那兩顆烏黑的眼珠如同黑葡萄一般,晶亮晶亮。當那張熟悉溫和的臉龐微微揚起一抹寵溺的笑容,妖冶再也忍不住,腳下一軟,幾乎潸然淚下。
百里雲開!
他憑什麼!
憑什麼穿著她親手做的衣服,憑什麼抱著她的火兒,憑什麼這樣對她笑!
連月來刻意壓制的情感一下子在胸腔裡奔湧翻騰,不可遏制。好像有一個聲音一再地強調:看啊,你明明就是想著他的,明明就沒有忘了他啊!其實你去了西冷以後也是想著他的吧,你還曾幻想過他真的會將你帶回去吧!可是為什麼人家來了你卻要做出一副被強迫了的矯情模樣呢!
是這樣啊!
竟然是這樣嗎?
不是……他娶了張如月啊,他將自己嫁給了別的男人啊!這些,憑什麼他要挽回了就讓他挽回了呀!
她掉頭就跑,「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將自己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百里雲開的笑容僵在了嘴邊,原本只是想告訴她所有美好的回憶都還在那裡,只要她向前走一步,他們就能永遠那麼幸福。可是她為什麼會跑,甚至,她跑之前,眼角分明還含著一絲半落不落的晶瑩淚滴。
顧不得敲門,他放下火兒,直接衝了進去。
面前,是一個背對著他趴在床上的人。他想去將她抱在懷裡好好地安慰一通,可是這一刻,他竟然怕了!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哭泣指責的容顏,不知道如何才能將她的傷口撫平。可是他隱隱地也知道,若是失了這一次的機會,他就再也沒有以後了。殘留著膿的疤痕必須再度揭開,只有這樣,才能將傷口徹底醫治。他不是醫者,可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冶兒……冶兒……」他上前,將她顫抖的身子抱在懷裡,溫軟的嬌`軀起初還有微微的抗拒,可是當他一下一下地在她背上輕輕拍打,終於撫平了她的情緒,「對不起,是我的不好……」
「是!就是你不好!」這不說還好,一說,她的情緒又再度大起大伏起來,掙開他的懷抱,指著他身上的衣裳怒喝:「你憑什麼穿著我做的衣服,你憑什麼抱著我的火兒!我只有這些了,你為什麼連這些都要從我手裡搶走……百里雲開,你混蛋……你怎麼可以穿著我做的衣服去抱別的女人!你就不會有一點點地內疚嗎,你跟張如月抱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是是是,是我不好……」
可這件衣服他始終都沒有勇氣穿上,何曾穿著它去抱過別的女人?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不敢再觸怒她半分,只好一個勁地好聲好氣誘哄著她:「你乖,我再也不會抱著別的女人,你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這一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真的,冶兒,不要再與我賭氣了好不好……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