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像是故意嚇她一樣,伸手取了她髻上的一根簪子,在她緊繃的身形中揚起簪子在她面前比劃了幾下:「我可是會武功的,你別亂動哦……你知道麼,出嫁前,我曾用一根簪子劃傷過自己的臉,只可惜清玉的效果太好,你親愛的皇上又每夜來給我上藥,我就是不想痊癒也不成啊……」說到這裡,她不由吃吃地笑開,帶著一股解恨的快意,眼底深處卻又掩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張如月,薄唇輕啟:「只是不知道,若是你的臉也被劃了,他是會親自為你上藥呢,還是會像對待紫衣那樣,對你聽之任之呢?」
「百里冶!」張如月氣急敗壞地尖聲叫道。
「急什麼?」妖冶不滿地扁了扁嘴,不滿地鄙棄了她一聲:「我這不是還沒劃呢嗎?」
張如月氣得胸膛一起一伏,劇烈喘息著卻不敢亂動,生怕這胡亂揮舞的簪子真的就一不小心劃在了她的臉上,讓她成了紫衣那般整日戴著面紗行動的人。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瞇了瞇眼,狠聲道:「紫衣是不是你殺的?」
「當然不是!」她挑了挑眉,似是怕張如月不信,又惡劣地補充了一句:「我就算會武功,也只能對付對付你這種軟腳蝦,怎麼可能打得過紫衣那種自幼習武的人?恐怕是你們壞事做得太多,想要找你們報仇的人也太多,她在某夜月黑風高的晚上就被人卡嚓一刀解決了吧?」頓了頓,她像是故意嚇人一樣,扮了個鬼臉:「像你這種作惡多端的,最好也多找些會武功的人將你保護起來,否則的話,若是哪天像紫衣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恐怕你的皇上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你呢……」
「你閉嘴!」張如月狠狠地握著手掌,掌心已被修長的指甲深深地嵌了進去。
「你讓我閉嘴我就閉嘴,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妖冶不滿地白了她一眼,「你看,你打手勢讓我跟你出來我就真的跟你出來了,那你是不是也該聽我的話幫我做一件事?」
張如月呼吸一滯。
她後悔,極度地後悔!
她怎麼就會無緣無故想要找這個女人出來呢!現在沒欺負人不算,反倒還被這女人欺負了去!
「你想怎麼樣?」
「其實我也不想怎麼樣,就想讓你好好地保存著你的小命。」在張如月微微疑惑的眼神中,她魅惑得如同綻放到極致的罌粟一般的冶麗笑容剎那間展開,星眸微微地瞇起,帶著一絲決然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因為終有一天,我就會親自取了你的小命。」
詭異的夜風拂過,水藍色的身影猛地一晃,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緋色的身影愈行愈遠。
這一次,她深刻地感覺到,這個女人變了。
以往的百里冶,從來不會這麼恐怖。哪怕是再凌厲的手段,也從未讓她如此害怕過。
金鑾殿中,南宮蕭的心提了越來越高,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
他不斷地安慰自己,卻沒有任何效果,最終還是放棄了今夜的遊說:「皇上,朕的惜妃出去許久也沒有回來,朕怕她迷了路,請皇上允許朕出去一尋。」
迷了路……
席間的大臣皆是好笑。
郡主在御花園橫行的時候這西冷的皇帝恐怕還不知道吧?這也算是郡主的半個家了,哪兒來迷路一說呢!
可龍椅上的男人卻皺了皺眉,彷彿根本沒有發現他言語中的漏洞一般,點了點頭:「西冷陛下對東啟並不熟悉,朕與你一起去。」
果然處於愛情中的男人都是沒有腦子的……
大臣哀歎。
明黃的龍袍大步流星地走了下來,待他走到大殿門口,又頓住腳步,回頭道了一句:「所有人都速去尋人!」
說罷,他明明說與西冷皇帝一起去,卻根本不等人家,一個人左拐右拐得不見了蹤跡。
在那熟悉的涼亭前,一襲紅衣的女子靠坐在廊柱後,幾乎將她瘦弱的身體全部遮擋起來。幸好還有那一角拖曳在地的紅色衣裙告知他這裡還有一個人。
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百里玉開不受控制地走到她面前,將她擁入懷中。
女子卻猛地一把推開了他:「皇上請自重!」
「自重?」明明是極度地關心,明明是長久的思念,嘴裡卻不可抑止地因為嫉妒而冒出一些傷人的話來:「若是你知道自重二字怎麼寫,又怎麼會與南宮蕭在金鑾殿上卿卿我我?」
妖冶冷笑出聲:「皇上這話就不對了,我與自己的夫君無論做出什麼親密的舉動,恐怕都不能算是不自重吧?反而皇上對著一個有夫之婦做出這般動作,才是為人君者之大不該吧!」
夫君……
百里雲開冷冷地勾了勾唇。
她竟然叫另一個男人「夫君」!
腦子裡「轟」的一下被炸開,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都不想去管,只剩下這兩個鑽心的字眼不斷在腦中徘徊,只剩下她與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姿態不斷在眼前回放。一時間,他什麼也不想管,什麼也不想去想,只想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只想在她的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讓她再也不能去想別的男人!
他的確是這麼做了。
不顧虛弱無力的反抗,他緊緊地鉗著她的肩胛,粗暴地吻上那紅潤飽滿的薄唇,熟悉的氣息與記憶鑽入腦海,他的心中只剩下強烈的佔有與溫存。
妖冶奮力地在他胸膛捶打,只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根本不能撼動他半分。所有的拳頭彷彿石沉大海一般,打在他的身上完全沒有半點效果。甚至她用力地咬住他的唇,他也就是不肯放手。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向她侵襲而來,她索性就停止了一切掙扎,像個沒有生氣的瓷娃娃,對他予取予求。
他卻突然停下所有動作,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受傷了?」
手掌中溫熱的觸感像是一把把尖刀紮在他的心口,讓他痛得不能呼吸。
適才夜色太濃,即便有琉璃燈與月色照明,可她本就穿著一身的紅衣,他根本沒有看到她胸口竟然留著汨汨的血色。若不是此刻強行抱著她,強行吻了她,若不是手掌正好觸及她的傷口,他怎麼會知道,她竟受了傷!
她不答,他卻半點都不生氣,心疼地摟著她的背部,薄唇輕輕地顫抖:「怎麼會這樣?」
妖冶勾了勾唇,恍然地一笑:「是我自己刺的。」
「怎麼可能!」男人的臉上終於顯出一絲怒氣,卻不是因為被她氣到,而是不敢相信她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與他逞強。
她到底是有多恨他!
「告訴朕,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緊緊地捂著她的胸口。妖冶呵呵地笑出聲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自己,還有誰會刺傷我?」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笑。
曾經她說,是紫衣殺了墨蘭,他不信。現在她說,是她自己刺傷自己,他還是不信。
每次她說的真話,他全都不信。
男人卻恍惚間明白過來,鳳眸凌厲地一瞇:「是月兒?」
這簪子,是月兒剛才戴的。而大殿上,也是月兒與這女人同時不見的!
妖冶不置可否地再度勾唇。
月兒……
多麼親暱的稱呼。
「皇上誤會了,此事與如貴妃毫無干係。」她如是道。
男人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一樣,沉聲問道:「真的是她?」
妖冶心裡頓時千萬匹草泥馬飛奔而過……
丫的,她已經否認無數遍了他還非要說是,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雖然她一開始的確是自己刺了自己想要誣陷張如月,可剛剛被這男人強吻之後她就瞬間不想說了。沒想到這男人自己非要說是張如月傷了她,既然如此,親都親了,不找張如月拿點利息還真是對不起自己……
看來以後要想再陷害誰,她就得往相反的方向說!
「就算真的是如貴妃,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呢?若是沒有任何處置,皇上又作何要追根究底呢?給了我一個虛假的希望,再讓我狠狠地失望一次麼?」她低垂著眉眼,微微蹙起的黛眉間劃過一絲憔悴的失落,讓男人看得心裡一揪,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她卻突然勾了勾唇,星眸晶亮地抬起眼簾,剎那間媚態橫生:「不過幸好,現在無論皇上怎麼做,我都不會再失望了呢。」
明明是極致傷人的話,她卻說得無比平靜,剜得他心中一寸一寸地滴著血。
週遭的夜色一下子亮了起來,大隊的腳步聲匆匆朝著這個方向而來。妖冶視線一側,急忙去掙開他抱著自己的手:「皇上,請放開我。」
他凌厲地瞇了瞇眼,鳳眸中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你怕他看到?」
被人說中心事,妖冶卻沒有絲毫郝然,反而白了他一眼:「雖然我問心無愧,可被人看到我與夫君以外的男人這樣,就算夫君不會誤會,我也會覺得對不起夫君。」
她一口一個「夫君」,就像是故意刺激他一樣,將他好不容易平復的怒氣又挑了起來:「你非要這麼說話麼?」
同樣的話,他曾經也問過她。可那一次,她事後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她,於是她徹徹底底地將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被傷得更深。所以這一次,她絕不會再相信他所謂的「心痛」。
她想,或許他這一生從未嘗試過求而不得,所以才會對她這般放不了手。
人聲已越來越近,妖冶這回是真的有些緊張,她不願再在那些人面前上演這樣與多個男人牽扯不清的戲碼,更不想再去傷害蕭南的心,不由急道:「皇上,他們真的來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以後?」男人嘲諷地笑了笑,「還會有以後麼?」
話是這般說,他還是沒有再強迫她,忍著心中強烈的不甘,緩緩撤走了她背上他的手。
當熟悉的淺青色身影映入眼簾,妖冶心口一疼,朝他撲了過去。她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一定會被知道,索性沒有故意掩藏,抽抽搭搭地看著他,又像是在為自己方才不告而別開脫:「蕭南,我錯了。」
她認錯認得這麼快倒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原本知道她和那個危險的女人一起出來,他心裡擔心得不得了,可他沒想到最後看到的竟不是她和一個女人站在一起,而是和東啟的皇帝站在一起!心裡好不容易抑制下去的那股嫉妒又蠢蠢欲動地湧了上來。可此刻被她這麼委屈地一撇嘴,所有的不安都瞬間偃旗息鼓。
面色雖還有些不悅,可他的面容卻帶著一絲明顯的擔憂,在一旁眾人的燈火照映下,那溫潤的臉龐顯得格外親切。
「你還好嗎?」他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
妖冶心裡不爽,對剛才見到張如月時的不爽,對剛才被強吻的不爽都讓她憤憤地咬了咬牙:「不好!」
南宮蕭嘴角一抽:「怎麼了?」
她撅著嘴靠進他懷裡,完全無視了身後那個臉色鐵青的男人:「蕭南,他們全都欺負我。」
週遭所有人臉色皆是一變。
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