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拜訪,可實際上誰都知道,西冷的帝王是不想挑起兩國爭端,或者說,他是為了求和而來。畢竟西冷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水,雖說治理得好,可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再「迎接」東啟的兵馬呢?
是以,西冷帝王親自出使東啟。
金鑾殿上,樂聲裊裊揚揚,舞姬婀娜多姿。一身明黃龍袍的帝王面無表情地端坐在高台的龍椅之上,龍章鳳姿,面如冠玉。他身旁的鳳座上空無一人,鑲嵌著閃爍彩鑽的鳳座在琉璃燈火的映射下熠熠地閃著璀璨的光芒,幾尾展翅欲翔的鳳凰栩栩如生,似乎是在等待著屬於它的主人的到來。
稍稍下首的地方,添了一張較小的座椅,不似龍椅鳳座那般氣勢逼人,而是帶著一股淡淡的小家碧玉之風。座椅上,一襲水藍色錦衣的如貴妃含羞而坐,黛眉纖長,飛仙髻高挑出塵,一雙狹長的鳳眸總是時不時地瞟向她上首的帝王,眼中似有萬千風情與情意流露,可那帝王卻從始至終不曾施捨給她一個眼神。
底下的人面容上皆是含著笑意,可那一顆顆的心卻都是撲通撲通地直跳。他們都知道,帝王這次對郡主是勢在必得,可那西冷的帝王又哪裡是那麼欺負的?單看他這幾個月來對郡主的寵愛就知道,他不可能就這麼將郡主拱手相讓啊!
「西冷國君到……」隨著小太監一聲細長的唱諾,眾人心裡皆是一緊張,那一雙雙的眼神全都像是定格住了一樣,死死地盯著大殿的入口。
當那一襲淺青色錦袍映入眼簾的瞬間,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啊!
原來這個世界上,竟還有長得這般溫潤如玉的男子。
一直以為他們都是見慣了英俊之人的,畢竟東啟之前那一個個的皇子都是人中龍鳳,朝中又有前狀元郎沐清風與宰相冷寂落這般人物,可是這輩子,他們卻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的男人,而且這種溫柔的感覺在他身上非但沒有絲毫的女氣與陰柔,反而將他包裹在一種出塵的光芒之中,閃耀得讓人如沐春風,根本移不開眼。
可他的身旁……
又是一陣吸氣的聲音。
不是只說西冷的帝王前來東啟麼,什麼時候連郡主也摻和進去了?
那一襲紅衣似火的妖嬈他們已許久不曾見過,這般舉世無雙的傾國傾城早已深深地定格在他們的腦海之中,原以為隨著她的出嫁,此生再不會見到這般傾世容顏,卻不想,她竟又回來了!
兩人並沒有因一些虛禮一前一後地走著,反而雙手緊握地並肩而行,被璀璨的琉璃燈火映襯著,那一對白玉般惹人眼球的人物一步一步緩緩地朝著大殿中央而去,無比登對。
自從那兩人出現開始,龍椅上的男人就再也沒有移開過自己的視線。他想她,很想很想,所以他無法控制自己思念的心情,只能這麼怔怔地看著她。可他卻又不想看她,因為此時此刻,她與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她緊緊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他的倒影。
停駐在大殿中央,南宮蕭行了個國君之間的標準禮儀:「東啟陛下安好。」
他不好!
只有把他的冶兒還給他,他才能安好!
百里雲開龍袍中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西冷國君安好。」
妖冶冷冷地看著上首的男人那種思念得如火如荼的眼神,星眸冷冷劃過,卻滿是不屑地勾了勾唇。
再見他,竟已恍若隔世。
三個多月沒有見過他,三個多月強迫自己沒有想起他,除了那夜晚的惡夢中,她幾乎就再也沒有憶起過他的身影。
現在再見,竟也沒了初時自己以為的那種強烈感情。
原來,忘記一個人竟是如此容易。
只要時間,她就可以遺忘……可以麼?
是,她可以的!
長長的羽睫煽動,她瞥見了他下方那一道水藍色宮裝的影子,心中的冷笑與嘲諷更甚。原來許久不見,她已從如妃升為了如貴妃?
頃刻間,她笑靨如花,眼梢眉梢之間,萬千風情剎那間流露無遺,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與挑逗,帶著一絲刻意的魅惑與勾引,她朱唇輕啟,清泉般撩人的嗓音緩緩流瀉:「拜見東啟陛下!」
百里雲開光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
他本以為她會說什麼,卻沒有想到,她與他之間,除了這般疏離的問候,已經沒了其餘的話說。
「不必多禮。」他聽到自己如是說,「兩位請入席。」
從始至終,他們交疊的雙手都沒有放開過。走到最前端的席位上,南宮蕭溫柔地替她理了理衣襟,微彎的眉眼間儘是寵溺的光芒。帶著一絲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故意,他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了一下,理了理她耳鬢的髮絲。
沒錯,他是存心的。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小人之心,可適才她那抹傾世的笑容,卻讓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以為,她不會想看到那個男人,可是,她竟還能對那個男人露出這般艷絕的笑容。那是不是說明,她還有可能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雖然她一再地安慰自己說她不會走,可是,那到底是不是只是她的安慰?
他很怕,他沒有安全感……
雖然這般親密溫柔的巨洞他不是沒有做過,可是此刻,妖冶卻從他微顫的雙手中感受到了一絲害怕與焦躁。她不由暗悔自己方纔那抹笑容,她只是看到了張如月,只是忍不住想要刺激刺激她,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
「蕭南……」她緩緩地湊到他耳邊,當著所有人的面在他頰上映下了輕輕一吻,而後小聲地道:「你看到那個穿水藍色宮裝的女人了嗎?我只是想氣氣她,因為她殺了我的妹妹……不要擔心,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的。」
南宮蕭身形一僵。
她是怎麼以這般平靜的口吻說出這種話來?
殺了她的妹妹?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而他,卻還為了那小小的一個笑容就在心底裡誤會她,還要牽扯出她以前那些不美好的記憶。說愛她,卻傷了她……
「對不起。」他幾不可聞地道了聲。
妖冶瞇著眼笑了笑:「沒事,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罷。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事,我便也沒想說,但是現在覺得,有空的時候,與你說說也未嘗不可。」
他不是不想問,他只是不敢問。
不敢提起她以前的記憶,不敢觸痛她心間的傷痛。
「好。」他點了點頭。
二人這般親密的舉動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中,眾人心裡皆是七上八下,就連抬頭看一眼帝王的神情也不敢。
他們都是知道的,帝王雖然表面上說要為東啟討回一個公道,可實際上,不就是為了郡主麼!如今西冷的皇帝親自前來,帝王恐怕是不會賣他這個面子的,但沒想到,連郡主也來了……來了也就算了,郡主竟還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與西冷的皇帝做出這般親密如斯的舉動來,她是不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帝王,故意報復帝王曾經將她遠嫁……
可是看起來,似乎又不像。因為從她入席開始,便再也沒有看過帝王一眼,神情之中更是沒有一絲的怨懟,似乎兩人根本就不認識一般。而她對著西冷的皇帝,卻是那般柔情蜜意。難道,三個多月的時間,真的已經改變了郡主曾經對帝王的愛意嗎?
不過也難怪,畢竟西冷的皇帝這般溫柔似水的人物,對郡主又是傾盡天下的寵愛,這樣的男人,有哪一個女人會不動心?更何況連孩子都有了,郡主就算是沒心沒肺也會為了孩子著想啊!
看來他們的帝王……這回是有得受了……
百里雲開緊緊握著手中的酒盞,灌了一杯又一杯。
這一次,就如同那次百里凌越求娶妖冶的時候一般,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二人如膠似漆卻無能為力。
不,或許還有一些不同。
上一次,他知道這個女人沒有對百里凌越動心,即便是動了心,他也終能將她的心搶回來。可是這一次,在他犯了那麼多的錯以後,他卻沒了當初的信心。甚至,她已經有了南宮蕭的孩子,他不知道,她的心還有沒有可能回到他的身上……
在他的面前,她尚且與南宮蕭如此恩愛,那麼在他看不見的時候,他們到底是如何度過的那漫長如三生三世的三個月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快瘋了,嫉妒得快要瘋了……
「不知西冷陛下此次前來東啟,有何要事?」他明知故問,為的就是不想看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
南宮蕭似笑非笑地抬起頭來,即便是溫潤的面龐,卻絲毫不乏一個帝王該有的氣勢,眼中分明寫著「明知故問」,他笑道:「朕此番前來,是顧念西冷與東啟幾十年的友好關係。相信皇上還不知道,東啟的將士最近有些蠢蠢欲動,騷擾我西冷的百姓。為了兩國關係,還望皇上能夠傳令告誡他們一番。」
這話說的還真是客氣,畢竟誰人不知帝王根本就是故意讓邊關將士「騷擾」西冷百姓的?
帝王沒有直接答話,禮貌而疏離地勾了勾唇:「西冷陛下遠道而來,朕且敬你一杯。」
南宮蕭無法,只得拿起酒盞喝了這一杯。只是待他舉杯飲盡,身邊的人兒卻頃刻間不見了蹤影。他抬眼望去,才發現那一襲緋色已經出了金鑾殿的殿門。
心裡一驚,不由自主地抬頭去看那龍椅上的人,見他還在,心裡才稍稍安定了幾分。但不過一瞬,他又忍不住暗罵自己,明明說了相信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這等小事懷疑她。可再一抬頭,卻發現適才她說的那個害死她妹妹的女子也已不再大殿之上!
怎麼辦?
她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心裡七上八下,他忍不住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一再告誡自己,繞是歹人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這皇宮之內對她狠下殺手。
御花園。
張如月冷冷地瞅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的憤怒之中。
「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似是覺得好笑,妖冶亮麗地勾了勾唇,眉梢間流露出一抹諷刺的神情來:「我回不回來,與你何干?我好像不記得答應過你什麼不再回來的事兒吧?」
「百里冶,你怎麼那麼不要臉?」張如月怒吼。
她發現在這個女人的面前,她永遠無法維持自己一貫的端莊形象。只消這個女人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她就能頃刻間崩潰憤怒。
「我就是不要臉,你又能耐我何?」妖冶緩緩地朝她踱步過去,帶著一絲痞意十足的笑容,「可你惹上了我,就是不要命,知道嗎?」
張如月一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