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半舊不新的老款五星轎車駛出市立精神病院。車是副院長的座駕,開了十年了,當年買的時候因為南港是紅色汽車的大本營,所以落地才二十五萬,比其他地方的便宜了將近三萬塊。
這款暢銷中級車已經發展到了第七代,隨著時間的推移,從五年換代到四年換代到現在三年換代,車托之家有消息稱以後兩年就會推出一代。這種更新速度讓老百姓們又愛又恨。
但沒辦法,誰叫社會發展太快呢?
紮實的底盤、軟硬適中的懸掛、充足的馬力,任何人都不能從五星轎車身上找到和同級車不一樣的地方,沒什麼特點。但恰恰是沒有特點,成為了它最大的特點。商務家用皆宜,甚至還被用作外交接待車。
車是副院長的車,但此時此刻,在晚上十一點多的現在,車裡的不是他,而是凌霄。
凌霄獨自駕車外出。
駛過一條車輛相對較少的公路,凌霄憑著記憶看著路牌,找到只來過一次的那個路口,拐進去,駛上了一條土路。看了看導航,已經來到了西郊偏遠處。
大燈照射著前方的路,道路彎彎曲曲的,偶爾會出現積水坑,幸得五星轎車紮實的底盤和韌性十足的懸掛,才讓凌霄依然可以一隻手把方向盤騰出另一隻手拿起手機,從通話記錄中找到最近撥打的號碼,打了過去。
「是我。」
電話對方傳來一個鴨公嗓,「第三個路口左轉,然後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凌霄仔細看著前面,到了第三個路口,他放慢了速度,先是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盤,讓大燈掃過右側,看看有沒有隱藏在黑暗中的車輛。一切正常,他才重新轉回來,從左邊的路口開進去。
隨即,再次拿起電話。
鴨公嗓又傳過來,「是個謹慎的人。往前開,路邊有一個土廁。在那裡靠邊,把你的車停到樹林裡。我在這裡等你。」
掛了電話,凌霄頓時緊張起來。
以前,需要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根本不需要他出面,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樹倒猢猻散,家族倒了,除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全都有多遠躲多遠。就是那個以前受了父親極大恩惠的副院長,也是收受了不菲的錢財才答應幫自己。
世態炎涼,人心難測海水難量。這就是現實。
巨大的落差之下,凌霄湧了幾天的時間去接受、消化、頓悟。可惜的是,他頓悟出來的不是悔改,而是選擇了一條道走到黑——對於他來說,李麥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凌霄會按照家裡的意思臥薪嘗膽做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嗎,很顯然,他根本不會相信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事實上別說是他,就是他的父親凌雲飛也能夠肯定,就是給他們凌家一百年,也無法做到堪比老李家那種程度。那種家族不是單單努力就能發展起來的,那需要一個亂世,而不是太平盛世。
甩掉這些雜念,凌霄看到了前方有一個破落的土廁。於是靠邊,慢慢沿著樹林的一條小路開了進去。
找了塊空地停下,關閉大燈,眼前瞬間一片黑暗。
手機適時想起,鴨公嗓說話:「熄火,下車。」
凌霄嘴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說話,鴨公嗓已經掛機了。他坐在車裡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咬牙從手套箱裡拿出一把匕首藏在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熄火,推門下車。
到處一片漆黑,等聽力適應了寂靜的環境,凌霄很快就聽到了不知名昆蟲的時有時無的鳴叫聲。慢慢的,眼睛也適應了黑暗,藉著淡淡的月光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景象。
黑暗之中忽然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猛地亮出一柱光,那人手裡拿著手電。
「跟我來。」
是那個鴨公嗓,說了一句,掉頭往前走。
凌霄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握了握裝在褲兜裡的匕首,舉步跟上去。
沿著樹林裡的小路走了幾分鐘,彎彎曲曲的小路不知道延伸到什麼地方。鴨公嗓還在繼續往前走,凌霄忍不住了,沉聲說,「到底在什麼地方?」
鴨公嗓站住腳步,扭頭看過來,說,「你要就跟著我,不要就請回吧。」
說完他就繼續往前走。
凌霄有些懼怕地掃了眼四周,一片黑,什麼都看不見。黑暗之所以讓人恐懼,是因為猶如不可預見的未來。人類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懷著恐懼和好奇,前者更甚。於是有了前途黑暗之類的話語。
但轉念一想到此時此刻李麥極有可能壓在關巧玲還有那個挺漂亮的大學生沈紫嫣的身上,奮力地抽-插著,凌霄心中的那團火就一下子上來了——恐懼感瞬間逃散。
凌霄急走幾步跟上去。
跨越了一條小小的溪流,鴨公嗓終於停下了腳步,指著前面亮著淡淡黃色燈光的小木屋,說。「到了。」
兩人舉步走過去,邊上閃出來一個人,手裡赫然拿著手槍。
看了眼鴨公嗓,又用手電照著凌霄仔細地打量了一陣子,這才打開門,甩了甩頭示意他們進去。
走進木屋,凌霄緊張的情緒終於有些緩和。相對封閉的空間和光明,是令人心情舒展的。
這裡看樣子是林場工人遺棄不用了的地方,被他們暗暗改建,改成了相對舒適的一個秘密住處。在冬天,大片的林場需要巡林工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巡視,因此得有距離相差不多的休息處
處,用作遮風擋雨。
只不過,隨著林場管理單位陸續啟用了無人機空中巡視,人工巡視頻率被減少。只有再夏季火災易發時期才會輔以人工巡視。
「錢帶來了嗎?」
木屋裡面還有一個小裡間,裡面轉出一個人,叼著一根香煙,臉上有一道嚇人的刀疤。一出來,就瞇著眼睛打量凌霄。
於是,鴨公嗓問凌霄。
凌霄掃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刀疤轉回裡間,片刻提著一個木箱走出來,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放著一支半新的54式手槍,三個備用彈夾,兩盒子彈。
凌霄凝神盯著,彷彿看到了自己親手開槍打死李麥的場景,嘴角微微扯了起來。
刀疤吐了口煙,說,「越南產黑星,質量不必俄國佬做的差。兩萬三,送兩盒子彈三個彈夾。」
凌霄頓時抬起頭,盯著刀疤,又看向鴨公嗓,「不是談好了一萬五交易的嗎,你們坐地起價。」
鴨公嗓笑了笑,說,「談好一萬五不是說就是一萬五賣給你。兩萬三已經是最優惠的價格了。」
刀疤嘿嘿地笑了笑,說,「你第一次吧?」
凌霄不解,皺眉,「什麼意思?」
踱了幾步,刀疤拿起黑星手槍(54式手槍),啪啦的一下拉扳機上膛,說,「做我們這行的,談價和交易價是兩碼事。我沒收你三萬,已經是看在死去的黑狗份上了。」
原來,凌霄是通過一條線轉來轉去聯繫到他們的,而那條關係跟幾個月前被擊斃的黑狗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
凌霄沉默,他還是真是不知道有這回事,正是如此,他才懷疑對方是在坑他。
「全新的黑星,不是二手貨,還附送這麼多東西。兩萬三是很厚道的價格了。」鴨公嗓說。
凌霄低沉著聲音,緩緩地搖頭說,「沒有這麼做生意的。既然已經談好價格,就按照談好的來。」
他暗暗拽緊了褲兜裡的匕首。
刀疤把煙頭往地上一扔,一腳踩滅,把槍放進去合上箱子,不耐煩地說:「三萬!媽的,這是殺頭的買賣,你要這東西也不見得是去善事。愛特麼要不要!」
面對刀疤和鴨公嗓冰冷的目光,凌霄逐漸冷靜下來,猛地想起外面還有一個人看守,頓時完全冷靜了。
緩緩舒了一口氣,凌霄緩緩點頭,「我不在乎這幾千塊錢。好吧,只要東西沒有問題,三萬我給。」
刀疤頓時眉開眼笑,鴨公嗓說,「你放心,準星什麼的都是校對過的。你直接撞上子彈就可以打。」
凌霄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三扎軟民幣,一扎一萬,仍在桌子上,走過去,打開箱子,拿起黑星手槍,邊看著邊說,「我對槍械很熟悉,你們最好貨要對版。」
刀疤看見錢眼睛頓時亮了亮,抓起來塞進懷裡,揮了揮手,說,「兄弟,你儘管放心。貨是好貨。」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發達姆彈,遞過去,說,「我喜歡爽快的人,這幾顆子彈送你。」
鴨公嗓走過來,比劃著說,「這是達姆彈,一顆比其他一盒子彈都貴。打在人的身上,外面看就一個小洞,裡面全都會被攪爛。」
凌霄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子彈,不由接過放在手心裡,仔細地看著,「這麼厲害。還有嗎?」
刀疤看了他一眼,說,「等著。」
他轉進去,很快出來,遞過來一排,「十二發,就這麼多了。我看你是個爽快的人,就送你了。」
凌霄把零散的那幾發裝進口袋,接過那一排,動作有些熟練地把子彈壓進空彈夾,啪的裝上去,說,「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下次我要貨,直接找你。」
「哈哈,找我們就對了。南港地區你哪都找不到這樣的好貨。」
扯著嘴角笑了笑,凌霄突然拉扳機,眼中凶光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