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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四章 宣戰!宣戰! 文 / 魯東道夫

    6月23日。天津,北洋衙門。

    李鴻章面帶殺氣,冷冷的盯著明明耷拉著腦袋,卻從裡到外散發出不服氣的劉步蟾。足足三分鐘,他眼皮都沒眨一下,劉步蟾則是紋絲不動,卻把旁邊兒的丁汝昌急的大汗淋漓,腮幫子直抽抽。

    如果可能,他真相上去給劉步蟾來一巴掌!都倒這份上了,你就低下頭,給中堂認個錯,服個軟,能怎麼滴!知不知道你歡天喜地的那一炮,惹來多大的麻煩啊!

    整個廳堂之內,一股快要凝固的氣息死死的壓在每一個人心頭。李鴻章那並不高大的身軀散發出的無形威勢,好似一座山,把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終於,就在他們感覺心跳都要亂套的時候,李鴻章忽然轉臉沖丁汝昌,毫無表情的問:「真是打中了?」

    丁汝昌趕忙回答:「是!不過就打中了一炮,那敵艦跑的甚是快捷,絕無重傷!照理說,現下應該回去了吧?」

    李鴻章哼哼一聲:「不用揣摩老夫的心意。打了也就打了,沒什麼大不了。可現下的麻煩是,自始至終,人家都沒有表明身份。萬一打錯了,你們讓老夫怎麼說?嗯?」他還在那兒沉吟措辭呢,劉步蟾甕聲甕氣的回答:「蓄意窺伺我水師虛實。開炮攻擊,挑起戰鬥的責任在其一方!我等無錯!」

    「是呀!你們是沒有錯!」

    李鴻章沒有呵斥他的無理,一指自己的桌面:「有人把當時的畫面都拍下來了。那條船,的確是日艦『八重山』號。確然是你們糟了炮擊,回擊也沒有過錯。」

    丁汝昌臉上剛剛露出喜色,卻立刻被接下來的話給驚得渾身一顫:「可你們就沒想過,從頭到尾,這都是旁人設下的一個局?那一炮,壓根就不是日本人放的?!」

    「啊?!可……可這怎麼能夠啊!」

    丁汝昌登時慌了!他原本就是偏軟的性子。一切維李鴻章的命令是從,這冷不丁的還做錯了。這可怎麼好!

    劉步蟾驚愕的抬起頭,滿臉的不敢置信!別人開炮?打在我們的旁邊?嫁禍給日本戰艦?這怎麼做到!當時在「來遠號」上的不光是自己啊,那麼多人,就沒有發現另一條船。這話說死也不能信!丁汝昌等人恍然大悟!沒錯,的確非常可疑啊!可問題來了,這到底是誰。他有何居心呢?

    若說他們是敵人,那麼又何必救下聶士成那一千多人,還幫忙把袁世凱給撈回來?若說是朋友。這次卻要陷己方於不義,蓄意挑起中日紛爭……這到底算哪頭的啊!唯恐天下不亂是怎麼著?

    丁汝昌不敢確定的道:「莫非……是英國人做得?再不然是俄國人?可他們不都在幫著調停的麼?」

    李鴻章卻沒給他解釋,長歎一聲道:「他們這是在逼著老夫出手哇!大清與日本一天不打起來,他們就一天不會收手。雖然沒有直接衝咱麼下手,卻可以營造種種危機,下套子把咱們裝進去!這一次。老夫想躲,怕是都躲不開了!」…

    「啊!這可怎麼好!」

    丁汝昌先慌了。他很清楚老中堂竭力避戰為的什麼。只要開打,北洋必受巨大損失。到時候,清流帝黨坐收漁翁之利,後黨也可以拔出了一根眼中釘肉中刺。

    難道是他們謀劃的?明面整不倒中堂大人,就暗地裡下黑手?這樣的手段他們倒是能想出主意,卻未必能夠找到執行的人吶!

    李鴻章滿朝政敵,無不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可這些人清一色的都是能說會道,卻唯獨沒有一個敢於最後給貓脖子上繫鈴鐺的勇士。

    李鴻章挨個看看他們變幻的臉色,微微笑道:「你們不用猜,也一定猜不出來。總之這件事就這麼著了。皇上一而再的下旨催促老夫出戰,事到如今也沒了轉圜的餘地。都回去抓緊時間整修艦船火炮,準備迎戰吧!」

    「是!請傅相放心,標下一定盡心竭力,可保萬無一失!」

    丁汝昌生怕劉步蟾繼續犯渾,狠狠扯了他一把,躬身施禮後,小心翼翼的退出廳堂。

    來到後院,丁汝昌狠狠的瞪著對方,低聲喝道:「劉大人,到了這份上,你我都沒有退路。我不問別的,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打好這一戰?」

    當提督掌握大局,丁大人是沒問題的。但指揮海軍戰鬥,他就遠遠不如劉步蟾專業。一旦開兵見仗,具體幹活的,必然是對方。

    劉步蟾兩眼之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彩,斬釘截鐵的道:「劉某定不辜負中堂大人和丁大人的厚愛!便是豁出這條性命,我也要把咱們北洋的威風,徹底打出來!」

    丁汝昌連連搖頭:「哎哎,我算是看透了,咱們吶,注定是當棋子受人擺佈的命。回吧回吧,以後別指望過安生日子了。」

    兩人心緒大不相同,離開北洋衙門。

    李鴻章卻端坐太師椅,兩眼微微閉合,凝神靜氣,默默忖思。

    這卻是他從老師曾國藩那裡學來的養氣功夫。正宗儒家,有自己的一套知止定靜安慮得的內養手段,與佛家道家各有其妙趣。作用卻都一樣,把自己躁動的心神徹底安定下來,頭腦清醒,思考重要問題格外的敏銳迅捷。

    其實在今天一大早,他就得到了更加確切的消息。由《國聞報》那裡提前送來的樣刊,內容讓他心驚肉跳。

    那上面,不但有「八重山號」的模糊照片,還有「來遠號」附近爆炸的照片。這還在其次,關鍵是章裡寫著,「八重山號」已經被擊沉了!

    這個消息,現在還是封鎖的。無論日本方面還是高麗那裡,都沒有傳來風聲。那麼,《國聞報》又

    又是通過什麼渠道知曉?李鴻章沒工夫追問,這些日子,袁世凱跑去刻意跟嚴復套近乎,也沒弄到實底兒。

    但從該報一貫的作風判斷,這事兒九成九是真的。那麼問題來了,「來遠號」從頭到尾只打中了一炮,擊沉的事情,誰做的!

    李鴻章現在想否認不是北洋水師干的,估計都沒人信。「來遠號」上頭那麼多人都看著呢,華人洋人都有,根本瞞不過去。昨晚黃海又是大霧,天曉得到底是發生了怎樣的意外。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那個站在《國聞報》身後的力量,還有被推到前台來的楊浩,所做的種種一切,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把中日衝突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翁同龢,張之洞,李鴻藻,後黨……。

    一個個人名,一片片勢力,流水一般的在李鴻章腦海裡劃過。大清國上下的先被他排除,緊接著的俄國人,僅僅停留了一息,也被否決。俄國人,慣會趁火打劫,卻絕不會自己去謀劃挑起爭端,親身下場。他們幹不了這樣的勾當。

    最後的選擇,只有英國人。

    英國人需要一個在遠東牽制俄國的支點。莫非,要把大清和日本,當蠱來養,眼下卻要讓雙方徹底分出個勝負來?

    不對,仍然不是他們!

    李鴻章最後無奈的睜開雙眼,悠悠歎了口氣。這個謎底,恐怕不等戰爭結束,是不會揭曉的了。

    罷了罷了,打就打吧。都打散架了,大傢伙兒誰也別想撈到好處去。不過,哼哼,老夫的便宜,卻不是那麼容易賺的。誰覺得牙口夠好,那就上來試一試,看看能不能給他崩掉一嘴!

    傍晚時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驟然在天津傳開!《國聞報》的號外驚悚的寫著,「來遠艦」擊沉日艦「八重山號」的消息!這意味著,兩國之間的糾紛再難調解。要麼正式宣戰,要麼,有一方要作出巨大的賠償!

    消息隨後被一艘剛剛抵達旅順的英國貨輪證實。他們在經過的海面上,救起了兩名倖存的日本水兵,確定「八重山號」,已經沉沒!

    天津到京城,所有的輿論登時炸開了鍋!

    而在日本,一直等不到該艦消息,卻冷不丁驟聞噩耗的海軍部,大本營,集體炸鍋!

    樺山資紀惱怒的面容扭曲,嗷嗷的喊叫:「開戰!立即向支那宣戰!」

    這簡直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剛剛爬上軍令部長,擔綱此番對清作戰的海軍總策劃,就接連損失兩條戰艦。這份奇恥大辱,不可忍受!

    日本政府在6月24日遞交了第二次絕交書,並單方面決定,對高麗進行「內政改革」。已經駐紮仁川的部隊,全部開拔,分頭進入漢城和部署向牙山,威逼聶士成部。

    在清國的各國領事紛紛行動起來。英國公使歐格訥面見總理大臣奕劻時,坦率的問他:「一旦真的爆發戰爭,假使貴國決定迅速出擊,您認為是否有對敵手施行沉重打擊的力量?能否取得最後的勝利?」

    奕劻猶豫了好幾分鐘,含糊不清的咕噥:「對此我也不是非常有信心。」

    英國人頓時對於如何取捨,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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