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場間便靜了下來。
容成瑾握劍的手鬆了開來,長劍嗆啷一聲掉在地上,隨著這聲音,那些還在廝殺的侍衛士兵也跟著停了下來,整個畫面像是靜止了一般,安靜得有些詭異。
容成瑾看向方顏,眼神深邃莫測,復又看向明玉珂,眉心微微擰緊了些。
方顏雖不知他此刻心裡的想法,但看他的神情只在看明玉珂時有所動容,心不禁重重一沉。
容成赫稍稍得以喘息,見形勢已被自己的人控制,唇角浮起一抹獰笑。
「容成瑾,你的確厲害,我才不過離開一會,你竟然就能命人把父皇擄走。不過,你終歸還是有軟肋,這兩個女人,你更在乎哪一個呢?」容成赫把玩著手中的劍,忽然一個翻腕,劍鋒一挑,抵在了容成瑾心窩處,不緊不慢說道:「還是說,你兩個都喜歡?」
容成瑾沒有閃避,任由那劍尖直抵自己,語氣淡然,道:「就算你把她們都殺了,也改變不了你今天的結局。」
「你當真不在乎嗎?我倒想試試。」容成赫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些,玩味般看向他,道:「你們聽好了,如果一會我的劍沒有刺中他,你們立刻就把這兩個女人給殺了!」
後面這句自然是說給挾持方顏和明玉珂的那四名近衛聽的。
方顏沒有料到這容成赫竟然這麼狠毒,再看容成瑾,只見他面容肅冷,眉頭都未抬一下。唯有袍袖下的手微微動了動,似握非握。
忽然,他目光朝她看過來,眸中多了些神色,竟似有幾分絕決。
方顏的心頓時揪了一下,總覺得他似乎是橫下心來做了什麼決定。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莫非,他準備犧牲掉她了嗎?
其實,這也並不意外。在別人死和自己死之間,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做相同的決定。
她這條命對他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他最多會覺得有些遺憾可惜。如果他真的決定傻傻任由容成赫拿劍戳死他,那她才該驚訝呢。
那麼,明玉珂呢?他也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一旁的明玉珂緊咬著唇,視線卻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容成瑾的臉。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最關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
她本想說,讓他不必顧忌她,可卻沒有想到,他的目光僅只是望向方顏,再不曾多看她一眼。她的心頓時漫起一絲濃濃的痛,竟比被刺了一劍還要難受。
如果,她的死可以換他安然無恙,她絕對心甘情願。
只是,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死了,不知他心底是否也能有些許動容?
說是遲,其實也就是一兩秒的時間,容成赫手中的劍微微撤回,蓄足了力道,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父皇,或者,死。」
容成瑾竟坦然一笑,道:「希望你的劍法不像你的人一樣爛。」
容成赫眼底頓時興起一抹怒色,唇角陰狠的挑起,手中的劍再不猶豫,狠狠朝他心窩刺去!
容成瑾動也不動,連眼皮都未眨一下,只這麼冷眼看著眼前持劍的人,竟當真是準備不閃不避。
「王爺……」場間不知響起多少驚呼聲和吸氣聲,其中便有明玉珂的聲音。
方顏也愣住了,這不該是他會做的決定,他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他真以為他是男主角,怎麼都死不了嗎?
也就是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耳邊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輕響。
那聲音似乎自遠處而來,像一絲疾風,若非她耳裡驚人,大概都無從察覺。
但也就是在她聽到的瞬間,那聲音便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到了近前。
「嗤」的一聲,像是什麼尖銳而疾速的利器釘入木樁中的聲響,一串被激起的鮮紅的血水灑落開來。
相隔幾乎只有半秒,另一聲異響卻是來自她身後。
「啊……」原本持劍挾持她的近衛突然慘嚎一聲,手中的劍下意識的便狠狠割向方顏脆弱的脖頸。
早在第一聲輕響時,方顏便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在那把劍即將割開她動脈的前一瞬,她的手早已搶先一步握住了劍鋒。
掌心的力道之大,竟讓那近衛殊死的一劍怎麼也割不下去。
「哧」的一聲,他這一劍沒有割下去,耳邊卻還是清晰的響起血管被割開的聲音。
血水如同爆開的水管般噴射而出,染紅了方顏整片衣袖。
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
方顏抽回刺入對方脖頸的利刃,連眼也未眨,一個璇身飛躍。剛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一個近衛只覺眼前一花,一陣疾風帶過,喉間一涼。
另一個近衛手中的劍剛刺過來,身形突然一頓,額間竟被不知從哪射來的疾箭射穿,往前撲了一步,栽倒在地,再也沒有動彈。
一切結束得很突然,其間的凶險卻是讓在場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方顏脫險之後,第一時間朝容成瑾的方向看去。
就在她逃離鬼門關的剎那,那邊的形勢也發生了變化。
容成瑾胸前染滿了血水,也不知傷得有多重,那把傷他的劍卻不知怎麼到了他手上,僅只幾招,便將容成赫反制住。隨後立刻便有士兵衝上前來,將他押解住。
容成赫不敢置信的看著這一切,尤其是看到自己那四名近衛盡皆橫死,方顏和明玉珂卻毫髮無傷,他眼底幾乎要流露出絕望的顛狂來。
方顏心緒稍定,這才將視線轉向地上那四名死去的近衛。
挾持明玉珂的那名近衛腦袋上插著一枝箭,那枝箭從後腦射入,直接貫穿眉心。中箭那傢伙應該當即便死去了,所以明玉珂並未受傷。
挾持她的人就沒那好運了,雖然同樣是腦袋中箭,那箭卻射偏了幾分,箭頭也只沒入了大半,怪不得那人嚎得那麼慘。
當時若非她反應快,那人只消輕輕動一動手,這會橫死的人便是她了。
「哈哈哈哈……」容成赫突然失控的狂笑起來,近乎聲嘶力竭的喊道:「我不服!你一定是跟棲月國那妖女學了什麼妖術,否則怎麼會一次又一次都殺不死你?」
容成瑾臉色有些失血後的蒼白,鳳眸之中幾乎看不到什麼溫度,睨視他,道:「不是我會妖術,是你太無能了。」
容成赫險些氣得吐血,臉色一片鐵青,「哼,誰不知道棲月國的皇室慣用妖術,你在那邊做了幾年男寵,學了不少本事吧?怪不得諂媚的本事無人能及,讓父皇屢屢對你青眼有加,甚至還想把皇位傳於你。」
他這番話一出,場間又是一片吸氣聲。雖然他此刻暴走顛狂,但「男寵」這個字眼還是讓所有人臉上微微有了異色。
方顏也很是意外,容成瑾不是與棲月國的公主聯姻嗎?怎麼又成了男寵?
容成瑾原本蒼白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袖下響起「卡卡」幾聲握拳聲,彷彿下一秒便會將眼前那張嘴臉揍成豬頭。
看到他的反應,容成赫卻反而覺得一陣快意,呵呵笑道:「怎麼,被我說中了痛處,惱羞成怒了?可你又能把我怎麼樣?我母妃身後是整個梁氏家族,支撐著雲詔國半壁江山,莫非你還敢把我殺了?」
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容成瑾眸中的火焰漸漸收斂下來,然而,週身那股無形的蕭殺之氣卻瀰漫到了場中每一處,空氣頓時壓抑得讓人窒息。
感覺到那股濃濃的殺意,容成赫臉上驚得失了顏色。但想到自己身後那股力量,便又硬起了脊樑。
就在眾人猜測著容成瑾會如何發作時,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自他身後不遠處傳來。
「他不敢,朕敢。」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在一群侍衛的護擁下踱步而來,與方顏上次見他相比,竟似突然蒼老了許多,臉上也儘是憔悴之色,然而,出口的話卻依然鏗鏘有力。
見是皇帝親自出場,所有人立刻跪下身去,山呼萬歲。
「父皇?」容成赫震驚的看向那個明黃身影,搖了搖頭,道:「怎麼會,父皇怎麼會醒了?」
「你這逆子,下毒的事果然是你做的。」聽到他脫口而出的驚呼,皇帝似是終於確定了某件事,老眼中多了抹痛楚,面容卻變得堅定起來,「同樣的伎倆,還想朕會再中你的暗算嗎?」
容成赫面如死灰,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裡突然充滿了怨毒,道:「你早就懷疑我了?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你們在做戲嗎?你和三弟聯合起來做戲騙我!」
早該被秘密處死的方顏沒有死,本該在山頂被燒成重傷的容成瑾毫髮未傷,便連算計中本該「舊病復發」的皇帝如今也清醒無恙,容成赫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欺騙。
難道說,他的孤注一擲,其實不過是一場「請君入甕」的局?
皇帝失望的看著他,冷聲道:「在這之前,朕還一直不願相信那些傷天害理的事都是出自你的謀劃,殘害手足,弒君殺父,朕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兒子?」
容成赫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懼意,卻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怨恨,笑得很是淒慘,道:「那就要問問您自己,您眼裡有我這個兒子嗎?大哥是長子也就罷了,他容成瑾又算什麼?棲月國的太子妃?結果還被驅趕回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