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牡丹的屋子幾乎和她哥完全一式一樣,只不過窗前積塵。簷下結網,連廊上的地板都已腐朽,走上去就會「吱吱格格」的發響。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女人家住的地方,倒是艱苦樸素的很。門倒是關著的,且還用草繩在門檢上打了個結。假如有人想進去,用十根草繩打十個結也照樣攔不住,用草繩打結的意思,只不過是想知道有沒有人偷偷進去過而己。
這意思厲海自然很明白。他眼睛閃著光,看到件很有趣的事,眼睛盯著這草繩的結,他解了很久,才打開結推開門。可是他並沒有立刻走進去。門還在隨風搖晃著,發出陣陣很刺耳的聲音。屋子裡暗得很,日光被高圍、濃蔭、垂枝所擋,根本照不進去。厲海等自己的眼睛完全習慣於這種光線後,才試探著往裡走,走得非常慢,而且非常小心。難道他認為這屋予裡會有什麼危險不成?不錯,有時女人的確很危險的,但女人住的破屋子又會有什麼危險呢?
屋子的角落裡,放著張很大的梳妝台,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十樣中倒有九樣是女予梳妝時用的。床上、椅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綠綠,五顏六色十個女孩子,只怕最多也只有一兩個人敢穿這種衣裳。住在這裡的當真是個女人,這女人也必定很有問題。厲海的眼神似又暗淡了下去。他在屋子裡打著轉,將每樣東西都拿起來瞧瞧。他忽然發現韓牡丹居然是個很考究的人,用的東西都是上好的貨。衣服的質料很高貴,而且很乾淨。而且這屋子裡的東西雖擺得亂七八糟,其實卻簡直可說是一塵不染,每樣東西都乾淨極了。是誰在打掃屋子?若有人替他打掃屋子,為什麼沒有人替他打掃院子?厲海眼睛又亮了。突然間屋頂上「忽噓」一聲響。厲海一驚,反手將一根銀簪射了出去。銀簪本就在梳妝台上的,他正拿在手裡把玩,此刻但見銀光一閃,「奪」的一聲釘入了屋頂。屋頂上竟發出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原來這屋子的梁間還有層木板,看來彷彿建有閣樓,但卻看不到樓梯,也看不到入口。
銀簪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閃閃的發著光。厲海身子輕飄飄的縱了上去,貼在屋頂上,就像是一張餅搗在鍋裡平平的,穩穩的絕沒有人擔心他會掉下來。他輕輕的拔出了銀簪,就發現有絲血隨著銀簪流出,紫的血看來幾乎就像墨汁,而且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惡臭。
厲海笑了,「原來只不過是隻老鼠。」但這隻老鼠就幫了他很大的忙。他先將屋頂上的血擦乾淨,然後再用銀簪輕敲。
屋頂上自然是空的。厲海游魚般在屋頂上滑了半圈,突然一仰手,一塊木板就奇跡般被他托了起來,輕露出了黑黝黝的入門。
外面的綴動呼聲已離得更遠了,令人失望的是這閣樓上並沒有什麼驚人的秘密,只不過有張凳子有個衣箱。衣箱很破舊,像是久已被主人所廢棄。但厲海用手去摸了摸。上面的積塵居然並不多。打開衣箱一看,裡面只不過有幾件很普通的衣服。
這些衣服絕沒有絲毫奇異之處,誰看到都不會覺得奇怪。只有厲海是例外,也許就因為這些衣服太平凡,太普通了,厲海才會覺得奇怪。
一個女子的閣樓上,怎會藏著普通男人穿的衣服?難道這些衣服是韓牡丹的姘頭穿的,蓋上衣箱從原路退下去,將木板蓋好,往下面望上去,絕對看不出有人上去過。然後他又將那根銀簪放回妝台,走出門,關起門,用原來的那根草繩在門栓上打了個相同的結。
看他的樣子,居然好像就要走了。牆頭上的火苗已化作輕煙,火勢顯然已被撲滅。院外已傳來了一陣呼喚聲,正是來找厲海的。
厲海突然一掠而起輕煙般直上屋脊。他聽到有兩個人奔入這院子,一人喚道:「厲相公,厲大俠,我家莊主請你到前廳用茶。」
另人道:「人家明明已走了,你還窮吼什麼?」那人似乎又瞧了半天,才嗡嗡著道:「他怎麼會不告而別?莫非是被我們那位寶貝二莊主給拉走了。」
另人笑道:「這姓厲的一來,就害得我們這些人幾天沒得好睡,比他吃吃我們那寶貝二莊主的苦頭也好。」厲海悶聲不響的聽著,只有暗中苦笑等這兩人都走了出去,忽然掀起了幾片屋瓦,在屋頂上挖了個洞。將挖出來的泥都用大手巾包了起來,用屋瓦壓著,免得被風吹散。這些事若換了別人的手做,有多麻煩。但厲海卻做得又乾淨,又利落,而且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就算有條狗在屋頂下都絕不會被驚動。從頭到尾還沒有花半盞茶功夫,他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又溜回了那閣樓。
天光從洞裡照進來閣樓比剛亮得多了。厲海找著了那只死老鼠遠遠拋到一邊。扯下塊衣襟。將木板上露出了方被銀簪釘出來的小孔。厲海在上面瞧了瞧又用那根開鎖的鐵絲將這小孔稍微通大了些。然後他就舒舒服服的躺丁下來,輕輕的揉著鼻子嘴角露出了微笑,像是對這現行的一切都覺得很滿意。又不知過了多久下面的門忽然發出「吱」的一聲輕響,明明睡著了的厲海居然立刻就醒了過來。
他輕輕一翻身,眼睛就已湊到那針眼般的小孔上。厲海早已將位置算好。開孔的時候,所用的手法也很巧妙,是以孔雖不大,但一個人若走進屋子,他主要的活動範圍,全都在這小孔的視界之內,從裡面望上去。這小孔卻只不過是個小黑點。
走進屋子來的,果然就是韓牡丹。
只見她面打呵欠,一面伸懶腰,一面又用兩手捏著她那張長長馬臉下的頸脖,在屋子裡打了幾個轉像是在活動筋骨。
除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外,看她現在的舉動,實在並沒有什麼花癡的模樣;但一個花癡回到自己的屋予裡,是不是就會變得正常些呢?世上大多數花癡,豈非都是見到男人之後才會發花癡的嗎?
厲海似乎覺得有趣。因為他雖然見多識廣,卻也從來不知道花癡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些什麼事。
只見韓牡丹轉了幾個圈子,就坐在梳枚台前,望著銅鏡呆呆的出神。又拿起那根銀簪,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喃喃道:「死小偷,壞小偷,你想來偷什麼?」她果然已經發現有人進過這屋子。
厲海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就好像一個獵人已捉住了狐狸尾巴。誰知他剛眨眼韓牡丹竟突然間不見了。原來她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一閃身已到了厲海瞧不見的角落,厲海雖瞧不見他還是聽到地板在「吱吱」的響。
韓牡丹他究竟在幹什麼?
若是換了別人定會等他再出現。但厲海卻知道自己等得已經夠久了,現在這時機再也不能錯過。他身子一翻已掀起那塊木板。他的人已輕煙般躍下。
厲海若是遲了一步,怕就很難再見到韓牡丹這個人了。妝台後已露出了個地道,韓牡丹已幾乎鑽了進去。
厲海微笑道:「客人來了,主人反倒要走了麼?」韓牡丹一回頭,看到厲海立刻就跳了起來大叫道:「客人?你算是什麼客人?你是大騙子,小偷……」她手裡本來拿著樣扁扁的東西,此刻乘著一回頭,一眨眼的功夫,已將這樣東西塞入懷裡。
厲海好像根本沒有留意。還是微笑道:「不論如何,我並沒有做虧心事,所以也不必鑽地洞。」韓牡丹聽厲海說做了虧心事才鑽地洞。又跳起來吼道:「我鑽地洞找朋友,干你什麼事?」厲海道:「哦?鑽地洞是為了找朋友?難道令友健在地洞裡?」
韓牡丹道:「一點也不錯。」厲海答道:「只有兔子才往在地洞裡,難道你的朋友是免子?」韓牡丹瞪眼道;「一點也不錯,兔子比人好玩多了,我為什麼不能跟它們交的友?」厲海歎了口氣,道:「不錯,找免子交朋友至少沒有危險,無論誰想裝瘋,兔子定看不出。」
韓牡丹居然連眼睛都沒有眨,反而大笑起來道:「好,好,原來你也喜歡跟兔子交朋友,來,來跟我一起走。」
她跳過來就想拉厲海的手。但厲海這次可不再上當了,一閃身,已轉到他背後,笑道:「我既沒有殺人也不必裝瘋,為什麼要跟兔子交朋友?」
韓牡丹笑噶噶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厲海眼睛瞪著他,一字字道:「你已用不著再裝瘋,我已知道你是誰了。」
韓牡丹大笑道:「你當然知道我是誰,我是薛家的二莊主,天下第一的才女呢。」
厲海道:「除此之外,你還是天下第一號的冷血兇手。」韓牡丹笑道:「兇手?什麼兇手?難道我隨手很凶麼?我看倒一點也不凶呀。」
厲海也不理他,緩緩道:「你走進這屋子,就立刻知道有人來過了,因為你的東西看來雖放得亂七八糟,其實別人只要動一動,你立刻就知道。」韓牡丹大笑道:「你若到我兔子朋友的洞裡去過,它們也立刻就會知道的?」厲海道:「你算準除了我之外,絕沒有人懷疑到你,所以你發現有人進來過,就立刻想到是我。」
韓牡丹道:「這只因為我早已知道你不但是騙子,還是小偷。」厲海道:「你這屋子看來雖然像是個瘋子任的地方,其實還有很多破綻,是萬萬瞞不過明眼人的。」
韓牡丹道:「你是明眼人麼,我看你眼睛非但不明,還有些發紅,有點像我的免子朋友哩。」厲海道:「這屋予就像是書生的書齋,你看你把書堆得亂七八糟,其實卻自有條理,唯一不同的是這裡實在比書生的書齋乾淨多。」他跟隨一轉,笑了笑,道:「你以後若還想裝瘋,最好去弄些牛糞狗尿,灑徑這屋子裡,用的粉也切切不可如此考究,用些牆壁灰塗上也就行了。」
韓牡丹拍手笑道:「難怪你的臉這麼白原來你塗牆灰……厲海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該將那些衣服放在閣樓上。」
韓牡丹眨了眨眼,道:「衣服?什麼衣服?」
厲海道:「就是你去殺人時的衣服。」韓牡丹突然「格格」的笑了起來,但目中卻已連半分笑意都沒有。
厲海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已發現了這些事。知道你的秘密遲早總會被龍揭穿,所以就想趕快一溜了之。但這次我又怎會讓你溜走?」
韓牡丹越笑越厲害,到後來居然笑得滿地打滾。怎奈厲海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無論他滾到哪裡都再也不肯放鬆。厲海道:「我初見你的時候,雖覺有些奇怪,卻還沒有想到你就是那冷血的兇手,你若不是那麼急著殺我,我也許永遠都想不到。」
韓牡丹在地上滾著笑道:「別人都說我是瘋子,只有你說我不瘋,你真是個好人。」她滾到厲海面前厲海立刻又退得很遠,微笑道:「到後來你也知道要殺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你才想嫁禍於我,想借你兄長的利劍來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