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眼便也能看個明白了。
「對了,爹,今日孩兒回來的時候,正巧瞧見二虎他們又抬了個妮子回來。」蘇少游問道:「咱們現下手裡頭有多少了?」
「你問這個作甚?難不成又想打什麼鬼主意?」蘇以墨皺眉道。
蘇少游哭笑不得,知道自己過去的做法實在是太不成器,也難怪老爹這般想,他低眉臊眼兒道:「爹,瞧你說的,孩兒現在心下有個主意。」
「約莫有四十來個了,都是有些姿色的。」蘇以墨道:「你又有什麼鬼點子?」
蘇少游看著自家老爹,道:「爹,這些妮子,你是不是打算賣到大同府的青樓妓寨裡頭去?」
「沒錯兒。」
蘇以墨淡淡道:「揚州瘦馬天下聞名,咱們大同的也不差,大同府中青樓妓寨不少,咱們手裡這些貨長相都不錯,更有些年紀也小,正是好賣出價錢的。」
他聲音很平穩,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似乎提及要賣的不是幾十個大活人,而是幾十頭豬羊一般。
「爹,孩兒想的是。」蘇少游緩緩道:「咱們手裡既然有這許多人,為何不能自己開一家妓寨?」
「自己開?」蘇以墨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是啊,爹。」蘇少游勸道:「您看啊,咱們現在手裡有這些妮子,咱們家在大同鎮那兩家糧店,咱們不是要把糧食運出來給那姓馮的完稅麼?那樣的話,庫存怕是支撐一家都難,更別說是兩家了。所以其中一處店面完全可以改了過來,爹,咱們家在關帝廟那兒的那店面地段多好?若是改了妓寨,再加上咱們這些姑娘一個個兒都水靈著的,咱們開業之後,先弄上幾個清倌人讓大夥兒競價,這名氣一下子就響了!」
「至於那些老鴇龜公,只要是使了銀子,那些牙子立馬兒能把人給找全了。護院直接從打行裡頭僱人就成,孩兒在大同府倒是有幾個相熟的。店面有了,人有了,剩下的不過就是給縣裡塞些銀子疏通關係。孩兒也認識幾個能拉上門路的,用不了多久就能辦妥。」
蘇少游鼓動道。
被自己兒子這麼一說,蘇以墨還真是有點兒心動,若是把這些姑娘賣給妓寨青樓,那就是一錘子買賣,賣了就是賣了,以後再沒什麼進項。但若是自己經營的話,這銀子可是源源不斷的來啊!
他以前是不願意做這等生意的,嫌丟人,但現在家裡銀錢已經很是緊張,又要應付那姓馮的,他也顧不得什麼了。
見自己老爹還在沉吟,蘇少游又說了一句,就這一句,便讓蘇以墨下了決心。
「爹,要是把這些妮子給賣了,咱們得多虧吶!一個妮子咱們能賣多少銀子?十兩?八兩?這就算了不起的高價兒了吧?」
「可要是咱們自己開呢?光光是給一個清倌人開苞,十兩銀子就出來了!之後若是能把名字打出去,得個花魁什麼的的花頭,怕是度夜之資也不下六七兩!爹,這可是長流水的錢呢!」
蘇以墨現如今最是聽不得白花花的銀子,一聽這個,立刻拍板決定了:「成,這事兒,你去做。儘管放手施為便是,有什麼要用的,儘管張口。」
「是,多謝父親。」蘇少游見父親認可了自己,心下大喜,趕緊應道。(ps:關於明朝妓女的身價。
地界兒不一樣,檔次不一樣,價格自然也不一樣。《梅圃余談》提到北京皇城外私設窯子的妓女,只要投錢七文便可選擇一位。這價格就比《金瓶梅》中的費用低了很多。諸如《金瓶梅》第十一回寫到,西門慶初到麗春院,出手即為五兩銀子。第二十回寫到:「祝實念道:『應二哥說的是,你(指西門慶)每月風雨無阻,出二十銀子包錢包著他(李桂姐),你不去,落得他自在。』」第四十九回中說:次日早晨,蔡御史與了董嬌兒一兩銀子,用紅紙大包封著,到於後邊,拿與西門慶瞧。西門慶笑說道:「文職的營生,他那裡有大錢與你!這個就是上上籤了。」因交月娘每人又與了他五錢銀子,從後門打發去了。
如此等等。
西門大官人家財萬貫在,自然是不差錢兒的,不過他這個價格已經算是不菲,並非一般市井小民能夠消費的起的。
萬曆年間文士張應俞在《騙經》中提到,有一位叫花不如的名妓,此人「身價頗高,不與庸俗往來,惟與豪俊交接。每宿一夜,費銀六、七兩方得。」
馮夢龍《醒世恆言》的
第三卷有「賣油郎獨佔花魁」的故事。杭州花魁王美娘十四歲破瓜的價錢是十二兩銀子,此後度夜之資為十兩,老實節儉的賣油郎於是努力賣油,每日賺分文,每天積存一分錢或兩分錢,存了三年,終於可以跟花魁良宵一刻。由此可見,普通老百姓嫖娼的代價是很高的,妓院大多是巨富大賈們的逍遙之地。
明朝世風奢靡,關於狎妓的記載也不少,但實際上,對於一般百姓來說,還是一種很奢侈的行為。)
……
就在蘇家父子商量著怎麼賺錢的時候,祠頭莊卻已經是一片愁雲慘淡。
被蘇二虎帶著蘇家的家丁給搶了一遍,現在祠頭莊就像是被狗啃了好幾遍的骨頭一樣,可謂是一窮二白,東西給搜刮的乾乾淨淨。
時不時的還能聽到一陣陣的哭聲,那是家裡有閨女被搶走了的,自家閨女落入虎口,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相見。說是帶著銀子糧食就能去贖回來,可問題是,哪裡來的銀子糧食?連餬口活命的糧食都沒了,還上哪裡去弄銀子糧食?
「爹啊,娘啊!爹,娘!……你們咋能這麼走了。」
忽的,村西頭兒一戶人家中傳來一陣大哭聲,哭聲淒慘,不大的村子頓時都被驚動了。
不少戶家裡頭都出了人,往哭聲傳來的方向快步過去。
那是在整個村子最西頭兒的一處院子,和村裡別的房子比起來,或許這家的院子,才能稱之為院子。土坯壘成的圍牆,青磚青瓦的門樓,一道石頭門檻兒。進了院子,約莫有兩三丈方圓,迎面正房三間這三間正房竟然是青磚建造的。
這在村子裡可真是非常少見,若是一些富庶點兒的村子還不至於,但是祠頭莊這等村子,家裡房子是用青磚建造的,算上這家也不過就是兩家而已。
這家主人姓吳,本來在這祠頭莊村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庶。
當初流經村西的那條小河還沒有乾涸的時候,他家在河邊有二十畝水澆地,每年產出不少,除開交的皇糧國稅,每年生下的還很有不少,日子過得很是富足踏實。不但家裡蓋了磚瓦房子,還能把自家兒子送到蓑衣渡的私塾裡頭,讀了聖賢書。要知道,那年頭兒讀書的花費可是不少,別的不說,就說筆墨的消耗,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負
擔。那年頭兒造紙術雖然已經普及,但紙張還是昂貴,對於貧民來說就是奢侈品。
所以能讀書的,一般不會太窮,經常有些讀書人自稱耕讀傳家,耕讀傳家。所謂耕讀傳家,絕對不是一般種地的老百姓,多半值得自己乃是鄉紳人家出身,至不濟也是小地主。
當初吳家的老太爺是盼著自己兒子能讀書考取功名,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想法是不錯,但天底下讀書人那麼多,別說是最後中舉人中進士了,就算是中秀才,有的人都做不到。
比如說吳家被送到私塾裡去的那位。
這位從十幾歲一直考到五十多歲,一直沒考中秀才,最後成了老童生。
童生乃是文童之別稱,按照明朝的科舉的規定,凡是習舉業的讀書人,不管年齡大小,未考取生員也就是秀才資格之前,都稱為童生或儒童。哪怕是你七十了,也是個童生。但需要說明的是,童生並不完全等同於未考上秀才的學子,只有通過了縣試、府試兩場考核的學子才能被稱之為童生。
其實沒考上秀才,只是個童生,那也沒什麼。至少他識文斷字,見識也不少,在鄉里,也能算是出挑的人物。若是不想種地,也可去縣城尋一個營生,明朝商業發達,無數行商行走各地。這些商人家有資財的不少,只是有的卻從未讀過書,也不識字,這就要很吃虧了,很容易讓人給坑騙了。所以不少商人請的都有師爺,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是不屑於做這個的,他們要當師爺也是給豪商大賈要麼就是官員當。所以這些規模不大也不小的中小商人的師爺,主力基本上便是這些落魄文人。
只要是好生做,不但吃穿不愁,每月還能拿些銀錢回家,養活一家子是足夠了。但問題是,這位不但沒考上,似乎連腦子都學傻了。他也不下地幹活兒,也不出去做營生,整日價就是在家裡搖頭晃腦,苦讀聖賢書,一心一意要靠秀才。只是考了這麼多年還沒考上,其實已經不是實力問題了,知識的積累絕對是夠了,所應該做的是從其他方面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