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董策並未阻止,只是饒有興趣的瞧著。
董勇振心裡有些擔心,他暗自估量了一下,若是自己面對這種情況,而眼前有一個人可以當做擋箭牌的話,那麼基本上是有三成的機會逃走的。若是換成這老者,怎麼著也得有個五成機會吧?
他有心想勸勸,想想這裡卻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兒,大人如此精明,豈能看不出這個?若是說出來,只怕是徒惹大人不快罷了。
董策自然是看得出來,他不阻止,是因為這樣發展下去,是對他有利的。
他向來是一個窺測人心的高手,通過方才張麻子出現之後,那老道士的反應,以及張麻子的反應,他便是能推測出來,這兩人的感情,非常之深厚。而結合之前一系列的事兒,他基本是可以斷定,這老道士,也是一個相當有情有義的江湖中人。
有情有義,偏又感情深厚,對董策來說,這樣的對手,是最好對付的、
你們兩個人感情深,那就會互相牽制,只要控制了一個,另外一個,也就逃不出手心兒去了。
「啪、啪、啪!」董策輕輕鼓掌,感歎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古人誠不我欺也!張麻子你不過是區區一市井青皮,卻肯在如此必死之局下,維護自己的師父,比不少苦讀十年聖賢書,滿口仁義道德的讀書種子,便要強了十分!」
他又向老道士道:「這麼好的徒弟,便是找遍天下又能有幾個?若是因為你他今日身死,你心中何忍,天良何在?若是你今日逃了。捫心自問,你下半輩子,會不會獲得生不如死,每日煎熬?」
窺測人心,組織語言,以勢壓人之同時,言以動人,不戰而屈人之兵,達到自己的目的。
其實董策雖然打打殺殺,卻是很少蠻幹,能用話來打成的目的,他一般不會動用刀槍。如果一道刀兵相見了,那就只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語言無法解決,另外一種則是,董策根本不屑於因為這事兒動嘴皮子。
董策的話有著惡魔一般的誘惑力:「只要是你對我有用,又肯效力,背靠著本官這棵大樹,以後你無論如何行事,都是會不知道方便多少。你碰上了麻煩,若是官面上,本官替你解決,若是江湖中人,本官直接發兵把他們給打殺了,如此你逍遙自在,本官人財兩得。豈不快哉?」
一聽這話,張麻子臉上的表情頓時是凝滯了。
他轉過身來,癡呆呆的看著自家師父,嘴巴大的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這句話終於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老道士吁了口氣,看著董策,淡淡道:「我答應為你效力了,我的本事,對你定然是有益處的。只要你敢用。」
董策哈哈一笑:「有什麼不敢用的?放心,本官的膽子,還沒那麼小。」
這句話讓老道士深深的看了董策一眼。此人如此年紀輕輕便是身居高位,偏又心思縝密,做事狠辣,行事還很有些肆無忌憚的意思。這等人,要麼早早的就死了,只要是能掙扎出一條性命來的,定然都是成就不凡。
投靠這麼一個人,倒是也不委屈了自己。
張麻子忽然瞪著自家師父,失聲叫道:「老頭子,原來大人不是要殺你,是要你給他效力?」
老道士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張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叫道:「哎喲,我的老天爺啊,剛才可把我給嚇死了。」
這會兒發現,後背的衣服已經是濕透了。
看到他這副憊懶的樣子,老道士便是氣兒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給老子滾起來,瞧你這混小子,爛泥糊不上牆!方纔那英雄氣概呢?」
張麻子翻了翻白眼兒,很是不滿的懶洋洋道:「還不都是你,要不是為了你,我強撐著幹啥啊?腿都直打顫,渾身都哆嗦,小心肝兒差點兒沒砰砰的跳出來。老頭子,喔唷,你直接答應下來不就是了?差點兒咱爺倆兒都做了地府裡的冤魂,我今年才二十一,我還沒活夠呢!」
老道士不由得氣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子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雖說這老頭子已經鬆口,董策卻是並未上前,還是在眾人後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一這老頭子發瘋,董策可不認為自己是他的對手。只是家丁們手裡的弓都垂了下來,不再指著了。畢竟董策現在已經篤定,只要是控制了張麻子,這老頭子是不會自己一人跑的。
「張麻子,你倒是個真性情的。」董策笑道。
張麻子和他師父很親善,這老頭子其實沒什麼架子,永遠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是以張麻子對他是敬大過於怕,兩人也時常沒大沒小的開玩笑。但是對董策,他素來是極為恭敬的,一聽董策說話,趕緊便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小的便是這般憊懶的,談不上真性情,大人謬讚了。」
董策微微一笑:「你方纔那般,很好。」
董策那一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還真不是虛話,確實是有感而發,張麻子今日的表現,讓他高看了一眼。現在在他看來,張麻子是比劉三兒更重要的人物了。
老道士看了看董策,忽然道:「董大人,你放心便是,老夫既然已經允了你,便絕不會出爾反爾。」
他舉起手來,面色肅穆道:「老夫今日在此發誓,若是對董大人……」
董策卻是忽然打住了他,笑道:「道長何須如此,本官是相信道長的。」
說著便是擺擺手,讓家丁們分開,從中走了出去,來到這老道士面前。
時人最新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最重誓言,而這老道士,方才也並非是作態,這個,董策還是看得出來的。比起武功來他或許是遠遠不如這老道,但是比起察言觀色,人心算計,他可是高了對方不止一籌。
老道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退半步,兩手相抱,舉胸前,立而不俯,拱手行禮。董策也不敢怠慢,肅然收了這一禮之後,又還了半禮。
道士的禮節有兩種,對常人行拱手禮或行作揖禮,而對神、仙和真人則行叩拜禮,以示特別尊敬。方纔這老道士向董策行的這一禮,便是拱手禮,亦稱是抱拳禮。道侶相逢或道俗相逢,多行此禮,表示親熱,略帶些恭敬,但是其中的意思,卻是代表雙方的地位,乃是處於一個層面的。
一面躬身,一面雙手於腹前合抱,自下而上,向人行禮。為作揖禮,因身體彎曲成月牙狀,故又稱圓揖。作揖禮較拱手為敬,對長者及上位者多行此禮。
至於叩拜禮,則是對神仙上人的了。
按理說,老道士應該向董策行下位者向上位者的作揖禮,但是他卻是行了拱手禮,這就代表著他的一種心態——我雖然為你效力,卻不是你的下屬,你得對我客氣些,不能跟支使下人一般對我。
而董策對這個,也是頗有研究,他受了這一禮沒有拒絕,便是同意了老道士的暗喻。而後又還了半禮,代表的意思則是——你放心就是,我對你,是很看重的,並不會怠慢了,而是以禮相待。給你的,大致就是類似於客卿的身份。
雖然是簡簡單單的行禮,但是這裡頭道道兒可深著呢,兩個人嘴皮子一下沒動,就已經是心照不訓的對各自進行了定位。
別人卻都是看的雲裡霧裡。
老道士得到了董策的表態,很是滿意的點點頭。
董策笑問道:「道長真的是道長?」
除了貧道以外,道士通常也自稱道人、羽士、羽客、黃冠等,但是這老頭兒,卻是始終自稱老夫,董策心裡已經是有些懷疑了。
這話聽起來問得有些可笑,但是老道士卻是明白了董策的意思,知道他的真正意思,是讓自己交底兒了。
老道士四下看了一眼,董策會意,對家丁們吩咐道:「你們且在外面等著。」
又向這老道道:「走,進去說話。」
老道微微頷首,讓在一邊,示意是讓董策先進。董策洒然一笑,大步進了門,他並沒吩咐,但是董勇振卻跟了上來。這廝也是很有心思的人物,看出董大人是不方便說什麼的,因為董大人要表示對著老道士的信任,但是董大人實際上又不可能完全信得過這老道士。因此他便是自作主張,默默的跟在了董策身後。果然,董策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激賞。
董勇振瞧了心裡砰砰亂跳,激動的臉有些發紅,心裡歡喜的幾乎要大叫出聲:「賭對了!賭對了!」
張香兒已經是站在一邊,見董策過去趕緊行禮。
董策微微點頭,邁步進去。
張麻子家其實很不小,這一套房子,前後兩進,正房是上三間下三間的一個小樓,還有廂房八間,廚房一處,茅房一個。按照這陽和城的地價,若是要變賣,沒有個一百兩銀子是拿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