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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7章 三四六 養子有二 皆非我族 文 / 竹下梨

    董策欣慰之餘,當即下令,每人賞銀二兩,立刻下發。

    這也引得家丁們一陣陣歡呼。

    而就在此時,距離安鄉墩大約十里不到,西北方向的陳皮莊外。

    這裡有一條山溪,此時早已封凍。小溪周圍乃是一片林子,佔地面積頗大,足有兩三里地方圓,樹木也很是茂盛,但是此時只剩下一根根光禿禿的樹幹枝條,很是蕭瑟。

    小溪流過樹林,形成了一片林間空地,旁邊不遠處,則是一座數十米高的小丘,樹林一直蔓延了上去。

    小丘之上,有一座墳包,一座堪稱巨大的墳包。墳包前頭,還有一塊兒形狀不怎麼規則大體成長條形的石頭,戳在那裡看來是權且當墓碑了。

    這會兒,墳前跪了不少的百姓,紙錢紛飛,哭聲震天。

    一個年未及弱冠,長相頗為清秀文弱的青衣公子,抱著石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正是紀長運。

    當日,殺光那些建奴之後,董策指揮那些難民在地上挖了個坑,把死難百姓的屍體都埋葬了,在上面高高的立起了一個墳頭,還豎了一塊兒石頭當做墓碑,以為標記。之後若是再有人過來祭奠的話,總不會找不到地界兒。

    今日這些在墳前哭泣的,都是當日死難百姓的親眷。

    紀長運的髮妻,當日也在那些百姓之中,被一起埋在了裡面。對於這些死者來說,能看著自己大仇得報,能入土為安,能在身後被人祭奠,燒些紙錢,不會成為孤魂野鬼,想來就已經足夠欣慰。那些時日紀長運失魂落魄的,而且他妻子的屍身也給折騰的不成樣子了,拋開這些不說,單單是她死前被羞辱過這一條,就讓無論是他的夫家還是娘家,都不會接納她。

    不遠處,紀長風站在一棵樹後面,瞧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歎氣。

    ……

    初三日,董策的佃戶們來到府外給他拜年問好。

    若不是他們過來了,董策幾乎要把這些人給忘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原來安鄉墩外面那幾百畝地,現在都是自己的了。

    佃戶前來給家主拜年請安,這是規矩,但是作為家主,也要在這一日招待佃戶們。這也象徵著,一年開頭,主家不虐待佃戶,佃戶也要惦念著主家恩德,好生做事,好生相處。其實這個年代,鄉紳們大多是注重鄉間的名聲,講究的是一個生前身後名,等閒不會為非作歹。像是蘇家那種,雖然也不怎麼厚道,但若不是給上頭逼急了,也不會吃相這般難看。

    尤其是一些小地主家庭,家裡的田產不怎麼多,也就是那麼幾家佃戶,就算是主家農忙時候也要下地幹活兒的。這等人家,對於那些手熟,莊稼把式好的佃戶,反而要籠絡。

    本來按照規矩,這一日,佃戶是需要給主家送上一些東西的,也不要什麼名貴的,就是田里的產出就行。只是他們一窮二白,哪裡有這些東西。這些佃戶們實在是想不出該送什麼,只得抓了些野雞野兔子風乾了送來。只是這年頭產出不豐。野味兒都少了許多,抓了這點兒東西,也是費勁了心機。

    幾個年歲大些的老者很是不好意思,連連表示對不住家主,明年一定雙倍送來。

    這些佃戶一共十二戶,六十七口,男丁三十七口,十三歲以上丁男的二十九口,丁女三十口,十三歲以上丁女二十二口。

    如此多人,自家院子裡都容不下,董策便在府中前院兒擺開了七八張席面,把年前煎炸的東西都蒸上,又大鍋燉了雞和肥魚,擺了滿滿堂堂的幾大桌子。()佃戶們得多少年沒見過這等吃食了?一個個都是狼吞虎嚥,恨不能搶了起來。

    喬氏這種老人對於田產和家業有著董策難以理解和媲美的敏感和興趣,她很是親切的和這些佃戶們說這話,問他們莊稼的長勢如何,還需要些什麼,農具有沒有損壞之類的話題。董策在一邊笑吟吟的瞧著,卻是插不上話去。

    他眼睛一瞥,忽然瞧見一桌兒上坐著父子三人,董策對他們有點兒印象,卻是想不起來了。便走過去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來著?」

    那三人趕緊站起身來,老者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回大老爺的話,小老兒叫陸添丁,這是俺倆兒子,白音和烏蘭巴日。」

    「哦,想起來了。」

    董策輕輕摸了摸下巴,頓時便想起來了,這老者是典型的漢族名字,而『白音』和『烏蘭巴日』則是兩個典型的蒙古名字,這兩兄弟的面部特徵還真是有些蒙古人的面相,很明顯。這一家三口,還是挺惹眼的。

    「你們兩個是蒙古人?」董策笑問道。

    三人頓時都是心裡一咯登,都有些緊張,陸添丁終歸歲數大,見董策並沒什麼怒意,便小心翼翼道:「回大老爺的話,這倆孩子,是俺逃歸的路上撿來的。」

    「逃回來的?你是南歸逃人?」董策心裡更是好奇了,追問道。

    「是。」陸添丁好生解釋了一番。

    原來這陸添丁本是西安堡人氏,卻是民戶出身,家裡世代的莊稼把式。他看著蒼老,實際上才四十來歲而已,只不過是風霜磨礪,才會如此。大約十年前,土默特一部入寇西安堡,在軍堡周圍燒殺搶掠,西安堡守將關閉城門,不敢出戰。陸添丁所在的那個村子也被燒成白地,房屋傾頹,大部分老弱都給殺掉,有點兒姿色的女子和壯年漢子則是被擄走。奇怪的是,那些蒙古人不但搶錢搶人,還讓他們隨身把糧種,鋤頭等農具都給帶上。

    陸添丁被帶到了板升城,這時候,他們村子被搶來的五十多口壯年漢子和一百來女子,已經是只剩下四十多人了,大都給折磨的不成*人形。陸添丁也是餓的皮包骨頭,好幾次差點兒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不過人的生命力是極為堅韌的,陸添丁最終竟然是挺了過來。

    土默特蒙古人把他們帶到了一片臨河的土地,告訴他們,這片土地以後就是他們的了,讓他們在這裡開墾耕種。並且給他們說了規矩,種下來的糧食,能留一部分當口糧,剩下的全都上繳。好好幹,就能多留點兒,敢消極怠工,就等著餓死吧!而只要敢逃跑的,全部處死。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蒙古人把他們擄來是要讓他們種地。

    好死不如賴活著,能看到生的希望,就算是給異族為奴,他們也都默默的認了,承受下來。

    春去秋來,轉眼就是七年過去了。

    那片臨河的土地,已經被他們開墾成了熟地,這裡土地肥沃,又臨著河水,取水方便,因此糧食的產量不低。當年那個小小的佈滿了窩棚的聚居地,也發展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村子,足有三四百戶,千把人。這裡面住的,基本上都是被擄來的漢人。那些土默特蒙古人時常南下劫掠,搶回來的漢人就扔到這裡面,讓他們自己開墾土地,自生自滅。

    有的人撐下來了,有的人永遠的倒在這裡。

    這裡的面積也越來越大,逐漸形成了一座小板升城。幸好周圍的土地足夠多,就算是再來十倍的人,也開不完這些土地。

    這些土默特蒙古人徵收的非常狠,只給百姓們留一點兒口糧,但是還好,總歸是能活下去。

    只是好景不長,幾年前,草原上連續發生大旱災,河流全都干了,大地乾裂的全是一道道的裂縫。莊稼地顆粒無收,別說是種地了,就連那些土默特人都不得不趕著牛羊,去別的地界兒放牧。

    土默特蒙古人在那片區域的脆弱農業幾乎是用一夜之間,便是土崩瓦解。他們臨走的時候,自然是不忘了帶上這些漢人奴隸,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趁著混亂,陸添丁偷了一匹馬,死命的往南逃竄。

    在蒙古人的地界兒呆久了,自然也就學會騎馬了。

    歷盡千辛萬苦,一路躲躲藏藏,向南逃跑,終於是回到了漢人的土地。白音和烏蘭巴日,卻是在路上碰到的兩個蒙古孩子,當時他們也就十來歲。他們卻是糟了草原上的馬賊,父母都給殺了,只有兩個孩子藏在草叢裡躲過一劫,碰到陸添丁的時候,也是都餓的奄奄一息了。

    知道對方是蒙古人,有心想不救,但陸添丁委實是心好,實在狠不下心,看到他倆就跟看到自己那兩個給殺了的孩子一樣。於是陸添丁殺了馬,救活了他們兩個,爺仨兒一路扶持著,回到了這裡。

    只是沒想到,回到老家了,等待的卻是更難熬的日子。

    家裡的土地已經給人霸去了,陸添丁去理論,被那大戶人家打折了一條腿,要不是白音和烏蘭巴日沒日沒夜的伺候著,怕是挺不過來了。沒了土地,只得成了流民,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好幾次瞅著就要餓死。陸添丁沒白好心,白音和烏蘭巴日把他當親爹看待,細心伺候,這才能捱到磐石堡。

    董策聽了,不由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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