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往口袋裡頭一看,見裡頭果然是一袋子銅錢兒並一袋子糖果。這年頭兒,糖果可不便宜。
等到了府門口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人。
一眼看去,幾百人總是有的,怕是整個磐石堡的老百姓都趕到這兒來了。大夥兒都安靜的站在那兒,就算是交談,也是小聲的耳語,整個場面看上去還是頗為安靜的。站在最前面的則是李貴,王羽,蘇大成這些人。他們早早的就從安鄉墩趕過來了,不但是自個兒,一家人都是趕了過來。
見得董策出來,李貴等人互相看看,齊齊往前走了一步,跪地大聲道:「給大人拜年了,祝大人武運昌隆,公侯萬代!」
說完便是跪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他們身後一陣騷亂,還好有各自甲長的組織,倒也是沒出岔子。大夥兒亂哄哄的跪下來,大聲道:「給大老爺拜年了,恭祝大老爺武運昌隆,公侯萬代。」
雖然聲音不擇麼齊整,但是聲音夠大,倒也是聲震四野,幾百個人齊聲大喊,聲音轟隆隆的傳出去老遠。
看著跪地磕頭的眾人,董策笑吟吟的擺手道:「起來吧,都起來!今日乃是崇禎八年的大年初一,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本官也給諸位拜年了!」
說著便是微微彎腰,團團拱手。
眾人又是忙不迭的跪下回禮。
董策回頭使了個眼色,大丫拿著袋子走上來,董策抓起一大把銅錢兒來便是扔了出去,他可以扔的遠了一些,越過李貴等人頭頂,落到人群中去。眾人都是發出一聲驚呼,紛紛彎腰去撿,有的還是搶奪起來。不過董策在此,又有甲長維持秩序,終歸是無人敢於造次,並未出現什麼不好看的場面。
董策輕輕的吁了口氣,目光有些閃爍。
去年此時,自己還是跪在地上搶錢的人之一,而今年的此時,自己卻是高高的站在眾人之上,彈指間便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去年這個時候,紅袖還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現在卻是在自己家裡頭給自己暖床端茶,人之境遇,何止離奇二字
董策走下台階,一把一把的扔著,很快便是把一袋子銅錢兒給扔光了。他拍拍手向李貴等人笑道:「你們現在日子可不錯,這點兒錢就別跟百姓爭利了。」
李貴等人都是笑嘻嘻的,連稱不敢。
而後董策又讓各家的小孩子上前,挨個兒的給他們發給糖果。小孩兒們都是歡喜得緊,有的直接便拆開紙包吃了,少不得又是被父母一番訓斥。
不過孩子並不多,蓋因這些流民們逃亡的時候,餓極了實在沒得吃的時候,就是互相把孩子換掉吃了。是以能活下來的孩子不多,年歲也都偏大一些。
做完這些,各人散去。
董策交代大丫,讓他告訴老夫人和夫人,說是中午飯且不回來吃了。
他回去拿了拜帖,便是帶著白忠旗並那幾個在府中前院兒過年的家丁,牽著馬一起出了府門。
剛出去,卻是瞧見了耶律斡裡和。
自從上次剿匪之後,董策也有些日子沒見他了,他一直在磐石堡和陽和城之間奔波忙碌,安鄉墩去的也少,而耶律斡裡和卻是一直呆在那裡。
見了董策,耶律斡裡和便是笑嘻嘻的磕頭拜年:「咱嘴笨,也不會說啥吉祥話,俺就盼著老爺您陞官兒,一刻不停的陞官兒。咱也好跟著沾光,當了大官兒光宗耀祖。」
這哪裡是不會說話的?董策聽了哈哈一笑,點了點他:「你這廝,還說自個兒嘴笨,我瞧著,你心裡明白,嘴上勤快。」
耶律斡裡和摸摸腦袋,笑嘻嘻的跟上。
董策對他的來意心知肚明,想來是兩人有段日子未見,他生怕生分了,便趕緊湊著這個機會過來見個面,說說話。
「走吧,隨我去鎮河堡。」董策揚揚馬鞭。
耶律斡裡和知道自己目的被看穿,倒也不尷尬,反而很是歡喜的上馬跟上了。他臉皮夠厚,也是渾不在意。
一行人策馬揚鞭,很快便是趕到了鎮河堡。
鎮河堡中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大門開著,上面還紮著紅色的布,看上去很是喜慶。守城的兵丁,有的也換上了簇新的胖襖,難得的好精神,高興致,果然是新年新氣象。
守門的總旗都是認得董策的,自然放行。
進了鎮河堡內裡,就更是熱鬧非凡。因為乃是兵備道大人的駐蹕之處,因此鎮河堡按照道理來說,乃是周圍這些軍堡中屯軍最多的處所。只是其中情狀,卻又有些不同。冀北兵備道的駐蹕之處,本來是得勝堡。得勝堡是整個冀北分巡道地理位置最為要害的一座城池,堡週三裡四分,高三丈八尺。北東路參將便是駐紮於此,麾下有官兵兩千九百六十員名,馬騾一千一百九十一匹頭。得勝堡兵力雄厚,地勢也是極為的險要,外接鎮羌,內聯弘賜,擊柝相聞,烽火一傳,兩堡依附,矢鏃可及,歷史上曾經多次被圍攻,也是安然無恙。
可惜就是這『歷史上多次被圍困』使得它失去了駐蹕之所的位置——得勝堡東至邊牆三里,北至邊牆三里,距離邊牆實在是太近了些,而文官老爺們可不比你這們這些大頭兵,金貴的身子,深入敵境這般,萬一出了差池怎麼辦?
於是冀北分巡道的駐蹕之所之後就遷到了鎮河堡——這兒夠安全的,東至鎮魯二十里,北至拒牆四十里,南至雲岡四十里,西至破魯二十里。連一里地的邊牆都沒有,只管著八個內陸的火路墩。
鎮河堡乃是雄城,修建在一座丘陵上,高屋建瓴,地勢相當有利。城牆也是格外的高峻,雖說城池小了些,只有二里八分的周長,但是城牆卻足足有四丈多高,兩丈多的厚度。這在大同鎮七十二城堡中,也是不多見的,要知道,大同鎮的城牆也才不過是四丈二尺高而已。
不過在冀北兵備道遷過來之後,北東路參將卻還是駐紮於得勝堡,鎮河堡由於並不分邊,是故只有三百多個兵丁,他們的職責也很簡單——護衛兵備道大人。
不過在崇禎七年的十二月,這種情況被改變了。侯家偉之亂後,劉若宰鑒於整個冀北分巡道,乃是內輕外重,內虛外實之格局,重兵陳於外,而內府空虛,一旦發生什麼意外,怕是要被人直搗黃龍,連一點兒反應能力都沒有。若是真是這般,則整個冀北兵備道群龍無首之下,定然一片大亂。
是以他上了條陳遞給宣大總督並報兵部,請調北東路參將駐紮於鎮河堡。
這等調動,算是冀北兵備道內部的事情,其實就算是劉若宰自己都能做主,但是由於數量過大,終歸是紙面上的將近三千人,是以不敢怠慢,定是要報給宣大總督楊嗣昌的。至於給兵部的那些,就純粹是走個形式了。
劉若宰的話很有道理,但是說白了,那都是場面話。他的真正目的,乃是把這支冀北道最大的武裝力量抓在自己的手裡,以應付一些突發事件。若是有戰爭,手裡也多了一些底牌不是?這支明面上接近三千人的軍隊,劉若宰是下了決心要一定好生整頓一番的。若是成功了,增強了戰鬥力,到時候建奴若是再要犯邊,說不得一場勝仗打下來,那就是名揚天下,京師側目。
楊嗣昌也很給面子,批文很快就下來了。因此在十二月的時候,北東路參將麾下的兩千九百六十員官兵,以及馬騾一千一百九十一匹就全都遷了過來。這些兵丁,可基本上都是本地的軍戶出身,都是拖家帶口的。大軍調動,對於劉若宰來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但對於他們來說,卻是傷筋動骨的大事。
這些得勝堡的軍戶們離開了世代生長,祖宗傳下來,繁衍綿延了百年的家園,來到了鎮河堡。
這一次調動,就是差不多有兩萬人遷了過來。鎮河堡頓時是熱鬧了起來,或許,用擁擠二字來形容更好一些。
鎮河堡不大,周圍二里八分,也就是一個鎮子左右的大小。湧進來兩萬人,根本就容納不開。城中的房屋根本不夠用,只有少部分才住了進去。不過還好劉若宰早有準備,紀長風又辦事很是得力,早早的就讓人在鎮河堡周圍建造營房住所。
於是就能看到,鎮河堡周圍雨後春筍一般的湧現出來十來個村子。
而今年大年初一,鎮河堡也就格外的比往年熱鬧的多。城中的大小商店都是已經開了門,現在可沒有後世初五之前不開門兒的習俗,為了做生意,店家都只是休息三十一下午外加一晚上而已。其實初五對生意人確實是個大日子,只是卻不是初五開門兒。沈萬三之名響徹明清二朝,最遲在大明中葉,江南百姓就已經把沈萬三當成平民財神,到正月初五那天,許多生意人都會放鞭炮,並張貼「沈萬三聚寶盆」年畫,討個吉利,以圖新年生意興隆,財源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