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後世,不知道怎麼地卻成了另外一番樣子。
許多人都是全家出動,去別人家中拜年,有的在路上碰到了,便是互相拜年,說些吉祥話。許多外面村子裡的,也是進了城裡來,畢竟就算是現在也都是一個體系內部的,互相認識的人很是不少。
除了當值的官兵之外,其它的官兵基本上沒有穿胖襖的,這就和其它軍堡有很大的區別。九邊重鎮的軍戶都非常窮,像是當初十里鋪和安鄉墩的官兵,基本上就只有一件兒胖襖這算是像樣兒的衣服。而這兒的官兵,董策看來,穿戴還算是不錯,至少衣服上面補丁不算多。氣色也是不錯,身體就算不是很健壯,至少也不會虛弱病蔫蔫兒的樣子。看樣子,他們直屬於北東路的參將,這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至少比其他地方的軍戶強上很多,說不定軍餉能多發一些。
見微知著,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這位北東路參將黃琬對待手下的軍兵還是不錯的,貪墨的不是那麼厲害。或者還有一個解釋——冀北道對黃琬的扶持力度很大。
董策覺得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雖說城裡的人已經是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但是董策這一行人人騎馬,棉甲著身,看上去就知道是有身份的。走在路上,眾人都是紛紛讓路,很快便是到了兵備道府邸。
董策到得時候,卻是見一輛油壁香車正自停在側門,車的兩側各自垂下兩串白銅打造的香蘭,用鵝黃色的絲絛束了,在風中輕輕晃蕩著。這蘭花裡面似乎是裝了香粉一般,每每一陣風吹來,那蘭花一晃,董策便聞到一股清甜的香氣。在車子的前面,垂了兩串兒銅鈴鐺,發出陣陣悅耳的聲響。
兩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下了車,這一次卻是沒有的在兩邊遮上擋眼的帷幕,她們搬了一個軟凳來放在車門口,而後一個穿著鵝黃色棉襦裙的女子從車裡走了出來。她戴著面紗,看不清楚面容,只是從脖頸露出在外的那肌膚能看得出來,這女孩兒膚色很是白皙,瑩瑩如玉一般。她的身材也很高挑,似乎是更偏豐腴一些,就算是冬日這厚厚的棉服,也無法遮擋得住他那窈窕的身段。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女子也回眸向這邊瞧過來,看到他,似乎怔了怔,眼神在他身上很是停頓了一下。
畢竟是過年了,董策今日卻不是戎裝,他穿了一件兒青織金妝花孔雀緞圓領長衣,腳上踩著皂靴,外面披著一件兒狐裘大氅,腦袋上還戴著一頂灰鼠皮翻耳圓帽,額頭正中鑲嵌著一塊兒碩大的美玉。人馬如龍,宛若濁世翩翩佳公子一般,也難怪會吸引佳人目光。
董策頷首微微一笑,那女子趕緊轉過頭去,被幾個丫鬟簇擁著進了府中。
只是進入府門的那一剎那間,卻還是回頭瞧了他一眼。
董策倒是沒多想,這女子可是劉若宰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孩子。這等書香門第出身的女子,劉若宰若是允許她和自己發生點兒什麼,那才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劉若宰是個清官,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接受新年的拜禮。新年拜禮,並不算是賄賂,應該是納入官場上人情往來的範疇。去給誰拜年,去給誰送了多少銀子的拜禮,這都有講究,總體來說就是官職越大,就要送的越多些。若是亂了,不但是得罪了人,更是會被人視為不懂規矩。
劉若宰清廉不假,但那指的是他不收受賄賂,而若是連拜禮都謝絕了,就不是清廉了,而是絕情,不懂為官之道。在官場上,一旦給冠上了這麼一個名頭,可就要走的步履維艱。而且這樣的異類,注定是為所有人不容。在明末這等風氣之下,過年的時候收些年禮,已經是完全被視為官員的合法收入,根本不需要遮掩,就算是爭到皇上面前那也是占理兒的。
是以在兵備道衙門的大門外頭,也是擺了一個桌子,上面放著筆墨紙硯等一干東西。那桌子極大,右邊放著個冊子,左邊則是已經堆了不少的紅包。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站在桌子後面,他穿著樸素的青布衣服,頭髮半黑半邊了,佝僂著腰,看上去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正是當日那把董策接到鎮河堡來的老管事,之後數次接觸,董策和他也是很見過幾次面。
「劉管事。」董策翻身下馬,笑嘻嘻的拱手道:「新年好啊,祝您老松柏長青。」
他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這劉管事的名字,只知道跟隨了主家,姓劉,理當是家生子出身。
劉管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保養的很不錯的白牙,渾濁的眼珠子笑瞇瞇的盯著董策:「老朽見過董大人,董大人也好,董大人步步高陞,平步青雲吶!」
「那就多謝您老吉言了。」
董策對他也是不敢怠慢,頗為的恭敬,畢竟這老家人跟了劉若宰幾十年,在他面前的份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正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真若是把小鬼兒給得罪了,在關鍵時刻給你添點兒堵,那就很夠受的了。
他取出拜帖遞給劉管事,又招了招手,身後家丁送上一大包紅綾包裹的銀子,董策接過,放在桌上。
裡頭是五十兩銀子,按理說他這個級別,劉若宰那個級別,送上二十兩銀子就可以。但兩人關係畢竟非同一般,有提攜賞識之恩,董策再加一倍,也是理所應當。
劉管事瞥了一眼那包銀子,笑道:「董大人有心了,老奴替老爺謝過,您稍等片刻,簽上名字,老奴這就前去通報。」
硯台裡面就有墨汁,不過因為太冷,已經有些硬了,董策往上頭哈了哈氣,又磨了幾下。蘸起濃墨,在冊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倒是沒想到劉若宰竟然在府中,畢竟劉若宰是自己的上官,而人家兵備道劉大人又有他的上官,這會兒理當也是在拜會上官,按理說不在鎮河堡才是。明末的規矩,給上官拜年是一定要在初一的,像是董策這種還好些,畢竟磐石堡距離鎮河堡不遠,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而鎮河堡距離陽和城這般遠,今日再去就來不及,是以正理說的話,劉若宰應該是大年三十都在陽和城過得,然後早早起來給上官拜年。
看來倒是他想岔了。
董策轉念一想,心中便是瞭然。想來以劉若宰的性子,是不屑於如此的。
劉管事拿著拜帖前去通報了,董策便在外面等著,忽然聽見一陣鏗然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瞧,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從裡頭大步走出來。這位正是北東路參將黃琬,冀北道最高軍事長官,或者確切說來,是冀北道勢力最大的軍頭。畢竟他雖然官位高,手下兵丁多,卻和其它的軍堡沒有太大的統屬關係,像是董策,白添福這種,都是直屬於兵備道管理的。
這位黃大人雖然是軍中的高級將領,卻是長的眉目清秀,膚色白皙,眉宇間還有些陰鷙,看上去更像是個秀才文人,倒不像是個武將。他是九邊將門出身,祖上就是指揮使,世代都是軍中高官,在九邊尤其是宣大門生廣佈,勢力很大。
董策當初隨著劉若宰四處視察的時候見過他,對他印象很深,黃琬手下有足足三百家丁,一個個兵強甲堅,透著一股子彪悍之氣。
見他出來,董策讓到一邊,黃琬也沒留意他,眼神兒從他臉上掃了掃便過去。只是他走了兩步,卻是忽然回身,上下打量了董策一番,不確定道:「董副千戶?」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的,他很是突出了一下那個『副』字。董策一聽,心裡就有些不痛快,只是臉上卻還是笑吟吟的,行禮道:「下官見過黃大人。」
黃琬擺擺手,神色似笑非笑,有些玩味道:「董副千戶當真是一表人才,瞧瞧這眉眼兒,這身段兒,怕是堂子裡的相公也不過是如此了。」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是為之一靜,氣氛登時是變得凝固滯澀,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董策身後的一干家丁已經是氣的怒發勃然,手摁在了腰間刀柄上,耶律斡裡和更是攥緊了手中熟銅鑭,眼神兒死死的頂在黃琬的臉上。黃琬的家丁也是不示弱,紛紛作勢。
把一位五品的將領拿來和堂子裡的相公比較,黃琬這般說話,已經是**裸的挑釁羞辱。
董策臉上的笑意緩緩退去,面沉如水,他直起身子,盯著黃琬,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在下雖然長得高大俊朗,卻不是那些達官貴人喜歡的類型,反倒是女子更喜歡一些。倒是黃大人您,細皮嫩肉,一身上好的白皮,加之身子削瘦柔弱,最是討那些大人們歡心。在下聽說,黃大人有事兒沒事兒的就愛四處走門路,卻是不知道,是黃大人您走他們的門路,還是他們走黃大人您的後庭旱道?」
「怕是一到了晚上,便是黃大人您玉兔雌伏,那些大人們吳剛搗杵吧?只是不知道,您那嘴裡時不時還塞著一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