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成想,這一次在十里鋪下面栽了跟頭。
「大人,這耶律斡裡和方才就一直說最服能擊敗他,壓服他,比他更強,更狠,更硬的好漢子,他情願臣服於您,做您的奴才。我瞭解他的性子,這話不假!」
畢竟乃是有一面的情分,再說周伯也不忍見這個極是能打的故舊就這麼死了,因此便是為他說情:「耶律斡裡和雖說是異族,也走了岔路,卻是能以一當十的一員猛將,大人您得了,必是大有用處。」
董策瞧著耶律斡裡和,沉吟不語。
他自然相信周伯,以周伯的沉穩,他既然說耶律斡裡和是這樣的性子,那便是沒錯兒的。
董策卻是不想沾染這個麻煩——方才耶律斡裡和的眼神,便是他接觸上去,也是感覺一陣心驚!這等凶人,絕對是不好駕馭的,乃是把雙刃劍,便是鋒銳無匹,也很容易割傷自己。
他便要開口說直接把這廝殺了,話在嘴裡轉了轉卻終究是嚥了回去。
殺了他是容易,但是卻少了一個極為強力的陷陣猛士,更是會因為殺俘使得這些被俘的馬賊人心浮動,難以歸順。這就相當於補充人手的計劃完全打水漂了了——要知道,董策可是一門心思的要把這些被俘的馬賊收為己用呢!
他麾下這會兒正是最缺人手的時候,而這些弓馬嫻熟,稍一訓練就是合格騎兵的馬賊去哪兒尋去?
並且作為一個合格的上司,董策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周伯的心理感受。
如此掃了下屬的面子,未免不好看。
董策略一思忖,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你想做我的奴才?」董策盯著耶律斡裡和問道。
耶律斡裡和滿臉狂熱的點頭,用生硬的漢話大聲道:「我可以為你上陣廝殺,粗活累活也幹得!」
董策微微一笑,指了指那些馬賊的俘虜:「好,那你去把那三個受傷的給殺了!我就收下你!」
耶律斡裡和臉上沒有絲毫的遲疑,抖了抖肩膀:「給我鬆綁!」
董策微微揚了揚下巴,周伯示意,上前揮刀砍斷耶律斡裡和的繩子。
耶律斡裡和忽然沒有鏖戰一番又被捆了半夜之人該有的疲憊之色,一被鬆綁,立刻從地上一個虎跳便是竄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和四肢,渾身的骨頭一陣炒豆子也似的爆響,活潑潑的似乎全身都是充溢無窮的精力!董策瞧著暗自點頭,似乎是值當的了。
耶律斡裡和跪在董策面前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大聲道:「奴才見過主子!」
董策擺擺手,淡淡道:「去吧!」
「是!」耶律斡裡和一聲獰笑,隨手從地上抄起一把刀,便是大步向著那幾個受傷的馬賊走去。
那些馬賊俘虜頓時是起了一陣騷動,紛紛驚叫喧嘩起來,還有不少在那兒撐著一陣怒罵。
「都給老子閉嘴!」董策驀地一聲大喝,他走過去,滿臉森然的看著這些馬賊俘虜,聲音中滿滿的都是冰寒徹骨:「你們這幫狗才,早就是該殺頭的命!老子留你一條性命,還想怎地?誰敢再多放一個屁,立刻宰了你,信不信?」
頓時寂寂,再無一人敢說話,眾人都是瞧著董策,滿臉的畏懼,噤若寒蟬。董策的凶狠,是他們早就領教過得,帶著七八個人就敢沖三百多騎兵的陣列,三個人就敢去直搗中宮,襲殺核心!更別說,董策殺建奴的事跡,他們也是聽說過的。在這等強橫的凶人面前,什麼脾氣桀驁都要收起來,唯有俯首聽命才是正理!
耶律斡裡和嘿嘿一笑,刀光連閃,血花飛濺,那三個便是好了也再上不得戰場打不得仗的馬賊便是身首異處,鮮血流了一地。
當董策看到那些馬賊看向耶律斡裡和的眼中已經是充滿了仇恨,他便是微微一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對於這些馬賊,他是想要收服的,但是如何收服,卻是個計較。什麼以德服人,感化這些馬賊,讓他們竭忠盡力的效勞,這些鬼話和算計,對於馬賊來說純屬是扯淡。他們殺人如麻,對力量的感覺極好,對什麼仁義道德都是不屑一顧,卻唯獨是對比自己強大的人才會臣服敬畏!對付這種人,就是要夠狠,夠強硬,夠強大,他們反倒是會貼上來,會臣服於你,會死心塌地的為你驅使,效犬馬之勞!
這個時代的人們,甚至是更古老些的古人們,並沒有那麼硬的骨頭,也沒有那麼難讓他們歸順。
就拿耶律斡裡和的祖先,那些曾經遼國的貴人們來說,臣服於一個自己曾經根本瞧不上眼的小部落女真人,是不是會很屈辱?可是當女真從遼東一直殺到雲內諸州,殺了個屍山血海,天地色變,殺的遼人心膽俱裂,再也沒有任何抵抗的念頭,女真人來了,只是開城跪地投降。在女真人的鐵骨朵下,紛紛跪地乞降,之後做了奴才,甭管之前是什麼身份,慢慢兒的也就習慣了。
便是受到所謂各種儒家思想沉浸,號稱氣節重於天地的明朝文人士大夫們,在滿清入關,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還不是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當了奴才?死國殉節的,又有幾人?
沒幾個人是不怕死的。
耶律斡裡和拎著三個血淋淋的頭顱過來,往董策面前一放,跪地道:「主子,那三個狗才宰了!」
「嗯!」董策只是冷淡的應了一聲,吩咐周伯把那不知道丟哪兒的熟銅鑭尋來,親手扔給耶律斡裡和,冷冷道:「你這廝還算有點兒計較,便暫且饒你一條狗命!不過現下也要看的清楚,你是奴才,本官是主子,要殺你,若屠一犬爾!」
這番話說得極不客氣,耶律斡裡和卻就是吃這一套,連連磕頭謝過。
董策已經轉身向南走去,冷冷的丟下一句:「跟著!」
在河流的西岸,過了蓄養戰馬的馬圈往南一段,便是大群的牲口被圈在一起。
這些牲口的數量可是很不少,董策打眼兒一瞧,至少也是一百七八十頭上下,都是豬牛羊驢之類的大牲口,甚至其中還有幾匹劣馬。晉北邊地除了一些大戶人家之外,都是頗為的窮困,但是這裡距離塞外很近,也有少量的牧場存在,因此牛羊之類的牲口還是很有不少的。不過一般人家都是捨不得吃,都是等到過年的時候拿到集市上換些糧食。
這些馬賊強了這麼多,也真不知道那一日夜之內,席捲了多少村落。
董策他們昨夜殺過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馬賊們不敵,欲要逃跑的時候,有幾個馬賊想要把牲口放出來阻攔,幸虧是被王羽和周仲射殺了。
董策已經懶得吩咐了,向周伯揚了揚下巴,周伯心領神會,快步向著那邊廂的王緒年走去。少頃,便是帶了七八個漢子過來,那幾個人紛紛向董策磕頭見禮,在一邊垂著頭都不敢瞧他。
周伯笑道:「這幾位都是放羊養牛的好手,最是熟悉這些牲口的習性。」
董策點點頭,吩咐道:「王渾,你帶著這些人把牲口都押到安鄉墩去,好生照看著!」
王渾胸脯擂得山響:「頭兒你放心,少了一根羊毛,你要了俺的腦袋!」
「你這夯貨!」董策不由得失笑,擺擺手:「滾蛋吧!」
離著這些牲口最近的,卻是那些被擄掠的大批難民,是馬賊們要劫回老巢的。
這些百姓多半是青壯年男女——至少從這一點上馬賊和金兵是沒什麼區別的,馬賊們也不是願意受苦受罪的,這些男丁搶回去可以伺候服侍他們,可以幹一些粗活重活送死的活兒。而且馬賊也有戰死,也要補充新鮮血液,這些奴隸在這等環境下呆的時間久了,不知不覺就被同化,自然也就入了伙兒。至於女人,自然是搶回去洩慾的,若是給輪干之後僥倖死不了,少不得就要為這些畜生繁衍後代,生下孽種。
他們多半都是十里鋪左近不遠處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聽過董策的威名,因此當馬賊潰散,他們得知解救自己的就是董策的時候,心裡都是感激興奮到了極點。但是隨著時間的變化,這股子感激卻是變成了驚恐和猶疑。
這些官兵根本絲毫都不管他們,也不給他們鬆綁,也不放了他們,甚至都沒人過來瞧瞧,根本是不聞不問,就跟沒瞧見也似。
任由他們在這裡吹風,有的被捆綁的時間太久,身子已經完全麻木了,再有一會兒,怕是血脈滯澀,胳膊腿的就廢了。
這些官兵只是忙著清掃戰場,清點繳獲,甚至是驅趕那些牛羊牲口。
當董策巍峨高大如天神一般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時候,這些百姓紛紛大喊起來。
「大老爺,救救俺們吶!身子給捆的太久了,再不鬆開活絡活絡怕是那肉都要死了!」
「大人,您殺了韃子,俺們給您磕頭了……求您開眼,給俺們說句話,到底是怎麼處置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