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凌風撫摩著石質劍匣,正想像毒駝子方才一樣,取出人皇劍,卻突然驚疑了一聲,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尚早,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斑駁如破碎的金子灑落下來,凌風的身上、手上、劍匣上,盡數籠罩在金色的光暈當中。
「這是……」
凌風的手掌頓了一頓,繼續在石質劍匣上撫摩著,明明在陽光下看去,劍匣表面古樸平坦,什麼都沒有。
然而——
「上面有東西!」
凌風先是驚疑,繼而恍然,最後大喜。
邪教主當年威風一時,絕對不是一柄寶劍能給予他的;殘肢刃主天殘老人一世英雄,不可能參不透一把劍的秘密。
換言之,邪教主彗星般崛起的秘密,不在劍上,而在——劍匣!
「原來如此!」
凌風閉上了眼睛,將全部心神,全部感覺,都凝聚在了撫摩劍匣的手掌上,一點一點辨認著。
在這靜謐的林中,凌風如同泥雕木塑,又似一棵老樹,已經靜默地屹立了無數歲月一般,沉寂了下來。
偌大的天地間,只有風過密林沙沙作響,除卻樹葉枝條迎風的舞動外,唯一的動作,便是凌風在石質劍匣上緩緩移動著的手掌。
不知過了多久,驀然間,凌風一字一頓地吐出:
「皇~極~驚~世~經~」
……
天色暗了又明,一日過去。
當東方一輪紅日從遠處山巔處躍出時,一聲長嘯,驚起飛鳥無數。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一日未曾休息,倚靠在老樹下,細細揣摩《皇極經世經》的凌風,朗聲大笑。
「好詭異,好玄奧的絕學,當得起『人皇』二字。」
此時此刻,凌風的腦海中如同鐫刻一般,深深地烙印下了一篇短短不過數千字的心法,然而就是這短短數千字,卻好像一扇門,直通往一個全新的世界。
——《皇極經世經——人皇篇》
這,便是他才石質劍匣上所得的心法。
「有人皇,是否還會有地皇?天皇?」
這個念頭在凌風的腦海一閃而過,全無痕跡。
石質劍匣上,以他無法理解的手法留下的皇極經世經,就到了《人皇篇》為止,其後部分,
再無痕跡。
「怪不得那駝子把這把寶劍稱做是人皇劍,只是這駝子終究不成氣候,白費了這篇絕世心法。」
想起那駝子在此後十年的所為,凌風的臉上儘是不屑之色。
真正揣摩過皇極經世經,他才明白這是何等的無上妙法,卻被邪教主硬生生走捷徑練得邪氣凜然來。
「人皇之道,在集眾,在香火,在精神,在大願……」
「這是迥異於天下武學的一條全新道路,以眾生願力為己力,一劍動眾生皆動,劍之所向,舉世皆為其敵。」
凌風不覺間喃喃自語,所說的正是他這一日感悟揣摩的收穫。
邪教主以力邪教集願力,固然修為一日千里,手段詭異莫測,然而卻偏離了人皇的正道,怪不得不是天殘老人的敵手。
凌風真正看重的,倒不全是皇極經世經修成後的無上威能,而是這是一條全新的,迥異的道路。
前世他曾經修煉到了先天第九重的境界,只差一步,便是破妄絕巔的無上境界。
所謂絕巔,簡而言之,就是前方再無路。
凌風從來沒有懷疑過,他重頭再來,會無法修煉到破妄境界,終有一日,他也會面臨前方無路的窘境。
想那六御絕巔,武神風狂等人,一身寄托武學,最後卻只能望著絕路興歎,這是何等的可悲。
對他們來說,對日後的凌風來說,「前方無路」,已是天下最大的悲哀。
若是沒有那番經歷也就罷了,全天下人都認定,破妄境界就是無上境界,前方本就無路,自然也不會怎麼樣。
但是凌風不同。
經過了迷神古碑一戰,域外強者入侵,他隱約間明白,在破妄之上,肯定還有路,那是一扇天塹般的大門,不知道阻隔了迷神天多少代人,多少絕世之才。
「皇極經世經,這條全新的道路,或許就破門的關鍵。」
凌風按在劍匣上的手掌勁力勃發,龍吟般劍鳴聲響起,一道金光迸發了出來,彷彿金色的游龍脫去了藩籬,在雲間翻騰。
「人皇劍!」
凌風一把握住劍柄,一手在劍刃上細細摩挲過去。
劍身有濛濛金光籠罩,在金光之下,一幅幅滿是滄桑古樸的圖案,進入了眼中。
有篳路藍縷,人族初時孱弱無比,白日裡為猛獸所逼,夜晚下為寒風所凍,不是陷身獸口,就是疾病而亡。
有人族先賢,結繩記事,使人族與百獸別;
有人族先賢,鑽木取火,使夜不得寒,能驅百獸,能到熟食;
有人族先賢,築巢於樹,讓人族得居住,可享安寧夜;
有人族先賢,遍嘗百草,分辨藥性,以去疾病……
……
從與野獸無差別開始,至於宮殿輝煌,安居樂業,在一代代人族先賢的帶領下,人類從無到有,至為天地霸主。
在這個過程中,那一代代先賢無疑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為眾生所敬服,為後人所景仰,號為:
人皇!
手掌撫摩著劍身,一開始,凌風還能一幅幅圖案看下去,到得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精氣神集於劍中,彷彿那一幕幕,就這麼真切地在他的眼前發生著。
「呼呼呼~~~」
一道道無形的氣勁,從凌風的身上迸發了出來,化作一道道圓圈,席捲著滾滾煙塵向四方。
比氣勁更遠的是,在這種詭異的感覺下,凌風的思感亦脫離了身體的束縛限制,向著四面八方蔓延了開來。
週遭小草上珍珠般的露水;
左近小樹風中的搖擺;
遠處老木頭頂松鼠、猴兒的嬉戲;
溪水的潺潺,瀑布的奔流,峽谷的風吼……
……
凌風彷彿站在九天之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角,從最細微處,從最宏觀處,重新審視著世界的真實模樣。
驀然間,他心中明悟,知道這一番經歷,是人皇劍帶給他的感悟,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平時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門戶。
凌風沉浸在其中,不知時間之流逝,思感若無極限,向著遠處不斷地擴張著,直至籠罩整片山林。
繁花、密樹、流泉、瀑布、峽谷、懸崖、蜂蝶、百獸……
盡在眼中!
「嗯?」
突然,凌風一下睜開了眼睛,思感如流水,倏忽之間席捲而回。
「哈哈哈哈~~~」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得來全不費工夫。」
思感橫掃整片山林的畫面,定格在了一處斷崖處。
斷崖猙獰,似狂獸巨口,一個獨目獨臂獨腿的人影,迎風而立,俯瞰斷崖之下。
「獨狼,找到你了!」
凌風大笑著,一劍揮出,不過劍鋒擦過,一株大腿粗細的小樹攔腰而斷,砸落在地上,濺起煙塵無數。
這一切,都遮擋不住凌風的視線,他徑直望向西北方向,彷彿目光可以穿透山林的阻隔,看到獨狼的身影一般。
「獨狼,這是天意,你須怪不得我了。」
凌風大笑著,把人皇劍收回了石質劍匣當中,隨手尋覓了一根籐條,將劍匣縛到了背上,然後再不耽擱,向著西北方行去。
沒有什麼,比失而復得,更讓人欣喜的了。
這麼幾日下來,凌風固然堅持不放棄,卻也不認為他一定能再尋得獨狼的蹤跡。
怎麼也不曾想到,在偶然間得到人皇劍這樣的至寶,皇極經世經這般的絕學後,竟然藉著第一次接觸人皇劍,思感覆蓋天地的機緣下,重新覓得了獨狼的蹤跡。
這只能說是天意了。
知道獨狼的行蹤,不需要再小心謹慎注意痕跡,凌風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花了小半天的功夫,西北方向一處斷崖,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
在離斷崖還有數百丈遠的時候,凌風就已經放慢了腳步,屏氣斂息,一點點靠近了過去。
此時斷崖之上,狂風依舊,卻沒有了獨狼的身影。
這次凌風全然不著急,輕手輕腳地靠近了斷崖,果然在斷崖之巔的崖邊上,找到了他意想中的東西。
斷崖之巔,有一株不知幾百年的老松樹斜斜地長著,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人在斷崖邊俯著身子,往崖下探頭探腦。
老松樹根部,一根粗大的麻繩綁著,麻繩另一頭直垂落崖下。
凌風來到老松樹下,瞥了眼麻繩,露出了一抹恍然之色。
在他跟蹤獨狼的那幾日裡,跟著獨狼走街串巷,親眼看他買過不少東西,這根麻繩正是其中之一。
「果然是小心謹慎的老狐狸。」
凌風暗暗點頭,他有絕對的把握,獨狼肯定沒有發現他的跟蹤,可是獨狼還是小心到了極點,將真正需要的東西隱藏在各種雜物中買來,讓凌風根本無法判斷。
若不是心中早有定見,任是何人看到獨狼的舉動,都不會懷疑他是在一點一點地做著準備。
「世上無僥倖,每一個有所成就者,都有他傲世他人之處。」
心中多少有些佩服,但這些佩服,自然不會影響凌風的行動,他沿著麻繩方向,終於來到了斷崖邊上。
小心地探出頭去,向著崖下俯瞰。
「呼~~」
山風呼嘯而過,如狂怒,似暴躁,多少年來吹拂,早就刮走了每一片的浮土,整個斷崖上儘是青黑的石塊裸露。
凌風站在裸露的石塊上,腳下如有根一般,在凜冽山風中站得穩穩當當,目光向下搜尋著。
「啪啪啪~~!」
既像是旗幟在狂風中獵獵做聲,又似劇烈地揮舞手臂,帶動著衣袖脆響,這些聲音的源頭處,一個人影躍入了凌風的眼中。
「找到你了。」
「獨狼!」
凌風目光一凝,在眼中閃過喜色的同時,也不禁為造化之神奇而驚歎。
在斷崖往下過半的崖壁處,一個只能面前三五人立足的平台突兀地橫了出來,平台之後為一個洞口。
洞口不大,約略不過能讓一個成年人彎著腰出入,此時卻為一條足有水桶粗細的大蛇身軀佔去了大半。
獨狼,正與大蛇鬥!
凌風的目光在獨狼出奇矯健的身姿,大蛇威風狂暴的動作上一掃而過,最終凝到了洞口上。
洞口由內而外,一條通體翠綠的籐條頑強地探出,順著崖壁蜿蜒而上。
籐條翠綠如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詭異的是,其上的葉片卻片片灰暗,彷彿是以最鋒利的薄刃,在岩石上一片片削下來似的。
綠籐而灰葉,兩者之對比鮮明無比。
「這是……」
凌風的瞳孔驟縮,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