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謙的話語讓花彧卿臉色一僵,他終究是個孩子,即使明白,但終究遇事太少,經歷太寡,根本不可能在楚彥謙這樣人的追問下鎮定自若,毫無破綻。
而就是這一瞬間,楚彥謙便發現不對,他注視著花彧卿。隨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帶到離偏廳不遠處的一角,並吩咐手下莫讓其他人接近。
花彧卿見此,心中略顯緊張,他握緊自己的手,頭微微抵著,似乎是不想與楚彥謙眉目相接。
「彧卿,如今這兒只剩表哥和你,有何話可直接告訴表哥?」楚彥謙望著花彧卿這樣,便知道他有事瞞著。而他剛才所說之事,或許並不如他們聽到的那般,應該另有實情。
對於楚彥謙的問話,花彧卿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看著似乎是在矛盾,但是他心中堅定的很。姐姐吩咐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做到,絕對不能讓她失望。
長時間沉默,讓楚彥謙更加確定心中所想。他看著花彧卿,眼中不禁浮現出一絲的笑意。就如菀華所說,清茉那丫頭和王長子花旻止或許已經決裂,她在這世上能夠在乎的親人已經寥寥可數。但是因為花彧卿,至少並不是沒有。
終有一人,一直信你,伴你,愛你,敬你,這或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彧卿,既然你不願意開口,表哥也不會逼你,不過比起其他人,表哥還是比較喜愛清茉那丫頭,她若是有難,表哥定會傾力相助。」楚彥謙認真至極的說道,聲音之中帶著一份安慰花彧卿的心思。回憶起花清茉的秀麗雅致,謹慎聰慧,以及不斷向她襲來的陰謀磨難,楚彥謙不禁想要和這個表妹多些親近,以便於他隔岸看戲,打發時間。
但若牽扯局中,倒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命在於此,一番玩樂罷了。
「表哥,你若是想要相助姐姐,那就什麼都不要問,無言便是最大的相助。」不知過了多久,花彧卿終是抬頭,聲音依舊是稚嫩孩童的青澀,但言語已是彷彿沉澱十年不止的穩重。
望著楚彥謙,花彧卿從他笑意薄淡的眉眼之間看出一絲的隨意,也看出他並不能真正的傾力相助,只是隨意,任性罷了。
仔細打量楚彥謙,他身上穿著的墨藍色江水紋錦袍雖然將他襯得身形修長俊秀,氣質穩重如山,但若是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他心漂浮,不定於任何一處。
這種人最多只是一時的相助,若是他興趣來了,倒戈相向怕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姐姐的事,他是半點都不能透露給這表哥的。
「既然你這麼說了,本世子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麼。如今大概是要尋王長子過去,你要不要再去哭訴一番?」楚彥謙望著花彧卿,笑容彷彿微風扶起柳絮一般,清逸飄灑,優雅逍遙。旁側的合歡樹上,花朵凋零而下,剛好從他的眉間滑過,隨即飄至他的臉頰慢慢移動而落,更多了一分遺世獨立,俊秀如斯。
這般調侃的話語讓花彧卿臉色微變,他快速的越過楚彥謙,似乎是不想再與他說說話。
對此,楚彥謙只是隨意的笑著,目光微深,眼底仿若慢慢暗下的傍晚一般,漸趨漸暗,也越發的幽沉深遠。
「茉兒,表哥就幫你一把,看看你到底意欲何為?」
楚彥謙轉身,跟隨著花彧卿而去,直接到了寧郡王府的正廳。那裡一片縞素,哭聲不斷,來來往往的人臉上,都有著一份凝重。不過想來也是,一日之間,寧郡王妃的郡王妃,寧郡王的母妃全部被人刺殺而死,而寧郡王更是重傷臥榻,這般慘事,的確讓人同情。
廳中,花彧卿很是直接的走到跪在一邊的花旻止面前,俊秀的小臉之上還有著未干的淚痕,他抓住花彧卿的胳膊,眼眸之中瞬間有淚而出。
「大哥,你快些去救姐姐,快些去救她。」
花旻止聽見這話,眸光頓時一滯,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的凝色。他望著花彧卿,看著他哭泣的面容,終是狠心下來。
「彧卿,她有九千歲相護,不用我們這些人多管閒事。你也算是寧郡王府的嫡出子弟,好好在這兒送祖母最後一程,等到喪事辦完之後,你便從北院搬出,以後莫要再去那兒。」花旻止平靜至極的聲音中有著無法訴說的冷淡薄情,他慢慢的將花旻止的手從自己的袖袍的上扯開,手上的涼意帶著一種絕望的苦痛以及悲哀。
他身後的人發出嗚嗚哭聲,聽不出是否痛苦,但是能夠聽到的是一種夾雜著死亡喧囂以及吵鬧。
正廳之中,來來往往的人全部素服清淡,繚繞在周圍的縷縷焚香,似乎一抹隔斷一切的迷霧,透著斷絕一般的無情。
花彧卿見花旻止這般,腦中不禁回憶起花清茉昨日說的話。她說,他們三人都是被我所害,身上的血是父王的血。自己沒有看到當時的場景,自然不會認為是姐姐動手。但是哥哥應該看到了,他應該將姐姐看成了殺害父王母妃的人。
或許心中還有著一絲的不信,但是人在矛盾之時,選擇的終究是眼睛看到的一切。
花彧卿猜到了大致的前後因果,可是卻驀地變得茫然起來。他信姐姐,可是擺在他面前的是母妃以及祖母的性命。
就在花彧卿沉默之際,楚彥謙走了過來,先是對老郡王妃行禮上香,之後他走到花旻止面前,半蹲著身子,附在他的耳側,聲音寧和卻又含著一抹寒意:「王長子,菀華已經去看茉兒了,彧卿也說過,昨日有德親王以及西王爺也都帶人去為茉兒診治,想必她真的是出了什麼事。」
楚彥謙頓了頓,接著說道:「你若真不想去,便也無事,但事有意外,終有一日若是你發現,曾經以為對的全是錯的,曾經錯的卻都是對的,到那個時刻,你還能這般嗎?到那時,你最不能原諒的怕是你自己。」
如此話語讓花旻止身子一僵,臉龐上的沉色一瞬間彷彿落下無盡的雪花,顯得那般涼薄,那般孤寂。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股彷彿撕裂般的疼痛,須臾之間,花旻止感覺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無法訴說的漩渦中。
他對花清茉還留有關懷之心,但是卻抹殺不了殺母恨意,他無法忽視自己看到的一切。
「楚世子的話,旻止記著了,不過既然德親王,西王爺菀華郡主還有楚世子都去看望了蕭王妃,旻止自然也得親自去一番,免得外人閒言閒語,倒也不好。」花旻止站了起來,吩咐了一番,便與楚彥謙、花彧卿走出了正廳。
到了外面楚彥謙發現,太醫院的太醫都在寧郡王府。雖然他們穿著縞素,但是手中都拿著藥箱,想必是有人吩咐才會這般。
看來,這個花旻止雖然看著是恨清茉,但心中怕是還留有關懷以及疼愛。
「請吧!楚世子。」
花旻止很是平淡的開口,聲音比他以往要更顯涼寂。六月的暖日落下,可是讓人感覺到的還是一陣陣說不出來的悲涼寒意。
到了北院,外面的守衛倒是人的意料之中。除了寧郡王府的侍衛外,還有這上百名錦衣衛守在此處,從這點楚彥謙和花旻止都可看出,九千歲對於花清茉還是極為疼愛的。
門口的侍衛並未阻攔他們,而是直接開門放行。進入北院的瞬間,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這裡的一切,花旻止都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他記得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與花清茉的點點滴滴。
「小院獨處,幽靜宜人,和清茉的性子極像。」楚彥謙這是第一次來花清茉的北院,這裡的一切倒是讓他感覺舒爽適宜。目光轉向站在門口的雲邪和夙畫,楚彥謙不禁一笑,道:「這九千歲手中的人當真個個不俗,這兩人便已是萬中挑一的人才。」
「是嗎?」花旻止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後帶著太醫院的太醫走進了花清茉的房間。
房間之中並無其他人,只有坐在臥榻邊的楚菀華以及在一邊時候的四月以及華絮。
花旻止在到裡閣的紫玉珠簾前便停了下來,目光劃過臥榻上躺著的消瘦身影,目光不見一絲的波動。他沉默了些許時光,聲音微冷的吩咐:「去給蕭王妃號脈,仔細著點,她的夫君可是九千歲,你們得罪不起。」
「是,王長子。」太醫們立刻出聲應道,隨後走到臥榻邊,跪下為花清茉號脈。
莊雲飛身為太醫院之首,自然是第一個號脈。而花清茉的脈搏讓他陷入一種無法訴說的雲霧之中,根本尋不到一絲的方向。他明明知道花清茉無事,但是這脈搏誰來診斷都是會診出身中劇毒這一說辭。
見莊雲飛眉宇緊蹙,楚菀華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的擔憂:「莊太醫,茉兒的身子到底怎麼了?有話不妨直言。」
「啟稟郡主,昨日下官便為蕭王妃號過脈,她身中劇毒所以昏迷不醒,因為服用過珍貴藥材,所以暫時無性命之憂,但終究未完全脫離危險。」莊雲飛將昨日花清茉告於他的話,向楚菀華稟告了一遍。
「那可有救治的法子?楚王府有不少珍奇藥材,若是有需要,即刻便能派人取來。」楚菀華聽到莊雲飛的話,看向花清茉的目光中拂過一絲的心疼。
隨後,她看向其他的太醫,道:「你們也都看看,或許能想出什麼法子?」
「是,菀華郡主!」
幾位太醫分別跪在臥榻邊,為花清茉診治,無一人的臉上是有好的神色。待所有太醫都為花清茉號過脈後,另一位太醫出聲稟告:「稟世子,郡主,王長子,蕭王妃的毒,我等才疏學淺,怕是解不了此毒。」
「哦,是嗎?」花旻止淡淡說了一句,目光看向花清茉,雙眸之中有著無法訴說的暗沉幽寂。隨後,他走到榻邊停住,目光猶如冗長的隧道中延綿的光芒一般,深邃而又明亮。
忽然,花旻止拔出腰間的佩劍,劍指花清茉,聲音無情:「既然無法可救,那就由我這個兄長送她去死,免得她這般模樣,苟延殘喘於世不是很悲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