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花清茉醒來之時已經天大亮,睜眼的瞬間,她習慣的伸手,摸向一邊,剛好觸到一個溫熱的臉頰。
這觸感讓花清茉一愣,她立刻起身,便看到茉茉躺在臥榻的外側,身上穿著一件妃色牡丹錦簇衣裳,脖子上掛著淡紫色的水晶鈴鐺,小手伸向上方,正在與趴在一邊的花彧卿玩耍。
見花清茉醒來,花彧卿立刻笑著望向她,手抓住茉茉的小手,聲音之中帶著一絲說不出來的高興:「姐姐,九千歲說這是姐姐的孩子,彧卿看著她和姐姐也像,一定是姐姐離開臨安城時產下的孩子對嗎?」
「嗯,她叫雲舒,乳名喚作茉茉,取自姐姐名諱最後一字。」花清茉溫和的笑了笑,手輕輕的點著茉茉的臉蛋,目光很是柔和。
她本來是想讓茉茉呆在九千歲府,畢竟那兒比此處安全。但是如今茉茉已經來了這兒,也就不必麻煩,再讓人送回去。況且,她也捨不得將幾個月大的孩子丟給旁人照顧。
「姐姐名諱最後一字取自茉莉,茉莉展顏時,白花清幽,剛好又應了九千歲的姓,姐姐和九千歲大致真是緣分使然。」花彧卿目光微深的看了花清茉一眼,眼底似乎有異樣的光華流動。之後,他的目光溫柔至極的注視著茉茉,聲音溫柔卻又顯得極為深遠:「茉茉和九千歲面容極像,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彧卿一個十歲孩童尚且想得出來龍去脈,其他的人必然也是一眼便知。姐姐……」
花彧卿的聲音突然停下,微動的雙唇間似乎是在掙扎著什麼。但是終究,花彧卿還是開了口:「姐姐,九千歲這是欺君之罪,更犯了男子不能居於後宮的大忌,若是被皇上知曉,必然會懷疑九千歲是否與後宮妃嬪有染,以皇上的為人,必然不會輕易饒過九千歲,姐姐你勢必會被連累,茉茉也定然逃不過這牽連。」
他怕,他真的怕。
他怕終有一日,在他面前出現的是一個再也無法對他微笑的屍體。
怕,真的是很怕。
花彧卿話中的擔憂以及關懷,花清茉聽得清楚,也聽得明白。她抱起茉茉,輕輕的貼著茉茉的小臉,動作極為的溫柔。在感覺到茉茉微熱的呼吸聲後,花清茉心中暖意盎然。
「彧卿,你放心吧!紫簫不會讓姐姐和茉茉出事的。」花清茉伸手,輕揉了揉花彧卿的長髮,笑容溫和,話語卻帶著一種彷彿高山一般的重量以及堅毅:「知道嗎?一個男人至少會守住兩樣東西,手中的權利以及懷裡的女人。這世間有太多的無奈和挫折,讓很多人只能在這兩者中選擇其一。」
「但是有一種男人卻貪心的兩樣都要,甚至更多,而這種男人,定會握緊自己所有的一切。」花清茉說到這處,心臟跳動的異常快速。腦中憶起風華若妖的白紫簫,花清茉感覺到,除了男女之情,她對他還有更為複雜,更為深刻的感情。
或許,白紫簫要做什麼她不知道,可她明白,白紫簫想要的絕對不是世人貪慕的權利。這種東西,他一直都有,甚至無上的帝位也一直在他只手掌握之間。
但是,他並沒有觸及於此,而是一直居於當今之位。可見,白紫簫想要的東西,在他心中比九五之尊的位置更甚。
不過,要說白紫簫無慾無求,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是他的枕邊人,就算他隱藏的再好,自己還是能夠看出一些。
然而,想要真真正正的看透白紫簫,如今的自己,怕還是做不到。
「姐姐,你看來真的很信任九千歲。」花彧卿聽到花清茉的話,長久之後,慢慢的吐出一句。隨後,他沒有在說什麼,只是伸手握住茉茉的小手,目光很是溫柔。
見此,花清茉自然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坐在臥榻之上。
周圍淡紫色的幔帳慢慢浮動,猶如天空之中出現的紫色雲霞一般,絕美爛漫,虛幻迷離。房間之中映入屋外的陽光,純白色的光芒彷彿從明珠周圍慢慢溢散,滿屋子流淌著彷彿水一般的光。
微風拂過前方的珠簾,珠玉碰撞的聲音猶如山間點點滴滴落下的泉水,清脆優雅,涼淡溫和。
「姐姐。」不知過了多久,花彧卿抬頭,看向花清茉,聲音不復平時的天真稚嫩,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靜謐深沉。
「何事?」花清茉應了一聲。
「父王重傷臥榻,奶奶和母妃的靈堂已經在昨夜設好,今日已經有了不少人來看望。」花清茉平靜至極的開口,目光以及神情之中看不到一點的傷痛苦楚。
「是嗎?」花清茉聽到這話,只是溫和的笑了笑。隨後她垂眸看向懷中的茉茉,聲音溫和卻又綿長深遠:「姐姐如今對外宣稱中毒,怕是不能前去盡孝道。彧卿,你覺得姐姐這般是不是太過無情,太過冷血?」
「死後的弔唁,並不是讓死者走的更安穩,只不過是讓生者得到一份安心罷了。」花彧卿很是平靜的說道,聲音聽不出半點波瀾。他站了起來,身上穿著的白色長袍彷彿隨著動作浮動出一道道清淺的白光,看起來極為的孤涼漠冷。
「姐姐,彧卿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我想應該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對嗎?」花彧卿看著花清茉,漆黑的雙眸彷彿瞳石一般,深不可見。
望著花彧卿這般,花清茉不禁沉默下來,秀雅精緻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彷彿初雪未落時天空上的陰霾,陰沉的讓人覺得害怕。
「彧卿,姐姐從來都不是好人,我害了很多人,也傷了很多人,這樣的我,你怕是很失望吧!」花清茉的手附在花彧卿的臉上,指尖的涼意與他臉龐上的暖意似乎交融到了一起,變得溫潤柔和,可是卻似乎多了一分寂寥。
「姐姐不想為自己的狠毒尋什麼理由,但這世間終究太過殘忍,我想做個好人,可是我更想活著。」
沒有人天生喜歡殺人,也沒有喜歡一直被人陷害、喜歡一直被人算計。這世間總有太多的逼於無奈,總有太多的只能這樣。
或許這不能成為理由,但這就是現實。
「我知道,就像我們每日進食一般,只是為了活著而已。浮生萬象,不過是過眼雲煙,忘川地獄,也不過是滄海茫茫。姐姐,你想要彧卿做什麼,儘管開口,彧卿會做到的。」花彧卿抬手附在花清茉的手上,笑容寧和溫暖。
花清茉也溫和的對著他微笑,聲音柔和:「彧卿,姐姐要你哭著去求花旻止,讓他救治姐姐。記住,哭的越傷心越好,你能做到嗎?」
「這是要彧卿如伶人一般,給哥哥演一場戲嗎?」花彧卿立刻明白花清茉話中之意,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彧卿明白了,彧卿幫姐姐演這場戲。」
說完,花彧卿便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陽光從海棠樹的縫隙中落了下來,光芒沿著他的衣袍氤氳出一圈白色的柔光,顯得格外溫馨博雅。
從北院出去,花彧卿逕自的走向寧郡王府的偏廳。由於楚悠然和老郡王妃同一日逝世,所以即使楚悠然乃為寧郡王正妃,靈堂也只能委屈設在偏廳。畢竟老郡王妃是長輩,她的靈堂自然設在正廳。
到偏廳門口時,花彧卿剛好碰到從裡面走出來的楚菀華以及楚彥謙,他立刻抓住楚菀華的袖袍,開始哭訴起來:「菀……菀華表姐,你讓人……讓人快去救姐姐,她從昨日起便一直躺著,到現在都沒有醒,彧卿怕……彧卿真的好怕,該怎麼才好?到底該則麼辦才好?」
楚菀華雖說被花彧卿嚇了一跳,但是聽到他的話後,立刻冷靜下來。她抓住花彧卿的雙肩,目光直視著他,略顯焦急的問道:「彧卿,你別急,到底出了什麼事仔細說給表姐聽?」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從昨日便一直躺著未醒,夜裡我偷偷看過,德親王和西王爺都帶著人來為姐姐診治,但是似乎一點用都沒有。表姐,你說姐姐是不是……她是不是……」花彧卿繼續哭訴,聲音之中滿是擔心以及害怕。但是他的心卻有些矛盾,他不知到底誰好誰壞,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幫自己最喜歡的姐姐而已。
見花彧卿這般著急,楚菀華絕美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的沉色。她側首看向楚彥謙,聲音之中透著沉穩:「哥,昨日寧郡王府中的事,我們都有所耳聞,茉兒昏迷不醒,應該是發生了不小的事。不然以她的聰慧敏銳,絕對不會造成這般場景。若菀華估料不錯,她和旻止表哥之間大致是出了什麼岔子。如今,我先去看看茉兒,你和旻止表哥隨後帶著太醫去北院瞧瞧。」
「嗯,哥知道了,你先去看看那丫頭,本世子隨後便與王長子帶著太醫前去。」楚彥謙點了點頭,俊秀的臉龐上略有擔憂。
「那菀華先去了。」楚菀華走了之後,楚彥謙低頭看著滿臉淚痕的花彧卿,眉宇間浮現出一絲的疑惑。
「彧卿,你母妃剛去,你如今不是應該盡盡孝道,陪你母妃最後一程嗎?怎麼你眼中心中,似乎都只能看到清茉那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