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關二關是武師父的徒弟,兩人除了會些功夫外,還都是捕獵的好手,去年的狩獵大會他二人每人獵得一隻獵物,鎮長和田老爺在山神廟前為他二人披紅慶祝,那天這師兄弟二人真是好不威風。
突然地,灌叢裡一陣騷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快速穿過,有眼尖的村民指著喝道:「在那裡,在那裡!」
同時,這邊又有人指著天空大喊:「那鳥兒在那兒!」
大關二關一道向著那活物穿過灌輸叢的方向追去,這邊的陳瀟也拉弓開箭,箭頭隨著鳥兒飛翔的方向移動。
屏氣凝神,崩!
陳瀟和大關幾乎同時放箭,兩隻竹箭破空而出,以同等速度同等力道向著不同的獵物飛去。
一箭中鳥兒,從空中落下,一箭插進樹叢,那抖動的雜草顫抖了幾下便漸漸靜了下來。
「射中了,射中了!」旁邊還沒來得及拉弓的年輕人們開心的大叫著,一個個瞠目結舌不得不佩服二人的動作凌厲迅速,這種箭法,簡直使得獵物無所遁形。
田鳶芷激動的看著陳瀟拾起地上的小鳥,偷偷瞥見那邊的大關從草叢裡拎起白兔,一大群人圍著大關,他像個英雄一樣開懷大笑著。二關雖然也圍在大關身邊恭賀,但他的臉上卻是一種不同尋常的笑意,像是尷尬,又像是失望。
「射到了,真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又一些人看見陳瀟射中,紛紛圍攏過來誇讚,陳瀟尷尬的笑笑,眼神卻看見低頭對著大關淺笑的田鳶芷。
陳瀟不知道這女人和大關私下裡是不是有交情,但從表面上看,他來虎頭鎮這麼久,卻從沒見他二人說過話,哪怕最起碼的問候也沒有一句,不知情的恐怕會覺得他二人根本不熟路,不認識,但陳瀟卻不止一次看見她和大關的眼神交流。
原來……陳瀟心裡默默的想。
太陽下山的時候,陳瀟、歐陽霖和大關,這三個人幾乎是被大家簇擁著來到山神廟前的。等候一天的鎮長和田老爺早就伸長了脖子巴望著,就等著是誰被簇擁下來,是誰承載今天的英雄之名了。可讓他們沒想到得是,一下子居然下來了三個人。
「這……」鎮長有些納悶,往年狩獵成功的,最多時候也就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獵得兩個,另一人獵得一個,這英雄自然是獵物多的那人。可今天,居然破天荒的三個人一人一個,這可分不出高低勝負,該如何是好。
「田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鎮長低聲問田老爺的意見。田老爺思索片刻,也犯了難。
這虎頭鎮雖是以狩獵為生,人人都有一手狩獵的好本事,可要真的較量起來,總會有技術好與技術差之分,技術拔尖兒的就像大關二關這種懂得功夫的人,自然能夠比別人獵得多,所以每年的狩獵英雄就會是這些懂功夫的人勝出。可如今風頭居然落在兩個剛到虎頭鎮不久的外人身上,田老爺心裡著實不樂意。
「是他射中了兔子……」一撥村民拱著大關向鎮長介紹。
「是他射中了這隻鳥兒,真是好箭法!」又有人拱著陳瀟說道。
「是他……壓死了這條魚!」居然有人推著歐陽霖,將他當做最英雄的小丑般說道。歐陽霖提溜著一條死魚,臉上儘是不快,別人稱得好箭法大英雄的,到了他這裡居然是誤打誤撞壓死了這條魚。
傻妞田螺站在歐陽霖身邊,絲毫不覺得他是撿了便宜的小丑,她崇拜的看了歐陽霖一眼,覺得是他們兩個天衣無縫的合作,才有了如今的成果,田螺心裡特別滿足。
田老爺疑惑的看著歐陽霖,問道:「壓死了這條魚?」
「是啊,爹,這條魚是我們抓到的。」田螺驕傲的說道。田老爺上前兩步,從滿臉尷尬的歐陽霖手裡抽出那條被壓得扁扁的金色鯉魚,他提到眼前仔細瞅了瞅,又回頭疑惑的看了看鎮長,鎮長看著這條可憐的小魚兒也是一臉同情。
「確實是放生的那條,沒錯。」田老爺對鎮長確認道。
鎮長點了點頭,歐陽霖嘿嘿尷尬的一笑,心裡卻在怨恨田螺讓他丟進了臉面。
「這可如何是好?三位英雄,可戒指和小女就一個啊。」田老爺發愁道。
鎮長想了想,便上前一步看著陳瀟、歐陽霖和大關問道:「你們三個,誰願意娶田家小姐為妻?」
三人犯難,誰也不肯搶先說話。大關雖然滿心歡喜,可為人卻一直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田家的家事,又怕旁人取笑,所以即便和田鳶芷兩情相悅,卻也遲遲不敢開口。歐陽霖心裡才不願意,雖然田鳶芷也堪稱美女,但他還要回二十一世紀,怎能甘心留在山裡做人家的上門女婿。陳瀟就更不敢開口了,他曾在夢裡看見過田鳶芷的兒子,那枚和自己有相同胎記的嬰兒,在沒搞清楚他和田鳶芷的關係之前,怎可以答應娶她?
身後圍觀的村民全都伸頭巴腦的瞅著,三人卻低著頭誰也不吭聲。田老爺和鎮長相互看看,又左右望上一眼,鎮長猶猶豫豫的問道:「都不願意?」
「不,不是!」聽見鎮長如是說,生怕他反悔的大關緊張的猛的抬頭應了一句,忽又覺得很是失禮,這才趕忙低下頭。
田老爺皺著眉頭歎氣,他心裡著實不樂意起來,因為他一直看不上大關,雖然他伸手不錯,但畢竟也是外地人,爹娘又死得早,在他們看來,大關這是命硬,不吉利。
陳瀟和歐陽霖就更不用說了,到鎮上才一個多月,大家對他們的家世背景為人如何都還尚不清楚,田老爺怎敢貿貿然將寶貝女兒交付於他們?
旁邊的田螺有些急了,她看這架勢保不齊爹答應將姐姐嫁給歐陽霖呢,雖然在河邊的時候她自己也說過,若是他抓得金色鯉魚,就叫他娶了姐姐,可那也只是說說,如今真要看著心上人娶別人,田螺心中不是滋味。
歐陽霖在下邊很卑鄙的捅了捅陳瀟,低聲說道:「哎,你娶她,這樣咱們就能拿到那枚戒指了!」
陳瀟擠了擠歐陽霖,說道:「你怎麼不娶?」
「我……」歐陽霖白了一眼相當不識趣的陳瀟,自己又不是叫他去娶醜八怪,看他那一臉的不情願。歐陽霖清了清喉嚨,打商量道:「你不是會功夫麼,娶了她拿到戒指,大不了咱們就溜,我又不會功夫,想跑也跑不了。」
陳瀟沒說話,底下看熱鬧的人可閒不住了,紛紛指著台上議論開來。起初只是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越到最後聲音越發大了起來,就連耳朵有些不太好使的鎮長也聽了個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些嫁了人的小媳婦兒小娘們兒,那些是非嘴長的婦道人家一個個將矛頭指向了全鎮最漂亮的女人——田鳶芷。
「哎呀,原以為她是最漂亮的,男人就該爭著搶著了,沒想到三個人誰也不肯要她。」一個是非女人說道。
「可不是,平時你看她那風騷勁兒,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誰還敢娶她?」另一個抱著小孩的又說道。
「哎喲,那你說……她不會早跟男人那個了吧?」是非女人做大驚狀,湊著腦袋去看抱小孩的女人。
抱小孩的女人白她一眼,一副唯我清高,且很鄙視的眼神說道:「誰知道!」
是非女人就一邊點著頭,一邊指著這邊下結論道:「一定是,一定是!」
田鳶芷既覺得沒面子,又覺得受了天大的侮辱,這種指著鼻子被罵做蕩婦的場面她那裡受得了,聽了幾句眼圈就開始泛紅,遂捂著臉想要逃離這種地方。哪知聽了這番話的大關心裡比她還要難過,他終於硬氣頭來,勇氣十足的說道:「我娶她!」
全場寂靜!
眾人紛紛將目光轉移到大關身上,大關不再怯懦,他昂首挺胸的來到田老爺跟前,堅定的請求道:「我願意娶她,請把田小姐嫁給我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底下的二關默默的注視著,一臉的不快。他微微握緊的拳頭掩藏在人群中,任誰也無法想到,他眼裡的怒火早已吞噬掉對這位師兄的兄弟情義。
「開什麼玩笑?你也配?」終於,站在一邊許久不說話的田豪說道。
大關不卑不亢,轉身對田豪說道:「田少爺,田老爺有言在先,誰獵得獵物就將田小姐許配給誰,田老爺……一言九鼎,一定不會食言的!」大關扭頭看了眼田老爺,在眾人面前首先把話說死,如此田老爺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田豪冷笑一聲,道:「哼!我爹只說誰獵得最多,就把妹子許配給誰,你是最多的麼?你只不過是獵到了而已,別忘了,除了你還有別人呢!」
大關咬了咬嘴唇,無話可說。田鳶芷臉上溢滿的希望瞬間破滅,她靜靜的看著這場交易一般的婚姻爭鬥,卻一句話也不敢為自己掙。女人的三從四德她句句謹記,一個未出閣的女人,在父親和兄長面前,又哪有她為自己說話的份兒?
「沒有別人了!」突然,陳瀟看著受盡排擠的大關說了一句,他舉步走到田老爺和鎮長面前,指著歐陽霖說道,「我和他都不願意娶田小姐,現在就只剩下大關一人,由他來做田家女婿理所應當。」
歐陽霖怒火中燒,他簡直被氣炸了,這個王八蛋是腦子進水了麼,就這麼簡簡單單讓出了拿到戒指的絕好機會!歐陽霖張牙舞爪的對陳瀟做著手勢,那傢伙還他媽假裝沒看見的不理他!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操,王八蛋!」歐陽霖恨恨的在心裡罵了一句。
「這個……」鎮長徵求意見一般看了田老爺一眼,田老爺瞪著眾人,卻也不表態。過了許久,他才無奈的點了下頭,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快,奉上戒指!」鎮長聽見田老爺鬆口,立刻示意下人端上戒指來。這本是田家家事,乾瘦鎮長只樂得事情趕緊解決,其他的事他倒是不顧慮。
捧著戒指的下人恭恭敬敬上來,將那托盤送到鎮長面前。乾瘦鎮長笑容滿面的拿起來,雙手奉給大關。如獲至寶的大關憨厚的笑著,接過戒指轉身奉給田老爺,就算是提親的賀禮。
田老爺的目光有一刻閃亮了,他小心翼翼接過那枚夢寐以求的戒指,又叫過女兒來給她戴上。此刻田鳶芷的臉上才有了笑容,她羞澀的看了大關一眼,嬌羞的像個新娶的小媳婦兒。
「好!」陳瀟帶頭,底下響起一陣恭賀的掌聲,歐陽霖嘟著嘴卻笑不起來,他現在滿心想的是難道自己真的要老死在這山溝裡?
田豪很生氣,事情原本都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料想不到讓這鄉巴佬撿了便宜。他一揮手,大喝一聲道:「等等,等等!」
田豪轉身,對田老爺激動的說道:「爹,你當真讓這外鄉人進田家大門?」
田老爺面露難色,拉過田豪說道:「事已至此,為了得到戒指,還能有什麼辦法?」
「爹,田家好歹也是大戶,招個外鄉人豈不被大家笑話?日後田家人還怎麼在鎮上立足?」田豪相當有理的說道。田老爺徵求兒子意見,問:「依你看,該怎麼辦?」
田豪低頭一想,說道:「鳶芷是我妹妹,我要他嫁誰,她就得嫁誰。」
田豪轉身對眾鄉親,聲如洪鐘般說道:「各位鄉親,家父有言在先誰得到戒指作為聘禮,小妹就下嫁於誰。不過,這狩獵大會歷來有分組的規矩,雖然獵物是大關親手獵得,但榮耀豈能獨歸他一人?再者,婚姻這種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關雖然已無父母,但他師父尚在,我們是不是該問問他老人家的意見?」
眾人紛紛點頭:「是呀,是呀!」
「如果狩獵之榮歸於他的師門的話,那應承這門親事的,也就不光是他才可以了,要我說,他的師弟二關也完全可以達到要求。」
眾人再次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底下一名早就被田豪買通的男子高聲喊道:「田少爺的話在理,這件事應該交給武師父決定。」
「是啊,武師父為人耿直,對大關二關又有養育之恩,應該他決定才是。」有人道。
「對對,父母之命還是要聽從的。」又有人應和。
大關和田鳶芷站在台上,看著自己的命運被這群毫不相干的人操控著,心裡著急卻無從開口力爭。他們一個是被三從四德影響至深的閨中女子,一個是地位低下的外鄉人,在這個年代哪裡有他們說話的立場?
那些好事的鄉民猶如在管自家閒事一般,越吵聲音越大,越說越覺得田小姐不該嫁給大關。看著這失控的場面,不知為什麼陳瀟突然想起了林悠悠,他覺得今天這事要是換在二十一世紀的林悠悠身上,恐怕她就會站出來指著這群人大罵,然後拉著自己的心上人頭也不回的走掉吧。
但是,可憐的田鳶芷不是林悠悠,她沒有這個膽量和魄力,也沒有與世俗眼光悖逆的勇氣。所以,她就注定是這種封建婚姻思想的犧牲品。
「武師父,您說說吧!」台上的田豪看向台下,人群裡,那個穿著一身寬鬆長褂的中年男人被一群青年簇擁著上台。人群裡的二關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緊握的拳頭也逐漸鬆開,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