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鬧的人群安靜下來,武師父來到大關身邊,他轉頭叫了一聲「師父」,便把滿心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位勝似親生父親一樣的老人身上。
武師父看看大關,無奈的歎了口氣對田老爺說道:「大關福薄,自幼便失去父母,田家是大戶人家,我們怎麼敢高攀呢!恐他毀了小姐的幸福,還請田老爺考慮清楚。」
田豪撇了撇嘴,得意的笑道:「武師父,你的話也在理,可我爹有言在先也不能食了言,話既出口,總要給大夥一個說法吧?」
「是,是!」武師父低頭應和,他不敢看田豪,只是轉了身對著他,依舊低著腦袋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叫二關與田小姐成親吧!」
「師父!」大關意外的喝了一聲,怒目圓瞪的看著武師父,他不明白同樣是徒弟,自己射中了獵物,卻要二關來成親,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是大家看不上眼的外鄉人嗎?
二關在人群中得意的笑。
「罷了罷了,這件事鬧到這裡已經夠了!」田老爺有些生氣的戳了戳枴杖,反正戒指到手,到底是這師兄弟誰娶了女兒,田老爺並不十分在意,只是相比起來,他心裡確實有些看不上大關而已。
這個時候,就連歐陽霖也有些憋不住了,抬頭大聲說道:「自古一言九鼎,哪有頂替的道理?」
「你說什麼?我們鎮上的事,你這個外地人少管閒事!」田豪大聲說道。
外鄉人,外鄉人,這裡的人一句一個外鄉人,事到如今大關早已知道,即便他有天子之才,這些鄉民也會因為他不是本地人而排斥他的,娶田家小姐,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心中憋氣,憤懣,委屈……一切的暴怒堵在心窩裡,使得大關狠狠的咬牙切齒,他像一頭爆發的獅子般,推開圍觀的人群衝出去。
「大師兄!」原本暗暗微笑的二關瞬間變了臉色,疾步上前攔住他,二關故意將拿有匕首的一隻胳膊用來擋住大關的去路,怒火中燒的大關早已失去理智,一見明晃晃的匕首,錯亂的神經瞬間爆發。他一把抽過二關的匕首,奔著就要對田豪刺去。
田豪驚慌失措踉踉蹌蹌的後退,大關逼近,剎那之間,整個台上的人都亂了起來,大伙驚叫著看著一場血光之災的到來。
「啊——」腳下一歪,田豪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便再退無可退了。
砰——
與此同時,大關的匕首停在了田豪的胸前,那道白刃被只玉手緊緊握住,鮮血順著她纖細的手指早已將那枚剛戴上的戒指染紅,血色浸染,戒指當中的寶石卻顯得分外耀眼。
「鳶芷……」大關這才驚魂方醒般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自主的喚出她的名字。他不敢相信,柔弱的她,居然敢在千鈞一髮之際徒手握住匕首。田鳶芷眼裡含淚,恐怕也是被他們逼得傷心絕望徹底急了。
臉色蒼白的田豪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再次確定那把匕首不會刺過來的時候,他翻身橫氣的推開田鳶芷和大關,囂張跋扈的咆哮道:「你想殺我?你還想殺我?來人啊,給我把他綁了!」
聽到命令的田家家丁一個個拿了繩索上來,大關發呆並不反抗,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像捆綁獵物一般,瞬間將他五花大綁,然後推推桑桑的推下台去。
驚魂未定的田老爺和鎮長,這才安心的在椅子上坐下來。鎮長懊惱,直垂著大腿說道:「怎麼會出這種事,怎麼會出這種事?田老爺,既然接下來是你的家務事,我也不便插手,大關就交予田府處理吧!」
田老爺微微點頭,面如青鐵。
「哼,給我綁回府去!」田豪拍了拍褶皺的衣服,暴怒的說道。隨即家丁聽令,綁著大關朝田府去了。
田老爺看著田鳶芷狠狠歎了口氣,便隨著老田一道兒回去,田螺見好事突然變成這樣,也嘟著嘴巴過去扶了正在掩面哭泣的田鳶芷,最後在眾人紛紛指責議論中也走了。
歐陽霖呆呆的看著一個個離去的人影,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了陳瀟一眼,問道:「這……這都算怎麼回事兒啊?」
陳瀟眼神遊離,並未聽清歐陽霖的話,他的目光隨著遠去的田鳶芷走遠,心裡卻還在想著剛才那一幕:鮮紅的血液一滴滴滴在戒指上,染紅了原本翠綠的寶石。
難道……自己浸血可以看見她,原因就在這裡?陳瀟想。
暴風雨的前夕總是最寧靜的。田家大廳裡,除了氣急敗壞的田豪對著五花大綁的大關時不時踢上幾腳之外,田老爺並沒有顯得很氣憤。他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張頗顯身份的大木椅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想什麼事。
田鳶芷哭著跪在地上,迎來田豪一腳護住大關。田豪則越發的生氣,並沒有因為妹妹護著而腳下留情,他一邊狠狠對著她踹上一腳,一邊大聲呵斥道:「好啊,你這個賤人,原來早就跟他勾搭到了一起!田家的臉面簡直都被你丟光了。」
田鳶芷哭求道:「爹,大哥……我是真心喜歡大關的,求你們成全!」
「你……你居然還有臉說?」田豪好不氣憤的指著她罵,大少爺的那種氣急敗壞毫無風度的勁頭,頗像當初的歐陽霖。大關雖然雙手被捆綁著,但看見田豪這樣虐待田鳶芷,心下心疼不已。他掙扎著身子護住田鳶芷,一面對著座椅上的老人祈求道:「田老爺,田老爺……我求求你繞過田小姐吧,一切的過錯在我,要打要罰我認了……」
田豪大怒,舉起手來就要再打,卻被田老爺制止了。他坐在上面雙手握著黑色枴杖,緩緩睜開了眼睛說道:「行了,小心鬧出人命……」
「爹,這種下等人簡直是異想天開,居然想攀附咱們田家,打死了也是活該!」田豪憤憤然道。
「田老爺,田少爺,我並非有心攀附田家,我是真心喜歡田小姐的,還望田老爺成全。」大關跪在地上忙著磕頭。
田豪輕聲冷笑道:「簡直癡人說夢!」
田老爺拄著枴杖思索一會兒,看著田鳶芷手上的戒指,田家的興衰成敗不禁憂然於心,若是這戒指從此歸了田家,必定使得家業興隆萬事順暢。田老爺細細想過之後,不覺悠悠然說道:「豪兒,準備準備,三日後給鳶兒和二關辦婚事。」
「爹——」
「田老爺——」
田鳶芷和大關異口同聲的叫道。田老爺主意已定,早已不願聽他們多言,便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大廳,只留下傷心欲絕的田鳶芷、失魂落魄的大關和滿臉得意之笑的田豪。
「哥,哥我求求你,你去幫我求爹,不要讓我嫁給二關……哥,我求你了!」田鳶芷扒著田豪的衣角哭道。
看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田豪竟沒有半分心疼,居然一把推開她的手臂罵道:「沒出息的傢伙,我警告你好好給我當你的新娘子,要是敢生出什麼事來,我就要了這小子的命!」
「哥——」看著無情的哥哥,田鳶芷只能無奈的喚了他一聲。田豪掃了掃身上的塵土,瞥了眼大關,不緊不慢的分析道:「哼,你可想好了,他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殺我,我要是想去告他,牢飯他就吃定了!你是想讓他做一輩子牢房呢,還是開開心心做你的新娘子?自己選擇!」
大關急道:「我不怕坐牢,就算殺了我,也不能依了他們。」
啪!田豪狠狠賞給這個不識趣的傢伙一巴掌。田鳶芷忙護住田豪的胳膊,妥協道:「哥……我嫁,我嫁!」
田豪起身微笑,對著門外擺了擺手說道:「阿龍,先把這小子關進柴房!」
「是!」門外家丁說道。接著兩名壯年家丁一左一右脅迫著掙扎不已的大關向田家柴房走去。歇斯底里的叫聲隨著大關走了好遠,還能傳進大廳裡來,跪在地上的田鳶芷聞聲哭的更加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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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宅上下張燈結綵,三日之後的大婚辦得異常隆重。
「恭喜,恭喜!」道喜的賓客絡繹不絕。
「同喜,同喜!」田老爺和田豪衣著光鮮,對著那些來道賀的虎頭鎮官紳拱手相賀。父子倆臉上掛著笑,對著一個個進門的客人禮數周全,讓旁人看了這分明就是一場幸福美滿的愛情婚姻。
辟里啪啦的炮竹聲響起,田豪護著田老爺向門內靠了靠,田老爺手持枴杖,一身錦衣長袍大褂,他環視了一眼院內滿滿的客人,又扭頭小心翼翼的對兒子說道:「那小子看好了?」
「放心吧,爹,關在後院柴房裡了!」田豪說道。
田老爺點了點頭,皺著眉頭說道:「派人給我看好了,別出了什麼岔子。」
「嗯!」田豪點頭。
「哎呦,鎮長!請得動您,真是我田府的榮幸啊!」田老爺正說著話,忽見遠處乾瘦鎮長到來,忙撥開田豪轉了笑容上前搭話。乾瘦鎮長雖然一把年紀,可卻穿了件大紅色長衫,一臉山羊鬍笑起來格外喜慶。
「哎呀,大喜之事怎麼能少了我呢?哈哈……二關以戒指作為賀禮迎娶到田家小姐,這件事傳遍鎮上又是一段佳話啊!恭喜,恭喜!」乾瘦鎮長連連道賀。田老爺笑的燦爛,忙吩咐了下人將乾瘦鎮長迎了進去。
鎮長前腳剛進入,一身嶄新長褂的武師父就到了。比起剛才的客套來,田老爺和田豪對待武師父則顯得親切許多。尤其是田豪,使慣了大少爺脾氣的田豪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唯有對待武師父顯得禮數有加,一點不失風度。
這位五十多歲的風骨老人,笑的有些憨厚,初登這樣的豪門大院,讓他覺得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所以即便臉上一直不缺少微笑,但卻看起來有些牽強附和的意思。
田老爺有些不滿的看了武師父一眼,示意田豪了一個眼神。田豪心領神會,立即將武師父拉入門內無人之處。他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責怪道:「你是怎麼搞的?今天二關成親,你是他師父,亦作為他的父親出席,那一副表情讓誰看了不生疑?」
武師父尷尬,說道:「田少爺,我……我心裡覺得對不住大關,實在高興不起來。」
田豪瞠目微怒,壓低了聲音說:「你有什麼對不起他的?你辛辛苦苦養他那麼些年,算對得起他了。再者說,我是鳶芷的哥哥,像他那麼不識相的人,我是斷然不會讓他進田家的。」
「可是……畢竟是他得到的戒指。」武師父低下了頭,語氣顯得怯懦。
田豪看他一眼,問道:「你想反悔?你別忘了,你和二關都做過什麼好事,現在想反悔不怕晚了嗎?」武師父臉色鐵青,卻也不敢多言,只得頻頻搖頭表示否定。雖然這個身懷絕技的老頭兒功夫高強,可說到哪裡也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小民,膽小怯懦的他是怎麼也不能和留過洋的田豪相比的。
田豪見恐嚇已然生效,就趕緊轉了笑臉安撫道:「武師父,你放心,只要二關進了田家那就是我一個好幫手,事情要成功了,一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至於大關……大不了過些日子我在給他尋個好姑娘,一點不比鳶芷差,你看好麼?」
武師父瞪大眼睛問道:「當真?」
田豪笑著扶住他的肩膀,二人一道從僻靜處走出,邊走邊笑道:「那是自然。二關進了田家那咱們兩家就是親戚,大關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放心吧!」
武師父這才放寬心來,覺得自己也不算對大關太薄情。他欣慰的笑著進了院內,迎著忙和賓客道謝的二關走去。
院子裡足足擺了五六十桌酒席,使得原本寬敞的院子如今顯得頗為擁擠。那一桌桌的佳餚美酒前坐著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有商人巨賈、也有官宦家族、有虎頭鎮的貧民百姓,甚至連家丁丫鬟也入了席。如此安排是田老爺特地交代的,一方面想要彰顯田家是慈善之家的風範,另一方面,則要大張旗鼓的宣佈自己得了全鎮最尊貴的寶貝。
緊挨偏廳的那一桌坐著滿臉抱怨神色的歐陽霖和沒什麼表情的陳瀟。歐陽霖嘟著嘴巴低頭拍拍自己身上那件討厭的灰色長袍,心裡嘀咕著這種鬼衣服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脫下來。他看了一眼陳瀟,心說這傢伙怎麼那麼沉得住氣?看他那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想離開這鬼地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