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時候,時間已進入到一九九二年了,陳志強回來了。快要放寒假的時候,肖香、肖霞、肖華和肖蘭都很擔心陳志強自己第一次單獨坐長途火車,肖華抽空到工學院去找了清原鎮的學生請他們和陳志強一起回來,那些學生們都很爽快地答應了。陳志強沒有和同學一起回來,他偏要獨自回來,說是要鍛煉一下自己。陳志強給肖蘭來信,沒說到家的具體時間,也沒有說自己單獨回來。
那天,陳志強到家一進屋,滿臉笑容,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又是這麼遠,一下子回到家裡見父母,他當然很高興也很激動。肖蘭呢,更是激動不已,一直在她身邊十八年的兒子離開她半年,半年,是多少天啊,今天,兒子終於回來了,她怎麼能不驚喜萬分呢!
肖蘭記得清清楚楚,陳志強進門就喊:「媽,我回來了,你好嗎?」陳志強走過來,在肖蘭的臉上親了一下,他沒有親吻父親。肖蘭也真高興,看見出遠門的兒子回來了,也好像是長大了許多。肖蘭拽住兒子,仔細地端詳著他,他胖多了,眼睛顯得更小了,還笑瞇瞇的,臉上還是白白淨淨的,嘴兒成下弧線。
陳志強也仔細地端詳著母親,他見母親沒有胖,略微瘦了點兒,他知道,母親是很不容易發胖的,他知道母親的境遇和心理。陳志強只是在心裡有點兒砰然,臉上仍然堆滿了笑意。他一連串地問:「媽,你工作忙不忙?在家累不累?還咳嗽嗎?吃沒吃藥?看沒看大夫?」
肖蘭見兒子對她一連地發問,心領神會地明白兒子離家半年,是那麼地關心她,牽掛她,她心裡感到特別地溫暖和愜意。肖蘭笑著,一一地回答了兒子的問話。陳志強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轉過身來也問問父親,儘管他的父親對他從來就沒有愛,但畢竟是他的生命的給予者呀。陳忠孝見兒子和母親那麼親近,心裡頭有點兒嫉妒。陳志強問完了父母的情況後,拉過兜子。
接著,陳志強看著母親說:「媽,我小姨給你買件上衣,可好看了,是人造毛的,可像是狐狸皮的,你穿上試試,看合不合適。」說著,陳志強就把兜子拎過來,他把東西都一件件地往出掏,說這是大姨買的那是小舅買的。肖蘭看看很高興,姐姐他們還是那麼惦記著我們。
陳志強終於拿出了肖霞給肖蘭買的上衣,他把衣服遞給肖蘭。肖蘭把衣服拿在手裡,一搭眼兒就覺得相當不錯,心裡頭非常喜歡。這件新衣,是大半截上衣,立領,人造毛有一寸長,狐狸皮色,比米黃色深多了,扣很別緻,是拉鉤式的,煙色的。
陳志強說:「媽,你猜,這件衣服多少錢?」肖蘭聽兒子說是人造毛的,當然就不會太貴,她想了想說:「嗯,就是人造毛的,也得二百來塊錢吧。」
陳志強笑道:「媽,你說多了,才一百二十塊錢哪。」肖蘭說:「太好看了,還真不貴。」陳志強說:「媽,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肖蘭穿上,陳志強左瞧右看,拍手叫道:「噫,真漂亮,真高雅!看我小姨,真有眼光,真會買東西!」陳忠孝在旁邊也點點頭說:「嗯,不錯,不錯。」
肖蘭自己照鏡子看看,的確很漂亮,很高雅。肖蘭心裡又是一陣激動:妹妹對我是真好,不只是妹妹,兄弟姐妹對我和我家的確都很好。
陳志強又細細地打量母親一番,點點頭說:「嗯,好,好!哎,媽,缺個頭巾。再配個頭巾就沒比的了。明天我就上街給你買條頭巾,我找艷姐去,讓她幫我參考參考。」陳志強說的艷姐就是肖蘭哥哥肖海的女兒肖紅艷。試過衣服,幾個人坐了下來。
離家半年的兒子回來了,全家人還是很高興的,尤其是肖蘭,心裡一直是非常地高興。全家幾個人嘮了很長時間,尤其是肖蘭和兒子說的更多。他們睡的更晚,肖蘭深深地感覺孩子出去半年,變化很大,懂事多了。陳志強說了自己在學院的情況,儘管說的不那麼詳細,當媽的可是願意聽,並希望兒子說的越細越好。
陳志強也說了和姨舅們相處的情況,還不錯,他還說了這半年來自己的花銷情況,說是花了六百多元,沒有浪費。有時陳志強去姨舅家吃住,主要的就是星期天,平時上課也沒有時間去。肖蘭告訴過陳志強,出門在外,在不鋪張揮霍的情況下,吃飽吃好,肖蘭覺得這樣囑咐他沒有什麼不當的,沒有必要儉省,也不能肆意揮霍。
陳志強走這半年,他常給家裡寫信,他的信都寫的很好,有志向有理想,也有努力,但他很普通,不能過高地要求他,誰都是望子成龍,但究竟是什麼結果,那是因人而異的。陳志強的信,肖蘭都留了很長時間,有時間就拿出來讀一讀,要不是上京城來,那些信、她也不會處理的。
第二天一早,吃過飯,陳志強就找他艷姐上街給母親買頭巾了。不太長時間,陳志強就回來了。他興高采烈地把頭巾給肖蘭,讓肖蘭穿上妹妹買的上衣,再戴上那頭巾。陳志強看著他的母親,那時肖蘭恰恰是剛剛四十三歲,也就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時節。陳志強大笑起來:「媽,太漂亮了,這頭巾,太配套了。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怎麼樣。」
肖蘭照照鏡子,感覺相當好,也可以說是珠聯璧合,美不勝收。頭巾是三角形的,一面是黑底兒黑花,上面有銀線穿插。另一面是銀線銀花,黑線穿插。把頭巾拎起來對著光亮一照,有花的地方就是黑黑的不透明,無花的地方就是亮亮的,透明的。這頭巾也很高雅別緻。陳志強很愛他的母親,肖蘭很欣慰和高興。
她體會出了剛剛十九歲的兒子的一片孝心,他要使他的母親變得更漂亮,雖然他買頭巾是花母親的錢,肖蘭給他的生活費,但是肖蘭已經很欣慰了。
肖蘭不知道多少年以後,他長大掙錢了,特別是娶妻生子獨成一家了,他是否還是愛他的母親?給他的母親買衣服買頭巾來打扮,讓他的母親漂亮起來?是否還能像此時一樣孝敬他的母親?
這就是肖蘭想的,她是由眼前兒子對她的關心和親密的態度,想到了若干年後,兒子對自己怎麼樣,這是一個肖蘭在心底裡擱置了日日夜夜的問題,但她不會日日夜夜去想的問題。因為,她沒有一個愛她疼她的丈夫,她就自然地想到了兒子,這兒子的態度比丈夫的態度都重要,尤其是若干年後。
陳志強回來後還幫助母親干家務活,他掏米做飯,把米掏得很乾淨;他幫母親洗衣服,投洗過的衣物他都把它們抻平了沒有摺兒,疊好了然後再一起晾曬和烘烤;他收拾屋子很乾淨利落……肖蘭覺得強兒這半年時間是進步了,步子還不小,他從一個小城鎮來到了一個城市,沒有學不好的東西。
以前,兒子在家的時候,肖蘭由於讓兒子好好地學習,考上大學,所以,不指靠兒子干家務活,這也不是肖蘭獨自的做法,就是肖蘭的姐姐肖香也是這麼想的,肖蘭去姐姐家,肖香曾經親口著過類似的話,肖香說:「所以,我家的孩子不大會幹活,我也沒有在這方面訓練他們。」
但是,肖蘭發現,兒子半年後回來,對家務倒是很會幹,這也許就是他天生的素質吧,肖蘭也不認為這是壞事,倒不是希望兒子回來幹這幹那,就是兒子成年有家之後,他不也是得會幹家務活嗎?肖蘭發現,兒子不怎麼會男人幹的活,比如,修理家裡電器的小毛病,這一點兒,就不如他的老子了。
學校雖然是個教育人學知識的地方,但是大學和中學是不太一樣的,它是有半社會性的,把握不好就可能學壞。肖香他們幾家都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都是勤勞家風。志強在他們那裡可以受到好的影響,肖香他們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志強,甚至於超過了對自己的孩子。所以,肖蘭很放心。
一般的情況下,不算想他,兒子不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舉目無親,無依無靠,而是相反,他有親人,還不止一個,不止一家。可是,有一天晚上,肖蘭非常想他,陳忠孝沒有回來,家裡就肖蘭一個人,她把外屋的電燈開著,裡屋的電燈關著。肖蘭躺在沙發上,望著外屋的燈光,十分地想念兒子,想得都流淚了,非常難過:我只有這個獨生子女,他走了,離我一千多里地,我好孤獨啊!
肖蘭的這種感覺,就是實情,要不是兒子去了兄弟姐妹的所在地,肖蘭一定是非常地惦記和想念。陳志強除了在家陪父母尤其是母親外,他就去找自己的同學和朋友們聚會去了,這時候,陳志強的朋友,很少了,和張士翰也還是來往,但和張小玲就不來往了,肖蘭也不在擔心他們是否還交往,但在她的感覺裡是沒有了,陳志強對張小玲也不再放在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