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強兒寒假回來的半個月後,中午肖蘭家三口人吃飯。肖蘭的嘴裡正在含著一粒花生米想嚼碎它嚥下,這時候,陳忠孝說了一句笑話,說的是什麼話也記不起來了。肖蘭就一笑,這一笑沒有笑好,卻把花生米笑進了嗓子眼兒裡。這下子可難受死了,肖蘭又是使勁地往外喀,又是吃一大口飯往下嚥,無論如何,這粒花生米就是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這可怎麼辦呢,什麼著兒也使了就是不出嗓子眼兒,沒有別的著兒了,只好上醫院。到了醫院,大夫就給肖蘭弄出來了,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肖蘭他們一家人從醫院裡回來,已是下午兩點鐘了。走到半路上,有個人就截住陳忠孝說是他姐家出事兒了,究竟什麼事還不清楚,就是有人捎信兒說出事兒了。這個人陳忠孝叫他鳳玉衡。陳忠孝就和陳志強去了,肖蘭自己回了家。
肖蘭回家裡猜想陳忠孝姐家會是出什麼事情呢,肖蘭她也猜不出來。說實在的,按表面上的關係來說,肖蘭也應該去看一看,不是大姑姐家嘛,可是從實際的關係來說,肖蘭是一點兒也不應該去看一看的。肖蘭的那個大姑姐,真是一點兒樣兒都沒有,寡德廉恥,興風作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家對肖蘭不好,都是她打先鋒;挑撥肖蘭和陳忠孝的關係,都是她的陰謀詭計。肖蘭家有事,她來都不來看一眼,比如,陳志強小時候出疹子得肺炎住院要死要活的,她無動於衷。
陳忠孝得傷寒病得直叫喊,她不聞不問。肖蘭有病那更是冷若冰霜,還幸災樂禍。她有事了,肖蘭也不能去,和她那種人還講什麼寬宏大度?那簡直是對牛彈琴,對狼慈悲。兩個小時後,陳志強回來了。
陳志強告訴母親說,他大姑家的大兒子讓火車頭給撞了,沒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肖蘭一聽,也頓生憐憫之心,好好的一個青年剎那間就變成了殘廢!肖蘭歎息了一聲說:「唉,真是太慘了!強,你明天再去看看。我是不能去的。你就把我的意思和你濤哥說說,咱們再拿點兒錢去。」
陳志強點點頭說:「好吧。我濤哥晚車就去齊市。我看我爸都給我大姑錢了。」肖蘭看看陳志強說:「哼,你爸就會幹這種事兒,他不會說的,你就看著吧。」
第二天早上,陳忠孝才回來,肖蘭向他問了問情況。他說:「小濤正在鐵道上掃雪,天還颳大風,小濤把棉帽子耳朵放下來記上了。一個車頭開過來,小濤也沒聽見,就被裹進去了,結果一條胳膊一條腿就被切斷了。」肖蘭聽了直搖頭歎氣。
肖蘭說:「我是不能去看了,給你點兒錢,你拿去給你姐吧。」肖蘭說完就看著陳忠孝,陳忠孝也沒說自己已經給錢了。肖蘭心裡直冷笑,但是也沒有說破。肖蘭拿出了錢給了陳忠孝,陳忠孝接過錢揣到衣兜裡。
陳忠孝看看肖蘭說:「你只給錢不行,你得親自去看看。」肖蘭也看看陳忠孝說:「我給錢就不錯了,還看什麼看,你姐什麼樣你還不清楚?這兒我都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了,已經很夠意思了。」陳忠孝不高興了說:「小濤被車頭給軋了,沒了一條胳膊一條腿,這是多大的事情啊,你當舅媽的就不能計較別的,你就得去看看。」
陳忠孝這句話使肖蘭一下子就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件事。那是陳志強出疹子得肺炎之後的兩個月。陳忠孝姐姐陳秀蓮的二兒子小飛得了耳病,重不重的肖蘭也不清楚。陳忠孝說是挺重,但是沒有住院。
有一天,陳忠孝吃午飯,還喝了點兒酒,看著肖蘭說:「我姐家小飛耳朵病了,你當舅媽的應該去看看,給點兒錢啥的。」肖蘭聽了心裡很不高興。
肖蘭看看大病初癒的陳志強說:「你讓我去看你姐家孩子,他病了,可沒住院,我當舅媽的應該看看,你兒子病了都住院了,你姐當親姑姑的怎麼不來看看親侄兒?怎麼啥事兒我都應該,你們家人就不應該?」陳忠孝怒氣沖沖地說:「你的心眼咋那麼小,都沒有蟣子屄大,小強有病住院我姐不來看,那不是她的事,那是因為你不好,你不通情達理,她還來幹啥?」
肖蘭聽了十分生氣:「陳忠孝你說的什麼話?別說我好不好,通情達理不通情達理,你姐是你的親姐姐,又是強兒的親姑姑,她才應該來看看呢,她都不來看看,她才不好,她才不通情達理呢。她來不來看看是她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別不來看還找個借口,弄我一身不是,你們真不是人哪。」
陳忠孝蠻橫地說:「就是你的事兒,你不好,人家才不來呢,要不,我姐咋不來?我是她親弟弟,小強是她親侄兒嘛,這血緣關係就是最重要的啊。」
肖蘭覺得陳忠孝說的話自相矛盾,十分可笑:「哼,既然你說這血緣關係就是最重要的,你姐就不能考慮別的嘛,就應該來看看血緣關係呀。既然考慮血緣關係最重要還來計較別人好不好,那就說明了在你姐心裡血緣關係不重要,你這個弟弟在她心裡啥也不是,更何談強兒這個親侄兒?」
陳忠孝無法反駁肖蘭的話。肖蘭說:「既然你們有最重要的血緣關係的都來看看,我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陳忠孝沒電了,但是他氣沖沖的,拿起酒杯摔得粉碎。肖蘭回想了十五年前的這件事,心裡更來氣了。
哪有陳忠孝這樣的,剃頭刀子可一頭熱,淨想他家裡的事情,淨疼他家裡的人,心裡一點兒也沒有自己的家,沒有老婆孩子,吃裡扒外不說,還來強求我這樣那樣的。多少年來,陳忠孝就是這個樣子,一點兒也不計較他家人的不是,對他的老婆孩子毫不放在心上,甚至都不把他放在心上,他都不覺得不對,他都不覺得他家人應該對他和老婆孩子好一點兒。不知道他是那根筋錯了位,這麼死心塌地為他家效勞和著想。
肖蘭瞪著陳忠孝說:「一到你們家裡人有情況了,我就得去看,就得給錢,咱們家有情況了,或者有人有病了,你家人就不來看看不說,還得說我不好我不對,人家才不來,人家不來還有個理由,人家不來,你也不說心眼小了,怎麼什麼都是你家有理?你怎麼淨是想著他們,向著他們,包庇他們?」
陳忠孝聽了肖蘭的搶白,一時堵住,但他是氣呼呼的,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偏激的,也不自己是不公平地對待父母兄弟姐妹和老婆孩子。自己和老婆孩子有了三災八難,家人不問不聞,陳忠孝不但不生氣,反而認為家人這樣做是理直氣壯。都是肖蘭的毛病。
肖蘭不管陳忠孝怎麼樣,繼續地說:「「再說了,想當年強兒小時候有病住院,你姐都不去看,後來過了不久,你姐家的小飛得了耳病,你不是讓我去看嘛,你不是讓我給錢嘛,我覺得不公平,你的兒子你姐姐的親侄兒重病住院,她當親姑姑的都不去看一眼,我就說起了這一點,你不是說那不怪你姐,你說是怪我,是我的錯,我不好,所以,你姐才不來。」
陳忠孝聽了肖蘭的一陣爭辯,絲毫沒有動心,他反而很是惱怒,他就覺得肖蘭不通情達理,不賢惠溫良。肖蘭看陳忠孝那反感的樣子,心裡很是氣憤,自己的這些爭辯,句句說的都是事實,都是恰如其分地說出了陳忠孝的本相,一點兒歪曲的地方都沒有,而且是說得入木三分,簡明精闢。
然而,那陳忠孝是一點兒都聽不進去!
這時候,肖蘭的兒子陳志強也在屋裡,他聽到了父母的對話,他沒有插言,他覺得自己不好插言,說什麼好呢,勸媽媽去看看大表哥,是的,大表哥遇到了車禍,失去了一隻胳膊一條腿,夠慘的了,但是,大姑的表現也實在是差勁,媽媽說的那大姑的行為,自己也有感觸的,現在,自己已經是二十來歲的人了,什麼還不明白?
況且,自己還有一定的記憶,這麼多年來,爺爺奶奶一家,沒有疼過自己,也沒有給過自己一點兒錢,連個過年的壓歲錢,都沒有給過,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一件是爺爺奶奶家人給買的,除了媽媽給買的之外,就是媽媽娘家人給買的。這個爺爺奶奶家,也實在是不好,這大姑,就更不用提了。
陳志強一聲不吱,他只是在父母之間看來看去的。陳忠孝見說不動肖蘭,他一瞥看見了兒子,就調頭問陳志強:「兒子,你說說,你媽該不該去看小濤?」陳忠孝一問,肖蘭和陳志強都沒有想到,肖蘭想不出來怎麼說話,那陳志強可是腦袋轉數夠快的了:「爸,這個嘛,一般的來說,都是有道理的,你們大人的事,我不參乎,我媽自有她的道理。」
陳忠孝聽兒子還是沒有幫他說話,他就很生氣罵道:「小犢子,你他媽的也是那個味,白念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