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有一天早上,肖蘭剛剛睡醒,她只覺得一股熱流從鼻子裡流出來,接著,好像有什麼東西汩汩而出。肖蘭很奇怪,用手一摸,眼一看,是血!這是怎麼回事,不痛不癢的,怎麼鼻子出血了?而且,還流個不住,淌到了床上。肖蘭趕緊摀住鼻子推推還在躺著的陳忠孝:「快起來,我的鼻子出血了!」陳忠孝置若罔聞,動都沒動。
肖蘭又推推他,他吼叫起來:「好該,管我屁事,我不管!」肖蘭聽了十分生氣,也十分地悲哀,又沒有精力和他吵。唉,我的鼻子出血了,他一點兒都不管,這哪是丈夫所為?就是過路的陌生人,也不能見死不救哇。想他有病的時候,我是怎麼照顧他的?不僅是我來照顧他,就連我的年老多病的母親都照顧他,還有我的哥哥、弟弟馱他看病,照看他,甚至於那幾歲的強兒,也關心他的病情。
要不是我們這麼樣的關心照顧他,他的病能好嗎?也許,他的命都沒了!而今天,我這樣,他卻如此無情,如此冷酷,如此蠻橫!真是只地地道道的狼啊!肖蘭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鼻子的血也繼續流著,肖蘭還不能動,越動,越出血。對床的志強聽到喊聲馬上起來,下地拿紙來,又去給肖蘭打水。孩子是人,孩子他爹是野獸啊!
肖蘭用手紙擦血,血還是往外流,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志強幫助母親擦血,把擦髒了的手紙放到地上,把肖蘭扶下了床。肖蘭用手紙把鼻孔堵上,她走到客廳,用水洗臉上的血跡,水盆子都通紅通紅的了。志強把手巾給肖蘭,肖蘭擺擺手,意思是先不能用手巾擦臉。
志強把水盆的髒水倒掉了,又打一盆子清水,端到了肖蘭的面前。肖蘭又洗了洗臉,臉上的血跡終於被洗乾淨了。這時候,陳忠孝還是躺在床上,其實,他也不會睡著,都早上了,還能睡什麼呀?他現在是冷酷無情,他在病中肖蘭伺候他的情景,他會忘了嗎?
他沒有忘,他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他,覺得他有病,肖蘭應當應分地伺候他,誰讓肖蘭是他的老婆呢?而現在,肖蘭鼻子流了血,他不管不顧,他也不認為自己不對,誰讓你肖蘭不能使我家人滿意了?誰讓你不俯首稱臣?更主要的是,你肖蘭只是我的老婆,不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何必去心疼你,管你的死活?
陳忠孝一點兒也不自責,誰還不記得,當年,那牛得水的妻子有病,陳忠孝趕上了,又給找大夫,又給花錢買藥,又牽掛在心,又領著人家的老婆孩子閒逛?等到他的老婆孩子有病了,他卻是不聞不問,不疼不癢,豈不是太離奇古怪了嗎?平時,不都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和自己在一起嗎?有什麼情況,不都是老婆孩子關照嗎?那外人,能這麼對待你嗎?
肖蘭收拾停當,鼻子也不出血了,肖蘭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管陳忠孝怎麼樣,她都得說他幾句。肖蘭走到床前,看看仍然躺著的陳忠孝說:「陳忠孝,你也太不像話了,你也太冷酷無情了,我的鼻子出了血,你就在身邊,你不應該管管麼?」陳忠孝沒有吱聲。
肖蘭又說:「你有病,我是怎麼伺候你的?你不捫心自問嗎?」陳忠孝還是沒有言語。肖蘭明白,他是無話可說,心裡是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應該怎麼辦,但他就不想按照應該怎麼辦去做。肖蘭看看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陳忠孝,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厭惡的感覺,她真想給他幾個耳光!
肖蘭又說:「你手拍胸膛想一想,難道人心餵了狼?不,你的心,都不如那狼心腸好,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連畜生都不如!」陳忠孝被肖蘭幾句話,說的心頭火起,他猛地坐起來,大叫道:「你別放屁,我就是這樣,你能咋地吧?」
陳忠孝這樣無情無義、冷酷蠻橫的態度,志強都看不下去了,在他的記憶裡,媽媽是那麼地關愛爸爸,爸爸有病時,媽媽是那樣地伺候他,而今天,媽媽的鼻子出了血,爸爸卻如此這般,真叫人氣不公!
志強走到肖蘭的背後,看看陳忠孝說:「爸,你也是太過分了,我媽這樣,你怎麼能這麼個態度?你說得過去嗎?」陳忠孝聽見兒子也來說他,不由得惱羞成怒,大罵道:「小犢子,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我他媽的劈了你!」說著,陳忠孝跳下了床,直奔志強來了,肖蘭豈能讓他打志強?
肖蘭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發了瘋的陳忠孝,喝道:「畜生,你不要衝孩子來,我和你拚命!」那悲傷、氣憤、怨恨、愛子等種種的情感一剎那間都湧上了肖蘭的心頭,她瞪著火氣十足的眼睛,咬緊了牙關,向陳忠孝撲去!
陳忠孝正在發狂,沒想到肖蘭也發了狂,陳忠孝還從來沒見過肖蘭如此強悍,他心中一驚,沒有發飆,他愣在那裡。志強見父母如此,他意識到要有一場血雨腥風,他急忙把肖蘭拽住,往後拉,他可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母親拉走,他不能讓事態嚴重下去!
肖蘭沒想到兒子會拽她,她在這一瞬間,似乎明白了兒子的用意,她不能讓兒子心裡擔驚受怕,兒子小哇,兒子還得要考大學啊。志強還是沒有放手,一直把母親拽到客廳裡。這時候,陳忠孝也不咋呼了,他回到床上穿衣服。
志強把肖蘭扶到沙發上坐下,他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輕聲地說:「媽,你消消氣,別理他。」
肖蘭見兒子如此,心裡一陣激動,點點頭。肖蘭定定神,說:「強,你去洗臉收拾一下,媽給你做飯,你好上學。」肖蘭做了飯,志強吃飯上學去了。
臨走,肖蘭給了志強十元錢,叫他中午在學校附近小飯店吃飯不必回來。
中午,肖蘭在裡屋床上躺著,陳忠孝在客廳又吃又喝。肖蘭的床,與客廳只是隔著一面牆,這牆,還不全是磚和水泥的,下面的兩邊是磚的,上面抹著薄薄的一層水泥,外面刷著綠的鉛油。兩邊的磚牆中間是鐵製的暖氣管子,這兩邊的磚牆和暖氣管子,只有一米高,在這些上面,是一塊長方形的木板,有一寸厚,木板和暖氣管子之間是空擋。在木板上面,兩邊和上面是玻璃窗戶,在這中間,也是空擋,大概有四尺長,七十公分寬。在這頂棚的窗戶,從上至下地掛著一個提花的簾子。所以,肖蘭躺在床上,那就是臥室,陳忠孝在客廳的地桌旁邊吃喝。無論說什麼,都是不隔音的。
肖蘭做好了飯,就抓緊吃飯了,她不願意和陳忠孝同桌共食了,她盛完飯,坐下來就吃,也不說話,也不抬頭看陳忠孝。陳忠孝也去吃飯,肖蘭不說話,不看他,他也不說話,兩個人一句共同的語言都沒有。
肖蘭吃飯結束,她就回到臥室躺在床上,她還是很不舒服,她感到渾身無力,哪兒都不舒服。她想,自己是怎麼回事,鼻子出血,上午還出了一些,同組人看到了,叫她去醫院看看是怎麼回事。肖蘭沒有去,她的兜子沒有錢了,拿什麼去看病?再說了,兒子學習緊張,他需要營養來滿足學習的體力需求。肖蘭這時候,她想到了,要是自己張羅去看病,陳忠孝會是什麼態度。她想不和陳忠孝說要看病的事情,但她又一想,還是和他說說,別到時候他有話說不去看病,不是不給她看病。
肖蘭開口了:「我的鼻子出了很多血,上午也出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也不舒服。」陳忠孝沒有吱聲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肖蘭不感到意外,她抬高了嗓門:「你聽見沒有,我鼻子出血很多,身上也不舒服。」陳忠孝這才用鼻子哼了一聲:「淨他媽的事兒,不是這疼就是那難受,沒好時候。」
肖蘭沒有接他的話茬,說:「我得去看病,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能這麼挺著哇。」陳忠孝一聽肖蘭說要去看病,他就氣呼呼地說:「看病?我可沒錢。」肖蘭聽了又氣又傷心,:「你看病,我怎麼沒像你這麼說過?你哪次看病不都是我催你看?你說沒那麼多錢看病,我都說沒錢借錢看,治病要緊。反過來就不行了?你還有點兒人心沒有?你沒錢,打麻將怎麼有錢呢?」
陳忠孝無話可說,只有蠻不講理:「反正沒錢,我才不管你看不看病呢。打麻將嘛,當然有錢,可給你看病就是沒錢。」肖蘭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有錢就是不往家拿,自己攢著自己揮霍自己留後手。
這是他和我分心眼的開端,這種分心眼和以前的分心眼有所不同,他是沒安好心,他是做了離婚的準備,他是在五月四號那天所產生的意念。肖蘭已經感覺到了。最近,肖蘭說要買衣服,陳忠孝都不讓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由此可見,陳忠孝確實產生了有可能不過的念頭。
一直到多少年後他都沒有把錢拿回來,數目是不小的。家裡沒有錢,肖蘭看不了病,只好在單位向同事借點兒錢買點兒藥吃。肖蘭借的是盧奎興的錢,她也沒有多借,只借了二十元錢。肖蘭,也真是很可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