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以後,陳忠孝騎回來一台摩托車,和肖蘭說是農村人托他代賣的。
肖蘭出去看看這台摩托。這是一台比較小的摩托,車身是大紅色,後面是乳白色,坐位是黑色的,很精神的,也很漂亮,但不是新的,有七成新。
肖蘭心裡明白,這台摩托,根本不是什麼農村人托陳忠孝代賣,就是他自買的,他是撒了彌天大謊,但他終究要說實話的,因為,他得天天地騎呀。
肖蘭知道,陳忠孝非常喜歡摩托,幾乎是夢寐以求,他還會騎,而且騎得相當地熟練。
肖蘭不動聲色,看他何時吐露真情。這謊話持續了幾天,這幾天,陳忠孝是天天騎著這台小摩托上班下班,沒事的時候,他就出去看摩托,是左瞧瞧,右看看的,看他那神態,真是愛不釋手,喜歡非常。
一個傍晚,陳忠孝忽然態度平和,說:「摩托是我買的,我沒徵求你的意見。我第一喜歡你,第二喜歡摩托,你咋個意思?」肖蘭聽了,心裡很不平靜,你不是沒錢嗎?怎麼突然買回台摩托車?那摩托雖然不太大,也得一千多塊錢嘛。更可惡的是,陳忠孝他說的話是多麼令人作嘔啊,說的太虛偽了,叫人一聽就覺得是彌天大謊。
哼,說第一喜歡我,真是放屁!你要是第一喜歡我的話,怎麼我有病了都不拿錢給看病?怎麼鼻子出血了你都置若罔聞無動於衷,還說活該?你要是第一喜歡我的話,怎麼十八年來你總和我打打鬧鬧,冷酷無情?你要是第一喜歡我的話,怎麼不事先和我打招呼就買了摩托?你要是第一喜歡我的話,怎麼不把錢拿回來卻自己藏著自己花自己留後手……
肖蘭用鼻子哼了一聲,看到這麼個卑鄙無恥的男人,還有什麼可愛之處?要不是兒子那次聽到自己說要離婚就嚎啕大哭,要不是兒子說「就是我爸和你吵架,也比你們離婚,我或者是失去爸,或者失去媽好」的話,要不是兒子太小不能自立的話,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還和他湊合對付下去嗎?
陳忠孝見肖蘭沒有說話,他看看肖蘭,肖蘭似乎在沉思,她的臉色很冷漠,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陳忠孝的心裡也是不怎麼平和。
肖蘭很生氣也很看不起陳忠孝,肖蘭心裡說:太無情了,也太卑鄙了,我應該向他討個公道,我應該去找他單位領導,我應該去法院……可是,我又一想,我的兒子是處在考大學的關鍵時刻啊,他沒有個疼他的不懂道理的爹,他得有個真心實意疼愛他又明事理的媽呀。
為了孩子,為了孩子能安心地考上大學,我不能和陳忠孝吵架爭是非。我忍了,放他一馬,這個王八蛋,就是有好命,太便宜他了!但是不能什麼也不說,就這麼拉倒,話得說明白。
肖蘭看看陳忠孝說:「你是脅迫嗎?」陳忠孝搖搖頭說:「不。」肖蘭用眼睛的餘光斜視著陳忠孝,心裡充滿了厭惡,咬緊牙關,怒火在心底燃燒!
陳忠孝見肖蘭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很冷漠,但在冷漠中似乎有著一種不易覺察的惱怒。陳忠孝心裡也明白,肖蘭不會高興的,因為,自己有錢,不拿回家,私自保存,隨意花銷,吃喝玩樂,樣樣俱全,就是不思老婆孩子,不考慮家庭的生活。
還有,前幾天,肖蘭身體不舒服,鼻子出血,自己不聞不問,肖蘭要看病,家裡沒有錢,自己也說沒有錢,可事隔幾天,就買了摩托。這也真是說不過去,太那啥了。然而,自己是太喜歡摩托了,多少年來,都幻想著有一台摩托,甚至連做夢,都夢見了自己有摩托。這種對摩托的愛,遠遠勝過對老婆的愛。
說:第一喜歡老婆,這純粹是假話,可是,自己竟然說出了口。肖蘭,她能信嗎?不會信,但這是自己的說話藝術,自己就是想過肖蘭這一關,不費什麼周折呀。陳忠孝覺得,肖蘭這一關好過。好過,賴過,都得過,肖蘭是個軟和的主,可不是那潑辣貨,好幸運哪,老婆不厲害!
肖蘭強制自己,把胸中的怒火減弱熄滅,她不是為了圓孩子的大學夢嗎?孩子的前途是大事,是現階段最要緊的,至於陳忠孝,還得往後放一放。
肖蘭的怒氣減弱了很多,她冷漠地說:「你——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陳忠孝腦筋反應的還很快,說:「我知道,我知道,不對不對。」
肖蘭看看陳忠孝那形體,那臉面,那神態,真是鄙陋無比,他在她的心目中,早已是醜陋不堪了,她對他的印象,沒有一絲一毫的美感,只是一個不得不湊合的酒囊飯袋!
肖蘭蔑視地一笑,說:「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其實,你不是糊塗透頂,你什麼都明白,就是不想走正路,往好了辦。」陳忠孝臉上很尷尬,他勉強一笑,可是,還不如哭好看。肖蘭哼地一聲說:「就像你這樣的,早應該打個人仰馬翻,罵你個狗血噴頭,可我沒有,你便宜了吧?」
陳忠孝見肖蘭說了這樣的話,他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可能,他明白,自己做的太過分了,也實在是不近情理。但他知道,他堅信,肖蘭翻不起什麼驚濤駭浪,下不了傾盆大雨,刮不了十級颱風!但是,沒有可能的,也會轉化為有可能,還是息事寧人的好哇,小心點兒好,不吵不鬧的好。
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旦披露出去,人人都不會贊同他,都會譴責他的。所以,還是盡量保持和平解決的好。陳忠孝沒有反駁肖蘭的話,雖然這話,他聽得不順耳。陳忠孝接茬說:「那是那是,我明白。」
肖蘭又說:「我不和你吵,你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志強要考大學了,不能分散他的精力,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希望你自知之明。」陳忠孝點點頭說:「我明白,我明白。」肖蘭又冷漠地看了一眼陳忠孝,淡淡地說:「我想,你也應該想一想,總不能只顧自己快活好過吧,也應該想想你的兒子,你畢竟是他親爹,是你把他造出來的,你就要負起責任來,不能毫不關心,毫不疼愛,毫不在意。」
陳忠孝沒有想,馬上就回答:「那是那是,應該的。」肖蘭冷冷地一笑:「你不能只是說說而已,你要有實際的行動。孩子是正要考大學,他學習很累,需要營養,你只是考慮自己喜歡,不考慮孩子,像你這樣的爹,真是人間少有。」陳忠孝聽了肖蘭的話,也明白這是道理,是人之常情,但他沒有往心裡去,他沒有真正地把它列入到自己的小九九里來。陳忠孝信口說道:「是是,應該的,應該的。」
陳忠孝是這麼說,如果有人在此時,問他究竟說的什麼,恐怕他都說不上來,他只是一種機械地應付而已。肖蘭也看出了陳忠孝的心不在焉,她也意識到,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說服了的,她也不是怎麼對陳忠孝寄以什麼厚望,但還不能不說。肖蘭痛痛快快地說:「好,既然你喜歡,就買了吧,沒錢借。」
陳忠孝對肖蘭的這句話,也感到了意外,因為,肖蘭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大罵不止,這也許他心裡能夠想到,但也不盡然,他想到肖蘭會不高興的,他想到肖蘭雖然不是個厲害的母夜叉,但也不是唯唯諾諾的窩囊廢,她也會作出一些相應的反應的。但陳忠孝沒有想到肖蘭會這麼說,既同意他買又說可以借錢買。
陳忠孝聽肖蘭了的話後很高興,說:「那好,不用家拿錢,況且家也是真沒錢。我自己有錢,沒和你說過,也沒給家。」肖蘭瞪了陳忠孝說:「你可真行啊,你不是說你沒有錢嗎,我怎麼問你,你都說沒有錢,現在,你也把摩托買回來了,也說有錢了,你這前前後後的矛盾,這是不小哇。」肖蘭對陳忠孝的話,不感到意外,這早就蘊含在肖蘭的心裡了,不過,這兩句還是真話。
陳忠孝聽了肖蘭的話,這裡面有了譴責的味道,但沒有耍態度,說的很平和,也沒有鋒利的言詞,陳忠孝的心裡,也許是有點兒被感染了吧,他的心裡,也就不想說太多的謊話了,但他是不能承認自己還有多少錢的,這個關,他是把握得很緊的,誰也難以說明白這陳忠孝到底是怎麼想和打算的。
陳忠孝又說:「這錢是我攢的,車一共是一千二,我給錢了,還差三百五百的,不用借,我想辦法。」肖蘭看看陳忠孝,感覺是他還在說謊,他不是錢不夠,他還是有錢。他在這糧庫已經快三年了,怎麼能只有他說的幾百元錢呢?肖蘭也無法揭穿他的謊言,她沒有證據呀。肖蘭淡淡地說:「你看著辦吧,不行就借錢。」
肖蘭說完這句話,再也不說話了,她起身離去,不再看陳忠孝一眼,但陳忠孝的心裡卻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他真是感到很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