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三月,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弄不好,最容易感冒。肖蘭這天收到了肖霞的來信,信裡說,本月二十號,她帶著兒子佟邈來。肖蘭一看這個消息,那心裡可是興奮異常,她好想妹妹,也好想佟邈,特別地惦記妹妹這幾年的狀況。
肖蘭在晚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忠孝和強兒,強兒高興得拍手稱快,高興地說:「噢,噢,小姨和弟弟要來了,太好了,我可有伴玩了!」陳忠孝不喜不怒,他看看強兒,罵道:「小犢子,看你得瑟的。」
肖霞到的那趟車,肖蘭一家都去接了,大家坐著接站車回來的。到了家,肖蘭拉過佟邈,仔仔細細地端詳他,這佟邈也不眼生。佟邈已經五歲了,那時,他還不算高,小臉團團乎乎的,頭髮很黑很濃,眼睛很大,臉色有點兒黑,眉眼還是像媽媽,不像爸爸。問他什麼,他都回答,肖蘭很是喜歡。
肖蘭見妹妹和外甥來了,不容易,幾年才來一次,不免買些好吃的好喝的,陳忠孝沒有不樂意,也沒有發脾氣。肖蘭見肖霞總像是不太開心,臉上有點兒憂鬱。肖蘭感覺到妹妹有心事,很想為她排解,因為,憋在心裡不好受,她和妹妹還無話不談。
這天,是週日,陳忠孝值班,強兒和佟邈玩。肖蘭就問肖霞:「霞,我看你有心事,你就和我說說,別悶在心裡。」肖霞歎口氣說:「蘭姐,你不問我也要和你說,我心裡很憋屈,我憋的好難受,和姐沒時間說,她太忙了。我和你又什麼都可以說。」肖蘭默默地聽,肖霞娓娓道來。
肖霞去了松江公社後,開始是自己在凍屋子編筐窩簍。一年後,公社成立了青年點,肖霞去了青年點,不用來回跑了。後來,成立了養雞場,肖霞到養雞場當場長,因為她人又好,幹活又實在,還會幹,幹得好,領導很器重她,讓她當場長。這時候,已經到了一九七六年了。
肖霞幹什麼就幹好,她在養雞場幹活,還領導著幾人青年,很不容易。
雞場養的都是羊雞,這種雞很嬌性,弄不好,死亡率也很高。開始的時候,她們沒有經驗,雖然很精心,但雞還是大量地死亡。肖霞心裡很是上火,嗓子都啞了。肖霞就日夜琢磨,日夜地觀察。她還買書學習,到附近的養雞場學習經驗,和同伴們研究,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扭轉了局面。
一九七七年八月,松江公社小學缺教師,有人推薦她去代課,她就去學校教書。肖霞也從未教過學,這對她來說,很是陌生,但是,她是個有志氣的人,虛心求教,認真學習。肖霞請老老師給她講如何備課,如何講課,如何處理教學中出現的問題。
她看別人的教案怎麼寫,聽別人在課堂上怎麼講,學別人怎麼批改作業包括作文。她自己動手寫教案,然後請老師們批評指導,她到課堂去講課,過後請老師們指點。她白天弄不完,就在晚上做完了家務活,孩子睡了以後再繼續。她常常勞作到深夜。
時間不長,教學的一切,她都掌握了,她還是繼續努力鑽研,半年以後,她就是個成手了。一年以後,她竟然成了高手!儘管肖霞這幾年不斷地奮鬥,可是,收入不高,孩子小時候還得餵奶粉。家裡頭真是很貧困。
肖霞說到這裡,肖蘭說:「我記得七八年暑假,我去看媽和你們,有一天,你不是要看哪個有病的同事,手頭一分錢都沒有,你就去媽那兒,拿了兩瓶水果罐頭。」肖霞聽了,點頭說:「唉,可不是?我要是有點兒錢,也不會拿媽的罐頭哇。到現在想起這事,我都不好受,覺得對不起媽。」肖蘭勸了勸肖霞,讓她接著說下去。
佟文成在青年點幹活,後來,他通過父親在化工廠上班的有利條件,搞鉚焊活到公社,效益提高了不少,收入也大幅度地增加。他是木工隊隊長,又是鉚焊隊隊長,他們的生活水準有點兒提高,可是還不充裕。
一九七九年九月,牡丹江的知識青年大量返城,佟文成是本市下鄉的知識青年,他就返城了。他到了父親的化工廠上班了。可是,肖霞卻不能返城。
理由是,她沒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證明。當時,她下到松江公社時,也沒有辦這個證明,那時也不明白。
而嘉薩縣的這個證明也沒有,這時候肖霞才明白,真是後悔不迭!沒辦法,知青辦也說了,只要能弄到這兩樣證明就行。那就辦辦看吧。佟文成來到了清原,辦證明。
肖海求夏中元去辦,夏中元認識清原知青辦負責人葉長榮,還真辦了清原鎮的證明,但,嘉薩縣的證明卻辦不來。佟文成失望而歸。而到牡丹江市,也辦不來這個證明,徹底完了!肖霞說到這裡,流了淚,說:「姐,你說我多冤哪,我明明是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罪也遭了,等到返城的時候,卻沒有我的份,我返不了城,就不能給我安排工作,我可上老火了,可有什麼辦法?誰又能替我說句公道話?」
肖蘭聽了,覺得太不公平了,現在天下竟然還有這不平事,又偏偏落在妹妹的身上,真是可憐哪!肖霞哽咽了一陣,肖蘭安慰她。肖霞說:「這一返不了城,我就沒工作,我代課也沒有轉正的機會,到一九八一年春天,我就下來了,到處也找不到工作。沒返城,又沒工作,家裡頭不寬綽,日子難過啊,沒錢。」肖蘭聽了,很是難過。
肖霞說:「當時,我下鄉去了松江公社,也沒有辦理什麼證明,那時,咱們也不懂得,給我辦去的王曦義,他也沒有給我辦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但是姐夫他媽的娘家親屬下鄉那裡,可是給辦理了,人家就返城了,安排了工作,我這可是,唉。」肖霞邊說邊流眼淚,肖蘭的心裡也很難過,流淚。
肖霞又說:「那文成不免就叨叨咕咕,我可是個有志氣要臉的人,他這麼樣,我就想辦法掙錢,不用他養活。沒別的干的,我就養豬。我養了五口豬,捋菜、買食料,一天餵好幾遍,收拾豬圈等,那活兒又多又累,我都累吐血了,得了肺結核。」肖霞說到辛酸處,又淚珠漣漣,肖蘭也流淚。心裡想,妹妹沒工作,多可憐,我好歹還有工作呀,怎麼樣也比她強啊。
肖霞又說:「不但是這樣,家裡開銷還大了呢。我和文成都辦了菜農戶口,他返城,戶口也變了城市戶口。我不行呀,我得辦投夫,難辦,求人送禮,才辦成。孩子出生了,我倆的戶口還是菜農,托人送禮花錢,給孩子辦個城市戶口,這兩個戶口,就花了很多錢,那日子不就更緊了嗎?」肖蘭聽了,真是唏噓不已。
肖霞說:「現在,我又沒招了,我還得找活兒干掙錢哪,牡丹江的工作,太難找了,我這次回來,看看能不能在這兒找到活兒干掙點兒錢,太窮了!」
肖蘭聽了妹妹的這些話,才明白她為什麼不開心,這幾年,妹妹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呀。肖蘭心裡明白,這兒的活兒也不好找,但她卻不能說白。
肖蘭說:「你別著急,在這兒有吃有住的,找找看,會有希望的。」肖霞心裡也明白,這兒恐怕也是不好找,但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過了幾天,佟邈忽然不見了,急得肖霞哭了,肖蘭也更急,孩子要是丟了,那還了得!她把陳忠孝找回來,陳忠孝聽佟邈丟了,頓時臉都變色了,這要是找不到,怎麼向佟文成交待?
幾個人到處找。肖蘭看見在肖海的房西大道上有輛牛車,車旁邊站著一男一女,是農民打扮,有個四十來歲,看樣子,就是這輛牛車的主人,那頭牛,還在悠閒地吃草,它的前面,有一小堆草,有點兒青綠色,但已經是乾草了。
肖蘭又看看牛車,上面有個孩子好像是佟邈,她跑到車前一看,果然是佟邈,她一把抱住,那佟邈卻若無其事地玩呢。肖蘭說:「佟邈,你怎麼跑到這牛車上去玩了,我們都以為你丟了,急死了,到處找都找不到,原來你還在這裡玩呢,你這孩子,真是的。」肖蘭緊緊地拉住佟邈。往家走,唯恐他再丟了。
那時候,也沒有手機,肖蘭找到了佟邈,心裡的一塊石頭落地了,但她想肖霞和吃陳忠孝是非常地著急,還在找,沒法通知他們,肖蘭緊忙拉著佟邈往家裡走去。佟邈是個小孩子,當然不知道著急,他還一甩一甩地,走的很悠閒。走到肖蘭家那趟房的東面道上有一小堆柴火,佟邈撿起來抱著,肖蘭心裡笑了,想那強兒決不會這樣,都隨根兒呀。過幾天,佟文成來了幾封信催肖霞回去,肖霞不能不回去。四月九日,肖蘭、肖霞、強兒、佟邈,四人合影留念,強兒和佟邈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