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父可比他的老伴能說會道,不過,用老百姓話來說就是劃劃扯扯的,沒個正形,說了不算,算了不說,十句話有三句話是真的那就不錯了。一口站上人腔調,滿嘴孔孟之道。
一九七八年冬,陳父為了給老兒子娶媳婦,把房子賣了。他對老兒子的婚事,可不像前幾個兒子婚事那種態度,尤其是不像陳忠孝的婚事那種極端不負責任的態度,就是認可黃了,也不待掏出一分錢來。這老兒子的婚事,陳父心甘情願地好好辦,所以,他就豁出來了,賣房。另外,這老兒子,陳父想不負責任,他不會同意,他就捉父親的,所以,陳父也是不敢不好好辦。
陳父想讓幾個已婚的兒子出酒席的錢,可誰能同意呢?他不公平地對待兒子們的婚事,誰能沒意見呢?陳父的老兒子陳忠禮在嘉薩縣城裡找到了工作,在縣裡找的對象。陳忠禮結婚後,在縣城裡租個房,陳父是有心想給老兒子在縣裡買房,可他是心有意而力不足,只好作罷。
房子是賣了,陳父去哪裡住?老伴已死,家也沒了,後半生和誰生活在一起,可是擺在陳父的面前,他不能不考慮這個大問題。房子剛賣,陳父就住在後院的大女兒陳秀蓮的家裡。陳秀蓮的家裡,其實也不大,有一鋪炕,他們夫婦和孩子住,陳父去了,原來的西牆下有一鋪不足一米寬的小炕,陳父就睡在這小炕上。可是啊,這鋪小炕不好燒,總是往外冒煙,嗆得大人孩子直咳嗽。收拾幾次,也沒有收拾明白,煙,還是冒。
過了一些日子,陳父和大女兒還產生了矛盾,父女倆很彆扭。那趙廣舉是狡詐虛偽之人,一般的還不發火,但他的心裡也很是煩惡這陳父,只是不能說出來。趙廣舉壞主意可不少,以前都是他出謀劃策,尤其是在陳忠孝和肖蘭身上,他出了許多鬼點子,幫助陳家傷害這倆人。
而現在,是他想鬼點子,來對付老丈人。他不出頭露面,都是在陳秀蓮身上下功夫,讓他們父女鬥。而這陳秀蓮呢,別看她的父母都對她疼愛有加,給她看了四個孩子,但是,一旦她的生身父親來到了她的家裡,她也沒有那麼回報。趙廣舉用計挑撥她,她都不覺得。
她知道,父親每月有五十多塊錢的退休金,她就總是當父親的面說沒錢了,錢不夠花呀,這類話給父親念秧,那陳父開始時,是心甘情願地往外掏,時間久了,這本來摳門的守財奴怎麼能沒反應呢?況且,陳父也不是個呆子,他也很奸詐,時間長了,就看出了女兒的用意。他就不會再心甘情願地掏錢了。
還有一個緣故,就是他們父女、翁婿對付別人,比如說,陳忠孝夫婦,他們是志同道合,沆瀣一氣。然而,就他們內部了,可就各揣心腹事了,就像那烏眼雞,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所以,這陳父在大女兒家呆得很不舒心,他心裡就想了,今後怎麼辦了。
一個是,他在女兒家呆得不舒服,想找個舒心處;另一個是,他有兒子,去兒子家才是正統。他就想了,去誰家?哪個兒子家最好?他先從大兒子家想起。大兒子的脾氣很好,兩口子都上班,生活還行,可是,大兒媳婦不勒他家,心裡根本不會接納他,即使接納了他,對他也不會好。且大兒子和媳婦非常好,他們要是說了大兒媳婦的壞話,大兒子不僅不聽信,反而和他們急。這大兒子家,看來是去不了了。
二兒子家呢,二兒子人也行,雖然脾氣不如大兒子好,但對他還很孝順,二兒媳婦老實巴交的,陳家人還瞧不起她,對她是嗤嗤噠噠的,二兒子不務正業,家裡窮得很。要去了二兒子家,可他根本就瞧不起二兒子家。這二兒子家,看來也是去不了了。
四兒子家呢?四兒子的脾氣也不太好,但不會衝他發,那四兒媳婦可是個潑辣貨,都和他們幹過好幾回仗了,連捉帶鬧,大口罵人,陳父對這四兒媳婦還真有些打怵。這四兒子家,看來也是去不了了。
這老兒子呢,脾氣最操蛋,粘火就著,為他結婚,賣了房子,老兒子不但沒有讓他跟著去縣裡,甚至連他賣了房子,都沒問過他住哪裡。結完婚,領著媳婦就走了!這老兒子家,看來也是去不了了。
陳父想來想去,哇,還有個最好的去處,那就是三兒子家!這三兒子家,三兒子最聽話,最孝順,讓他咋地他就咋地,況且那三兒媳婦肖蘭,老實厚道,通情達理。最主要的是,三兒子不聽媳婦話,不怕老婆。這三兒子家,看來是最理想的去處!對,去三兒子家,準保三兒子能答應,準保去他家能舒坦!而且,肯定自己能當家作主!
陳父想好了,他就去公安局裡找三兒子。陳父說:「忠孝,我想去你家住了,在你姐家也不是那麼回事,我有五個兒子,總不能呆在姑娘家下半輩子呀。爸想來想去,還是去你家最理想。你最聽話,又最孝順,那肖蘭又最賢惠。」陳父想,三兒子一定很高興,一定能接納他!
可是,陳父看三兒子皺眉頭,沒有說話。陳父心裡非常意外,這是什麼意思,不說話?陳父又說:「老三,這事我是前思量,後考慮,我都尋思多少遍了,去誰家也不如去你家,去了你家,你和肖蘭肯定對我錯不了,我肯定很舒坦。」陳忠孝還是沒有說話,他掏出煙來,狠狠地抽著。
陳父太意外,老三不同意?他最聽話,最孝順哪,莫不是——陳父摸不著頭緒,他可等不及了,他得得到滿意的答覆哇。陳忠孝聽了父親的話,很意外沒有想到,父親不是在姐家呆著嗎?為什麼又要去我家?我可不能讓他去,事那麼多,我可受不了。
陳父見兒子不說話,就問:「忠孝,你咋不說話?同不同意爸去你家?」
陳忠孝見父親直問,不回答是不行了,他扔掉了煙頭說:「爸,你去,我歡迎,肖蘭她也能歡迎,可是我家沒你住的地方,那屋裡就小強一個小屋,我和肖蘭一張床,沒地方,你住哪裡呀?」
陳父沒料到他最滿意的三兒子竟然不同意他去,他很是失望,但他一想,是啊,三兒子家是沒地方,住哪兒,可是個問題。陳父和三兒子沒說通,就去了三兒子家。陳父開門見山地問肖蘭:「你說爸去誰家過?」
肖蘭心裡想,我可不能要你來,那日子更沒好了,就是陳忠孝要他爸來,我是不會同意,生強兒他家不要,這時候倒要上我家來,真是不害臊!這是我娘家的家,你兒子借我的光來的,他又對我媽家不好,對我和孩子不好,我豈能容你?肖蘭嘴上說:「你願意上誰家就上誰家。」
陳父也覺出肖蘭也是不歡迎她,他就說,自己每月有五十多塊錢的退休金,肖蘭聽了,眼睛都沒眨。陳父又到院子裡的倉房看看,他的意思是,把倉房收拾一下,他來住。陳父他也想起了往事,他還沒有和肖蘭直接說出自己的想來的目的,因為,三兒子沒有答應。肖蘭也沒說讓他來。
後來,陳父在大女兒家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兒子又沒人要他,他就去了小女兒家,小女兒想父親去了,家裡有老人,單位可以給寬敞點兒的房子!陳父就在小女兒家裡,終於給小女兒家要來了個寬敞的房子。
肖蘭不知道陳忠孝沒有答應父親來自己家,過了好些日子,那天,陳忠孝還是喝了點兒,有些醉醺醺的,就對肖蘭說:「哼,你說,我爸為老兒子娶媳婦,把房子都賣了,沒地方住了,問我,想上咱家來,我可沒答應,我可不要他,他要是來了,沒個好,事兒那麼多,老疙瘩也是,老爺子賣房給你娶媳婦,有你住的,就該有你爹住的呀。」
一九八一年的冬天一日,早飯的時候,陳秀梅看父親端碗吃飯,怎麼那麼慢,好像是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就問:「爸,你咋地了,困嗎,要是困,你就睡一會兒吧。」陳父沒有抬頭,只是「嗯,嗯」,然後,就要倒下。那王全也看陳父有點兒怪模怪樣地,他就來到陳父面前,他仔細地一看,吃驚地說:「爸啥困呀,含拉子都流出來了,是有病了!」
然後,他們夫妻倆趕緊張羅上醫院,給陳忠仁、陳秀蓮和陳忠孝去電話,這時候,百姓家還沒有電話,他們就去單位打的,一時間,陳秀蓮和陳忠孝等人都到了,他們到了醫院,大夫章清來看看陳父,這時候,陳父是昏迷不醒了,說:「我看像是腦出血,你們趕快去外地醫院。」
陳父,一路上,吐血不止,到齊市的鐵路醫院確診得了腦出血搶救無效,一命嗚呼了!肖蘭沒有參加他的葬禮,當時,陳忠孝還沒有強調肖蘭參加陳父的葬禮,他還同意了肖蘭不參加,肖蘭去了縣裡學習考試。既然你們那麼壞,你的兒子不許我探母,我何必參加你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