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陳忠孝就發出了鼾聲,聲音還挺大,看樣子睡得很沉。肖蘭哪能睡得著啊。唉,這個冤家,睡得像個死豬。不管怎麼說,今天他總算是有點兒開了竅。我說他家什麼,他都沒有發火。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清楚,就是非要那麼做不可。難怪他在信中寫的,家裡從小就灌輸他那一套,中毒太深了,總也不能夠清醒過來。
肖蘭從回憶中回到了眼前。唉,儘管那次陳忠孝說了心裡話,有了認識,可是他一到具體問題上還是走老路,他弟弟的結婚,他還不是為了他家人,不管不顧地肖蘭流產,照樣和肖蘭大吵大鬧嗎?母親冬日裡犯病,肖蘭要給母親郵錢,陳忠孝還不是不同意,兩人又是一場戰爭嗎?終歸是,心不一條,想不到一塊,做就大相逕庭!
肖蘭的思緒又在飛馳……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想起來也太窩囊了,不像是在新社會,好像是在舊社會,可惜我白白地生長在這個時代,又白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還去教學生,啟蒙他人,可我自己,唉,也是糊塗,命運又是這麼不公平,讓我碰上這麼個爛古董,活冤家,這輩子是倒了血霉了,大好青春白白地浪費掉。
每天,除了工作之外,還得和這封建的一套周旋,弄得疲憊不堪。如果沒有這些,就能盡心盡力地去工作,那對國家的貢獻該有多大呀。由此看來,家庭關係是多麼重要啊,家庭之事,看起來不算大,但是它卻是日日夜夜讓人面對,時時刻刻讓人夢繞魂牽,影響個人的一切,也就影響了國家大事。
國家國家,國與家緊密相連而又結合在一起,一個個家,拼成了一個國;一個國,又分成一個個家,家影響著國,國也影響著家。所以,家庭問題不可忽視啊,人倫關係也是不可忽視啊,它的關係也是重大的啊。
一個女人匹配一個男人,為的是什麼?不是要得到傷害,不是要得到玩弄,不是要得到毀滅,而是要得到他的疼愛,要得到他的呵護,要得到他的幫助。
可是我,沒有如願以償卻適得其反。這裡面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就是他有第三者插足,而這個第三者不是女人卻是他的家庭。如果是女人還好辦了,那就快刀斬亂麻,一刀兩斷,可偏偏不是這種狀態。這就使我彷徨不前。還好,幾年來,或者說是現在,親人,領導,朋友,同事都不少勸他,總算是有了點兒頭緒。記得前年他公出順路到姐家,姐姐開導他,勸說他,又給他帶回那麼多吃的穿的。他很受感動,他說,「姐姐說的都對,是我不好。」回來後,好些日子都表現得很好。
這幾年總打總鬧,還沒有打散,他沒有提出分道揚鑣,我也沒有提出,這日子也真奇怪。不管怎樣吵鬧,不管他有多凶,不論他有多冷,他總是把水缸挑滿水,哪怕是幾天不回來,一旦回來首先就把水挑滿,他知道我挑不動。
從這小小的情節可見,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愛心,這就是使我在一片迷茫之中看到的一絲曙光。它使我不能徹底絕望。
他對我來說,雖然是離心離德,吵鬧不休,但他本性沒有泯滅,還有憐惜之處,他不賭博,他不亂搞,就是中封建倫理觀念太深,愚孝愚悌。這雙重的秉性,使我不能親近又不能絕決,若即若離,彷徨徘徊。況且我的弱點也是攪鬧不休,多於空想和夢幻,少於實踐和求實,富有怯懦和無能,缺乏韌性和才華。
還有,我那唯一的子嗣,儘管他有生以來,就目睹父母的吵鬧撕打,飽嘗父母的離心之苦,但他還是不願意父母離異。肖蘭回想起來那一天的情景。
肖蘭的家整個屋子才一點二五,進裡屋門,右側是給強兒堅壁一個小屋,寬一點二米。在強兒小屋的北牆起,一直延伸到屋裡的西牆,都是用亮子做的牆,在這亮子的最西邊,有個小門,走過小門,就是肖蘭和陳忠孝的臥室。
這個臥室,最東邊是鋪小炕,炕的前邊是放著一對小做櫃,這對小做櫃緊貼著屋裡的北牆。記得有一天,是週末,肖蘭在家收拾屋裡,忽然,她見臥室做櫃下面的牆都上霜了,結了很厚的冰。肖蘭想,那對小做櫃裡的東西恐怕是受潮了,她翻出來櫃裡的衣物,幾乎都濕了,嚴重的還結了冰塊,拿出來晾曬,擺了可屋子,像是要搬家。
過了半天,強兒他從外邊回來,看見東西亂七八糟地擺滿了屋子,他覺得很奇怪,他就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又看看兩個做櫃,做櫃裡一點兒東西都沒有了,空空的,強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強兒見母親坐在炕沿上,就問:「這些東西都拿出來幹什麼呀?」肖蘭沒有馬上回答,她突然產生一個念頭,看看兒子是什麼反應。肖蘭回答說:「我和你爸要離婚。」強兒聽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句,肖蘭說:「我和你爸離婚,不過了。」
強兒可是聽准了,馬上嚎啕大哭,上前撲到肖蘭懷裡,抱住了肖蘭的脖子緊緊不放。強兒的哭,哭得肖蘭也十分傷心。肖蘭沒有馬上解釋,強兒一聽說父母要離婚,就大哭不止,肖蘭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不只是強兒,就是所有的孩子都是不願意父母離婚的,父母的離婚,會給他們造成莫大的精神上的痛苦。
肖蘭撫摸著強兒的頭,問:「我和你爸離婚,你跟著誰?」強兒聽母親這麼說,更是哭的厲害,他哭著說:「我不要你們離婚,不要,不要哇!」肖蘭說:「我也是沒辦法,你爸總和我打仗,總是吵吵鬧鬧的,你也跟著遭罪。離了,就不打仗了,那不好嗎?」
強兒還是哭說:「不好,就是打仗,我也不要你們離婚。你們打仗,我不怕遭罪,我好去東屋求我王大舅來拉架。不離嘛,媽。」
肖蘭說:「不離,這日子也過不了了。還是離吧。省得打仗。」強兒抹著眼淚說:「就是打仗,也比你們離婚好,我願意你們不離婚,就是打仗,不離婚,爸和媽都在,也比沒了爸,沒了媽好。」肖蘭也看明白了強兒的心願,父母打仗的痛苦,也比失去父母雙親的好哇。他寧願遭受父母打仗的痛苦,也不願意遭受失去父母的痛苦!
肖蘭就告訴強兒實情。強兒還不太相信,肖蘭拉著他,去看那些衣物上的冰霜,強兒才相信了母親是逗他,不是真的要離婚,他就不哭了,破涕為笑。
肖蘭看到兒子聽自己說不離婚了,他就笑了,他還撲到肖蘭的懷裡,連連地說道:「媽,太好了,太好了,你們不離婚了!」兒子笑著的臉上,還掛著淚珠,肖蘭的心就像是刀扎一樣的難過。
肖蘭也就緊緊地抱住兒子,流出了眼淚,說:「是啊,兒子,你聽說我們要離婚,你就哭,媽心裡難受,就不離婚了。兒子,媽為了你的這個心願,以後,就不再提離婚的事兒了。」強兒聽母親說這話,又抬起頭來,看著媽媽的臉,他追問道:「媽,真的嗎,你說到做到嗎?」
肖蘭說:「嗯,媽說到就做到,你放心。」強兒聽到媽媽說這話,他就更加抱緊了媽媽,說:「那就好,那就好,我可就放心了。」肖蘭聽到兒子的話,心裡是又難過起來。這小小的孩子,是多麼怕父母分離呀。肖蘭看到兒子的臉上,又一次地蕩漾著笑容。
母子倆抱了一會兒,肖蘭問強兒:「兒子,你爸這樣,你還要我和他不離婚,就是打架,也比離婚好,這是你的心裡話嗎?」強兒說:「是啊是啊,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再打戰,也是親爹親媽,就是我爸再不好,他也是我爸,我也不願意離開他的呀。」
肖蘭聽了,說:「這麼說,要是我和你爸離了,你是跟著我吧?」強兒想都沒有想,就說:「那是當然的,我不能跟著我爸。」肖蘭說:「那是為什麼呀?」強兒也不加考慮,說:「一個呢,是我爸不如你好,我爸也不如你疼我,再一個呢,你們要是離了,我爸還得找,我爸都不疼我,那後媽不就更完了嗎?」
肖蘭聽了,心裡更加難受,說:「你不怕我給你找個後爹嗎?」強兒說:「這個我不怕,後爹要是不好,你會保護我的。但是,我也不想你們離婚。我更希望你們能不打架的,要是不打架,我爸和你好好的,他也疼我,那該有多好哇。」
肖蘭從回憶中回到了現實。肖蘭從那以後許多年都打消了離婚的念頭,必須滿足兒子的心願!現在,陳忠孝總算是有了一線轉機,雖然只是剛剛開竅並沒有大徹大悟,但這已是令人欣慰慶幸的了。也許名人說的是真理,思想工作不是一時一事的,是長期的,要有耐心,何況他從小受的封建教育根深蒂固,那能一下子連根兒拔掉呢?欲速則不達,那就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