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陽病後就臥床不起。兒女們天天去醫院伺候他。他的病情時輕時重,飯量不太多,精神上還可以。這天,幾個兒女齊聚302病房守在肖春陽的床邊。肖春陽這天的病情似乎有了點兒好轉,起碼他神智清醒,頭疼也好些了,迷糊也見了強,但是腿和胳膊還是沒有好轉,他不能自理了。
肖春陽入院的第二天,還是輸液,他睜著眼睛,一點兒睡意也沒有。昨天入院,他心裡還不怎麼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就是生與死,他好像也不太在意了,這幾個親生兒女也看父親的精神還平穩。
輸液的過程中,大夫來了,肖春陽問大夫,說:「大夫。我的病,重不重?」他說話,吐字不太清晰,但大夫還能夠聽出來,大夫微微地一笑:「老爺子,你不用擔心,你的病啊,不那麼重,會好的。」肖春陽又問:「那我啥時候能起來呀,我總躺著難受,我想出去走走,你說,得幾天?」大夫聽了,先是沒有說話。
肖春陽見大夫沒有回答,心裡不由得沉了起來,他還不甘心地問:「大夫,你告訴我呀,我啥時候能起來,我想起來,咋就動彈不了呢?」
大夫看看他,說:『老爺子,你的病,雖然不那麼重,但是,你一時半晌地起不來了,幾天能起來下地走,這可不好說的。」大夫說完,抬起肖春陽的左臂,晃晃,說:「你感覺怎麼樣?「肖春陽說:」好像不好使了。」大夫說:「嗯,老爺子,你就安心地躺著吧,著急也沒有用。」
肖春陽聽了,心裡咯登一下,他明白,自己是癱瘓了,真的起不來了,他的心裡就發沉了這可怎麼好呢,不死不活的,不能動彈,還得人伺候著,真是心裡好煩。
這時候,在他身邊的,都是兒女和兒媳婦、姑爺,那幾個晚輩的都不在。
幾個兒女的目光都集中在肖春陽的臉上,他的臉色還是不太好,雖然稍稍有點兒起色。肖蘭就坐在父親的身邊,她給父親拽拽被子,然後問:「爸,你覺得怎麼樣?」肖春陽淡淡地說:「不咋樣,起不來了,唉,這可咋好呢?」肖蘭安慰道:「爸,你別著急上火,好好治,慢慢養就好了。」
肖蘭心裡明白,這病好的慢,尤其是臥床不起,可不知道多久能好,也許……但她必須這樣安慰父親。肖輝也說:「爸,你不能上火,上火病情會加重的。」肖海也接著說:「是啊,爸,你起不來了,也是沒法的事,要不這咋是病呢,有我們伺候你,你就安心養病吧。」
劉秀青也開口了:「爸,他們哥幾個說的對,你就別著急上火了,著急上火也沒用,這不是有這一大幫兒女嘛,誰都能伺候你。」那齊霸歪在這這種場合下,更不會落後:「爸,你老可別著急上火,那樣的話,對病情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卻是有害處,你老就安心養病吧。」
肖春陽傷感地說:「唉,我也知道,著急上火沒啥用,可這心裡就是煩得慌。」肖蘭看父親心裡不舒暢,就說:「爸,你就想開點兒吧,病是得來容易好得慢,都這樣,你就別煩惱了。」這時候,陳忠孝也說話了:「爸,大伙說的是,你就安心養病吧。」肖春陽還是很傷感地說:「我起不來了,還得拖累你們,真是的。」
肖輝說:「這有啥?我們都是你的兒女,是應當應分的呀。」其他人也說:
「是啊,我們應當應分伺候你,還什麼拖累不拖累的?」「爸,你別多想,好好養病才是啊。」「爸,安心養病,很快就會好的。」肖春陽見兒女們都沒有說不伺候的話,都讓他安心養病,心裡頭還稍稍得到了些安慰,心裡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肖輝、肖海、肖蘭,他們三人,天天來醫院伺候,晚上,多是肖海在這裡住,陪伴照顧老父親。他們給父親擦臉,擦身,餵飯,接尿,摳屎……
他們和父親閒聊,免得他寂寞,空虛,使他精神好一些,以利於病情好轉。
父親想吃什麼,就給他,這是肖蘭和肖海的盡孝之道。至於肖輝他們,肖蘭就不太清楚。
不過,有一天,肖輝給父親送碗牛肉,肖春陽嚼不動。肖輝走後,只有肖蘭在父親身邊。肖春陽小聲的對肖蘭說:「唉,牛肉不爛,我嚼不動。」肖蘭安慰父親說:「等我大哥再來時,我告訴他,讓我大嫂燉爛了再拿來。」
肖春陽趕緊說:「別說了。平時想吃啥都不能說。」他的神情傷感極了,眼淚噙在眼眶裡,弄得肖蘭淚水直下。
肖蘭說:「那不是你親兒子嘛,有什麼不能說的?你不是說他們對你可好了嗎?」肖春陽沒有說什麼,只是不斷地唉聲歎氣。肖蘭見如此,就明白了父親在大哥家的處境是如此艱難!肖蘭說:「看來,他們對你不怎麼樣,要不,這肉不爛,你都不敢說?」肖春陽他心裡很難過,說:「唉,說啥?」
肖蘭說:「行了,我給你燉吧,你還想吃什麼,我給你買。」肖春陽見二女兒這麼說,心裡頭寬敞起來,說:「你再給我燉點兒羊肉,爛爛的。」肖蘭點點頭說:「行,我給你燉爛爛的,保證你嚼得動。」
肖春陽看看肖蘭,想說什麼又沒說,肖蘭看出父親有話說,就說:「爸,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吧,說出來心裡敞亮,不說,心裡憋屈,我又不是別人,你就儘管說。」肖春陽點點頭說:「那牛肉是你大哥燉的,他也不咋會燉。」
肖蘭說:「我大嫂不做嗎?」肖春陽的情緒又低落下來說:「唉,你大嫂不給我做,她啥也不管我。」肖蘭說:「衣服也不給你洗嗎?」
肖春陽傷感地說:「唉,洗啥洗?以前都是我自己洗。後來,我洗不了了,就那麼穿,都生蟣子虱子,可咬了,你大哥給我抹六六六粉,燒得我直掉皮,連蟣子帶六六六粉,白花花一片,真難受死了,可我有啥辦法?」
肖蘭很生氣也很難過,怪不得給父親擦身,大哥不讓別人擦,原來如此!
肖蘭掀開被子,捲起父親的線衣線褲,一看,她都驚呆了!真像父親說的那樣:虱子縷縷行行,蟣子白花花,六六六粉白茫茫,皮屑紛紛落,真是慘不忍睹!肖蘭哭了,這咬,這燒,該是何等痛苦,父親是怎麼熬過來的?
肖春陽悲哀地說:「唉,兒媳婦怎麼能好好地管我呢?」肖蘭走出去,到街裡買了一身線衣線褲,回到病房。她幫父親換下來。肖春陽說:「這身藍線衣線褲,還是肖香給我買的呢,我都穿了好長時間了!」肖蘭心裡說:這是我香姐買的,你還罵她呢,誰對你好,你還真不明白!
肖春陽用手撓身上,他還痛苦地呻吟了幾聲。肖蘭的心裡很是氣憤,說:「他們也太不像話了!簡直沒人性!」肖春陽淒楚地說:「唉,別說了,算了。」
肖蘭說:「我打水去,給你擦身上。」肖春陽的臉色頓時放光了,說:「太好了,我正難受呢。」
肖蘭拿著盆子,到了水房子,放了一些熱水,又放了一些涼水,又用手試試,覺得溫度正好,就端到父親床前,掀開父親的被子,解開父親的衣服,給父親擦起來。她非常地小心,那肖春陽覺得很舒服,說:「我這身子都多長時間沒洗啦,渾身上下緊巴巴的,還有那麼多的虱子和蟣子,咬得我可難受了,你大哥給我抹些六六六粉,燒得我都難受死了。你這一擦,就好了。」
肖蘭擦完後,肖春陽感覺非常好,他多久都沒有這麼舒服了!
第二天,肖海來到了肖蘭的家。肖蘭把上述情況告訴了肖海。肖海聽了,也是悲憤交加,歎息不已。肖蘭沒有說話。肖海忽然說:「你怎麼不好好問問爸,他不是說他大兒子們可好了嗎?」肖蘭囁嚅著回答:「我就說一句,他都病成這樣了,我還和他說什麼?」
是啊,父親已將就木,和他說還有什麼用呢?他還會改變自己的觀念嗎?我想父親他不會的,他到死都不會改變的,所以和他說這些不但沒有益處反而會刺激他,既然父親已將就木,就由他去吧。肖海憤憤地說道:「爸就是偏心,自己遭罪了,大哥他們不好,他也不肯說出來,可是,咱們對他怎麼好,爸也不說個好,真沒治,這老爹就是這樣。」
肖海說完,一個勁兒地搖頭歎息。肖蘭沒有說話。肖海又說:「咱們攤上這麼糊塗的爸,也真是倒霉。」肖蘭也歎口氣說:「那有什麼辦法,爸他就這樣。就是偏向大哥大姐他們,對咱們可就不行了。不過,有時他對咱們還有點兒慈愛。」
肖海有點兒不解說:「你說哪有?」肖蘭說:「爸問過霞下鄉的事,也問過華的工作,還有,他問了姐家的情況,我生孩子,他去看還給五元錢,強兒有病他還給過葯,連強兒的奶奶都不借,爸還不是上你家去過嗎?」肖海點點頭說:「嗯,爸對咱們還有點兒親情,他把咱們養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