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孝的傷寒病雖然有李大夫給他按時打針診治,但這**期沒有過去,他還是折騰得翻身打滾,呼爹喊娘。這病固然是很重,但是,他也不是個堅強的男人,別看他平時見肖蘭有病時折磨得翻來覆去,他就譏諷肖蘭的嬌氣脆弱,而今,到了他病時,他比誰都脆弱得很。
肖蘭和母親見陳忠孝如此折騰,如此痛苦,她們娘倆都很焦慮,也都很替陳忠孝難過,平時陳忠對她們的冷酷,她們都沒有計較,這就是她們善良本性的體現。陳忠孝已經病了兩個星期了,他折磨得很虛弱,面容也消瘦了許多,儘管劉志斌積極張羅讓肖蘭給他做好吃的,他也吃不了多少。陳忠孝折騰起來,沒日沒夜的,和他睡在一個炕上的肖蘭,那可是竭盡全力。
肖蘭因為陳忠孝有病,一連幾日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加重,肖蘭開始不知道這病有個**期,陳忠孝打針吃藥都不見好,肖蘭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那陳忠孝平日裡是怎麼對待她的,她不是忘記了,而是沒有放在心裡,不去計較。過了幾天,肖蘭乾脆請假不去上班了,但她把孩子還是送到學校的托兒所,這樣,孩子減少了被傳染的機會,孩子也有人專門照顧了,而且,自己可以專心地照顧陳忠孝了,沒有了孩子的負擔。
晚上,肖蘭事前把一些東西,都放在北面的窗台上,這窗台離他們大的小炕,也就是一米的距離,什麼暖瓶、藥物,全放在窗台上,只要一起身,就能拿到。肖蘭晚上也睡不實,她的心裡裝著陳忠孝,只要陳忠孝哼一聲,或者有什麼吩咐,肖蘭立刻就醒來。
至於劉志斌,睡在南面的大炕上,她自己的咳嗽總是犯病,但她心裡也牽掛著陳忠孝,在她的眼裡,陳忠孝就是自己的兒女,為了陳忠孝,劉志斌叫肖蘭把強兒放在她身邊睡,那強兒也非常地懂事,晚上,不用誰招呼,他自己就來到了大炕上,脫了衣服,睡在姥姥的身邊。
強兒傍晚回到家裡,也不大聲地叫喊或者鬧人,他就是自己玩,吃飯、喝水,都自己料理,他也明白父親在病中,需要安靜,需要媽媽的照顧。
有時候,陳忠孝也想起了平時是怎樣對待岳母、妻子、兒子的,特別是在他們有病的情況下,自己是不聞不問,甚至冷酷地面對。到了他自己病得這麼重,折騰得無法忍受的時刻,他才略略地認識到,人有病,是多麼痛苦,是多麼需要別人的關心和愛護!
如果,今天,自己重病纏身,岳母和妻子像自己對她們那樣對自己,自己如何是好?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自己還能活嗎?自己對她們那麼冷酷甚至殘忍,她們非但沒有記恨報復,反而對自己如此關愛照顧,真是到了無可比擬的地步!
還有那肖海、肖華,天天探視,都馱自己去看病,還有自己那從來都不在意關愛的兒子,還天天到跟前來問候。看來,平時,自己對他們的態度,恐怕是錯了。而自己忠心不二、極盡孝道、極盡關愛、甚至為他們都捨了老婆孩子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竟然無一人來探視自己,更不要說關心照顧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自己病了一個星期的時候,就很希望家裡來人看看自己。陳忠孝回想起一個星期前,盼望家裡來人看自己,就忍不住地說:「怎麼搞的,我都病一個星期了,我家咋誰也不來呢?」陳忠孝還是很難受:「哎喲,好難受,一個人呀也不來看我。」
劉志斌看陳忠孝那難受的樣子就安慰道:「他們不知道吧?」陳忠孝皺眉頭:「咋不知道?上星期小華推我上醫院碰見老疙瘩了,我說了有病看去,他回去能不說嗎?再說了,我都一個多星期沒回去了,還不想想是咋回事兒?」
劉志斌安慰說:「你不要著急,他們可能有什麼情況,一時忙不過來,等到沒有事了,他們會來看你的。」這時候,陳忠孝覺得劉志斌的聲音是那麼溫和,那麼疼愛,那麼可親,聽了她的話,心裡像是用熨斗熨過似的舒服,心裡平靜了許多。
陳忠孝回味著劉志斌的話,也許是家裡發生了什麼重要事情,沒有空閒來看自己。因為,自己是他們的親人哪。畢竟,自己是父母的親生兒子,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自己也是兄弟姐妹們的親弟弟或親哥哥,是他們的一奶同胞!自己和他們是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
就憑這一點兒,他們也應該,也會來看自己的!更何況,自己是對他們多麼好哇,好得無可挑剔,好得無可比擬,好得到了極致!不是嗎?
母親,有病,自己天天不知看多少遍,住院了,黑天白日地在床前床後伺候,甚至一點兒都不睡。父親,喝酒,自己總給他買,有時還買下酒小菜,他住在學校,晚上,多去學校看他,甚至有時候陪他在學校裡住。
姐姐,我尊重,她說啥我聽啥,有事,我都頭拱地去辦。妹妹,我讓著,她喜歡好看的衣服,本來戰友給肖蘭的衣服,我給她。弟弟,我疼著,他脫坯,我怕他累,我手腫了,不用他幹,我來脫。
還有,那大哥,二哥,四弟,我哪個不把他們放在心裡,善待他們?也有,外甥,我哪個不稀罕?那個不給他們買東西?我對家,真是盡心盡力,有他們,沒有我自己,更沒有什麼老婆孩子。
我聽家人的話,他們讓我怎麼樣,我都聽從,不管是對與錯,不管是應該不應該,我都照辦。尤其是,家人要我和肖蘭離心離德,不聽她的,不對她好,可以任意地打她,罵她,我也都照辦了。對兒子,我不疼,對他都不如對我那幾個外甥。
什麼事,都可著家,哪裡有我自己的家?哪裡有我自己?哪裡有我的老婆孩子?更沒有什麼岳父岳母、大姨子、小姨子、大舅子、小舅子?這樣,家人還不滿足嗎?還想讓我怎麼樣呢?是的,我沒有一點點對不起家人的地方,我想,他們還不滿意嗎?
我有病,他們該來看我一眼哪。嗯,他們會來的哦,一定的!這一點,我不要懷疑,我要堅信!爸,媽,姐姐,妹妹,弟弟,我等著你們!陳忠孝一邊受著病痛的折磨,一邊胡思亂想,沒有個止息。
只要聽見門響,不管病痛如何折磨,陳忠孝都想是不是家裡來人啦?他掙扎著欠起身子往門張望。是誰來了,是爸,是媽,還是姐姐、妹妹、弟弟?
可是,一天天地過去了,家人連半個人影都不見!陳忠孝的心,由盼望,到希望,由希望,到失望!
在陳忠孝有病這半個月來,來的最多的肖海,每天必到,問長問短。
那齊霸歪也來過,她來的不多,但她來了就是甜言蜜語,噓噓呼呼。可她,畢竟是來探望他的病,肖海的兩個孩子紅艷洪越也來看過。再就是單位的領導和同事,今天你來,明天他來。
還有,肖華的一幫哥們弟兄也來探望。不管誰來,陳忠孝的家人一個都不來!在陳忠孝心裡,來的這些,都不如他的家人來好,尤其是他的父母!他們要是來了,他的心裡的安慰,那是特別的大!陳忠孝左盼右盼,兩眼望穿,陳家人就是遲遲不到!
陳忠孝又氣又悲,心裡憋屈的要死,病疼還是折磨著他,可想而知,他是多麼地受煎熬!陳忠孝即使是絕望,但是,他還是心裡存在著夢幻,好像是家人來到了他的身邊,他好開心!可是,眼前沒有一個家人的影子,他終於憋不住了!
陳忠孝忿忿地說:「我們家也是,人都死了?我都病成這樣了,誰也不來看看我!」他說著,都要哭了。劉志斌看見了就說:「忠孝,你想他們了?」陳忠孝拖著哭腔:「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兒,我病了半個月了,連半個人也沒來。他們有病我一天去好幾趟,可我有病——真是他媽的!」
劉志斌也很理解陳忠孝此時的心情,重病在身,都是丈母娘家的人在身邊,多麼希望自己的親爹親娘和兄弟姐妹也在自己的身邊啊,哪怕是來看自己一眼也好哇!一個人也不來,這不明擺著父母兄弟姐妹把自己拋棄了?
想他們有病自己是多麼盡心盡力地去照看啊,反過來卻如此,真是太令人傷心啊。劉志斌這時候完全不記得陳忠孝的不好,只覺得陳忠孝的可憐。她看看陳忠孝說:「小華也沒回來,要不就讓他接你媽去。」陳忠孝氣呼呼地說:「別接,看我死了他們來不來!真是氣死我了!我誰都沒有了!」
劉志斌和肖蘭聽了陳忠孝說出了這樣的話,心裡很好似萬箭穿心。她們的心裡,也替陳忠孝難過,可她們也不好說什麼,只有柔聲細語地安慰著陳忠孝,給他越來越多的溫暖和關愛,使他不至於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