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硯的計劃中,整個車隊脫離基地是萬無一失的事。他借虛虛實實一場傷重病危讓有異心者以及別的勢力安□□來的奸細暴露出來,同時剔除搖擺不定之人,最後分三批撤離。
第一批正是肖勝龍夏他們,忠誠完全不用懷疑。至於誘屍隊,忠誠度自然不在他的考慮當中,他只是出於一種庇護自己手下弱者的心態,將他們順手帶出去,至於他們的意願,他確實沒功夫去想。這一批人主要的目的就是清除路上的障礙,以及先一步抵達他們落腳的地方安排好一切事宜,為後兩批的順利撤退做準備。因為人數少,並不會引起基地方面的注意。
第二批則是那些被抽調走的人馬,這些人他並沒有事先通知離開的事,而是讓車隊裡幾個可以代表他的頭領人物,在他們出去清掃基地周邊變異生物和喪屍的時候,直接帶隊離開。這個時間定在肖勝他們離開後兩天。因為事起突然,會讓很多人措手不及,而稍有遲疑之人便會被扔下。這便是人員過濾了,雖不保證能夠將奸細完全剔除乾淨,但起碼能清理掉那些牆頭草,同時為車隊減負不少。人員太多,實在不宜長途奔行。
第三批便是宋硯自己,貼身保鏢雲則,以及十幾個能力最強的手下,還有蘇徽母子。之所以最後走,是為了牽制魏京池,讓他有所忌憚,不敢放手追擊撤退的人。自然,這時便該他正式露面了,讓魏京池以及各大勢力知道他就如之前所放出來的風聲那樣,確實是好好的,沒有死,他的手下還輪不到其他人作主。同時也讓那些心生動搖沒有及時離開的人在徹底背主之前多顧慮幾分,這些人對魏京池亦可形成一定的牽制作用。至於他要怎麼離開?開玩笑,當然是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他又不是囚犯,也不是魏京池的手下,誰敢控制他?想要引起別的勢力忌諱不滿嗎?而一旦他踏出基地大門,魏京池便奈何不了他了。要知道他之前離開的兩批人馬可不是擺設,魏京池就是後悔想追殺,那也得想想有沒有埋伏。
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連什麼地方可能出現紕漏和意外都經過反覆推敲,斟酌再三,確定了補救的辦法,最後才敲定。只可惜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林安的出現。
人這一輩子總有那麼三兩個可堪托付後背的摯交好友,於宋硯來說,林安便算其中之一。兩人高中相識,大學同校,相交近二十年,一起幹過架,追過同一個女人,甚至連初戀以及第一次跟女人上床的感覺都互相分享過,雖非發小,但在感情上卻相差無幾。哪怕是在同時喜歡上蘇徽後,兩人也沒紅過臉。在他看來,正大光明地競爭,輸了就輸了,也沒什麼。他並沒有因此對林安心生隔闔,但卻也因為不想引起誤會,而漸漸疏遠了蘇徽。總不能讓他一邊說著輸得心甘,一邊還跟朋友的老婆打得火熱吧。他宋硯又不是喜歡藕斷絲連不幹不脆的人。直到末世到來,蘇徽帶著兒子上門求助,那個時候他卻不能不伸手。
像他這種人,看人大抵是不會錯的,然而一旦錯了,便意味著一場巨大的災難,厲害的別說翻身,就是陪上身家性命也是正常。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他唯一看錯的人,竟然會是林安。二十年如一日,這要怎樣的心性和忍耐力才能將真實的自己一直隱藏起來,不露絲毫蛛絲馬跡?
林安來時衣衫襤褸,形色落魄,看上去過得很不好。他說自己沒有異能,一直在離東洲基地兩三百公里遠的一個小倖存聚居地生活,直到這次喪屍和變異生物□□,小聚居地被攻陷,他跟著聚居地的一群倖存者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來到東洲基地,而一起來的人幾乎死得七七八八。等到基地後,他從發佈任務和各種消息的地方得知宋硯在找他,便尋了過來。
宋硯一直在找他,見到人已經十分高興,慶幸他來得及時,稍晚便又要錯過了,哪裡還會多想,畢竟他的老婆孩子也在這裡,如果他早知道,怎麼可能不露面。君子以理度人,小人以己度人,宋硯既非君子,也不是小人,但是在林安的事上,卻是君子了一回,沒想到便一跟頭栽在了這上面。
被視為摯友的人在背後捅一刀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哪!昏昏沉沉間,這個念頭在宋硯腦子裡閃過,接著是一些斷層的畫面,他發現自己的記憶好像有些混亂。他知道自己被林安害了,但過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林安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異能,曾企圖控制他的意識,雖然沒有成功,不過卻讓他的心神受了損傷,出現了記憶丟失。他努力讓自己不要遺忘林安的異能,至於其他的,便顧不上了,只能感覺著它們在腦海中漸漸褪色,變成一片空白,怎麼努力也想不起來,然後在某一個時刻又凌亂地跳出來。
這裡是一個地下研究所,明顯是建於末世前,面積龐大,設施齊全。會隱藏在古建築群底下,就知道以前所研究的東西也是見不得光的。
研究所被玻璃分隔成數個實驗室,宋硯只要稍微扭頭就能看到其他實驗室裡跟他一樣被關著的人,有的被固定在實驗台上,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正圍著不知道在做什麼,有血順著檯子滴落在地上,腥紅得刺目;有的被注射了一管藥液,很快就變得表情扭曲痛苦,狂暴地用身體撞擊實驗室的玻璃;還有一些隔間裡靜靜地躺著已經被開顱失去了生機的人體……研究所裡人很多,但因為隔音設施太好,宋硯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就彷彿他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般。
有針刺進手臂上的血管,冰涼的液體被推了進來。讓宋硯從虛軟昏沉的無力感覺中驚醒,一角白衣從眼角掃過,然後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很快,身體上傳來陣陣烈火焚烤樣的感覺,肌肉骨骼五臟六腑卻像是被什麼撕扯著,他赤著身躺在床上,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甚至額頭上,肌壘分明的胸腹以及背脊間都在往外冒著汗珠。為了防止他自殘,他的四肢被一種異常堅固的非金屬環緊扣在實驗床上,就算是想翻滾哀號都做不到。
手指鬆開又握緊,他怒睜雙眼瞪視著天花板,在地獄般的痛苦當中,一時覺得自己好像從出生起就是呆在這裡,被用來做各種人體實驗,一直到死亡才能離開;一時又記起才進來不久,是被林安害的,他該想辦法逃出去,然後報仇;一時腦海中浮起蘇徽端著碗熱湯麵清淺地笑著送到自己面前;一時又看到林安溫柔地述說著對他的滿腔嫉恨……哪怕是把心裡最醜惡的一面都暴露了出來,林安的眼神依然清朗正直笑容也依然真誠溫暖,就好像他確實是這樣一個人一樣。
好恨!宋硯大腦裡的畫面再次混亂起來,讓他幾乎瘋狂,唯一不變的是滿腔的恨意,那種因為身體上的痛苦因為被最相信的人所背叛而來想要屠盡一切的恨意。
李慕然捺著性子觀察了兩天,在因地下研究所裡慘絕人寰的景象而震驚憤怒的同時,終於讓她找到了一線機會。無論白天還是晚上,研究所裡都有研究人員在忙碌,但在早上八點的時候,卻有十幾分鐘的空白。就像是醫院住院部每天都要開個早會一樣,研究所裡的全部研究人員也會在早上的時候有一個會議,會議的內容李慕然聽不到,但憑猜想應該不外乎匯報實驗進展以及成果之類的東西。這會議一般會開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左右,但在會議大約進行到十幾分鐘時,正在值班的人就會離開,巡視各個實驗室。
開會的地方在下樓梯的第一間會議室中,與裡面的實驗室分隔開來,牆壁並不是玻璃的,而是看上去很堅固的合金所造,卻不知修建者是出於什麼心態,是不是也會心中有愧,所以想留下一個獨立的可以讓緊繃的神經暫時放鬆的空間。李慕然自然不會浪費精力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她只知道自己如果要救宋主任,只有這十幾分鐘的時間。
如果想要確保萬無一失,她本該再多觀察幾天,但是宋硯的情況不是很好,那些人每隔幾個小時就會給他注射一種藥品,也不知對身體會有什麼傷害,但看他時而昏沉不知世事時而暴怒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因為時間短,所以事先的一切準備工作都要做好,比如怎麼打開禁錮住宋硯的東西,以及弄一套厚實的衣服鞋襪。實驗室裡可能有供暖設施,所有實驗對象都不著寸縷,而研究員也穿得不多。先不說尷尬不尷尬的問題,就是把宋硯偷渡出來,哪怕他身體再好,也不可能光著身子抵抗這嚴寒。
早上,天微微亮,李慕然最後一次確定實驗室裡的研究人員都進入了會議室,手臂上抱著一套從上三區某個宅院裡偷來的乾淨衣褲,一手拎著雙皮鞋,一手拿著砍刀,定好位,異能發動,轉眼便出現在了宋硯所在的實驗室裡。
宋硯剛被注射過,正一改之前的昏沉,渾身肌肉都緊繃隆起,一塊塊,彷彿要撐破皮膚,血管暴突,古銅色的皮膚上隱隱有血汗在往外面滲出,喉嚨裡不受控制地發出野獸受傷般的低吼。當察覺到實驗室裡突然多出一個人時,他驀然扭頭看了過來,雙眼通紅暴戾,如同欲擇人而噬的惡鬼。
李慕然心中驚跳了下,卻顧不得害怕,迅速將衣服搭在了他□□的身體上,放下鞋子,然後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主任,是我。我來帶你出去。」
宋硯仍然凶狠地瞪視著她,過了幾秒,眼中才慢慢浮起一絲迷茫,而後不知是因為她不是這些日子經常看見的白大褂,還是認出她了,眼裡的戾氣漸漸斂去,防備卻依然不減。
李慕然管不了這麼多,哪怕他會出手傷人,她也不能白跑這一趟,至少先把人帶出去再說。因此她奔向不遠處的控制台,一指按上曾經看到過的紅色按鈕,咻地下,禁錮著宋硯手腳的環體便收回了實驗台下。
她鬆了口氣,正要轉身,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面色不由大變。
「有情況!」因為救人而精神力耗盡的南劭被張易推醒。與此同時,除了戒嗔外,其餘幾個也都跳了起來,迅速拿了一把槍在手中,各自找了既隱蔽又適合觀察外面的地方或蹲或站,小心地往外窺去。
只見黎明朦朧青幽的光線下,寨子裡佈滿歲月滄桑痕紋的青石板路上,正有數不清的人形生物往他們所在的這棟竹樓走過來,近的已經走到竹樓院子前的石階處。略顯笨拙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行姿,以及越來越濃的腐臭味,無不在告訴他們一個事實。
喪屍。很多的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