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永遠停在原地等一個不懂得珍惜他的人。
當聽到這句話時,南唯只覺得胸口堵得慌,有無法言說的不甘,憤懣,以及懊悔在翻湧滾動,等到一個人時,終於沒能忍住吐了出來。
他記得自己曾經跟朋友抱怨過,南劭就是一條狗,無論怎麼踢怎麼罵都沒關係,只要招招手,就會搖著尾巴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人大多是不討厭狗的這種無怨無悔的,但是前提是這條狗不會起不該有的心思。如今再回想,才知道當初說這番話的自己面目有多可憎。
在他出生時,南劭的母親已經去逝了幾年,所以他的母親不算小三,也沒對南劭的母親造成什麼傷害。只是因為母親出生不好,所以沒能進入南家。也是因為母親的原因,爺爺一直不喜歡他,父親把他帶回南家後更像是遺忘了他的存在,只有南劭對他很好,幾乎兼任了父親和兄長這兩重角色。原本對於南劭,他也是十分敬愛的,直到察覺到對方的心思。或許是認為對方背叛了自己的信任,所以後來幾年,他幾乎是以一種看待最噁心生物的態度面對南劭,厭惡,排斥,侮辱,作踐,但凡一個人能夠表現出的對另一個人的極惡作態他都無有遺漏,視對方的容忍退讓為別有所圖,更為不恥。他不是不知南劭為了給他省下食物,總是餓著肚子出去殺喪屍收集物資,但是卻一點也不感激,甚至在對方為了他一句想吃水果而不顧危險出去尋找,因而被喪屍咬傷時,不僅沒有絲毫愧疚或者難過,反而產生了終於能夠擺脫這個人的輕鬆感覺。
狼心狗肺不過如此。可惜那時他已被南劭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只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該匍匐在他腳下一般,哪裡會明白到這一點。直到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他才知道在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南劭那樣全心全意地對他。
「哥。」看到與那個男人並肩走下樓的南劭,他站起身,眼睛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以及忐忑期盼,如果不是極力克制,只怕已經撲了上去。男人說,沒有人會永遠等另一個人,他不相信,南劭那麼愛他,無論他做錯了什麼都會原諒,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以前那個只要得到他一個笑容便能高興上半天的大哥聽到他的喊聲竟只是淡淡地嗯了聲,然後便轉過頭去跟其他人說話了。
「查出那幾個人住在哪裡沒有?」南劭不知道自己跟這個弟弟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因此乾脆沒理,而是向喬勇詢問襲擊剛子他們的那幾個人的消息。有的錯犯一次就夠了,那些人只因為一點小爭執便結伙殺上門,放過這類人將會後患無窮。
趙春等給兩人騰了位置出來。喬勇扒拉了下削得極短的頭髮茬,懶洋洋地回:「要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咱們還不如馬上離開這裡,有多遠滾多遠。」
「他們在事發後第二天就以最快的速度分別加入了四個實力不錯的僱傭團隊,顯然是怕我們報復,所以用這種方式尋求庇護。」劉夏接話,「如果我們動他們的話,就意味著要跟四個實力比我們強幾級的勢力結仇。」他先說了可能造成的後果,顯然也是那四人的想法,然後才將四個傭兵團隊的名字說了出來。
「誰熟悉,等會兒帶我去認認臉。」南劭聽完神色不變,淡淡道。別說他們只是進入幾個私立團隊,就是真的被基地招攬了,他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我吧。」阿青開口。那天他和剛子與那幾個人正面對上過,甚至差點死在他們手中,自然將每一張臉都記得清清楚楚。要是可以,他都想親手去宰了他們。
「這兩天他們出入都跟著團隊裡的其他人一起,從不落單。」劉夏提醒說。他是風系異能,監視起人來自有一套。
喬勇早已瞭解情況,之所以一直壓著沒出手,是因為隊伍裡的幾個傷患,如今所有人都好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聽到這裡不由嘿嘿冷笑:「敢挑頭就要準備好拿命抵。」在不知不覺間,人類的思維已經被末世的殘酷潛移默化。在這個時候如果被人欺上頭卻無反擊,以後恐怕誰都會來踩上一腳,那日子就難過了。
「要動手算我一個。干!滅他丫的!」剛子對此百分之百支持,如同阿青一樣,他心裡也憋著氣呢。身上的燒傷折騰了幾天,如果不是金滿堂,只怕他大腿還在火燒火燎地痛,連褲子都穿不上。
他跳出來後,接二連三又有人出聲想要加入行動,喬勇用大拇指摸著鬍子沒有出聲,一臉的高深莫測,其實心裡對眾人的反應十分滿意,先不管能力如何,至少可以確定,隊伍裡沒有遇事就往後縮的孬種。在末世裡生存,這一點是尤為重要的。
「我一人就夠。」等其他人說得差不多了,南劭才淡淡開口,「這事盡量不要鬧大。」他們隊伍的整體實力在整個博衛基地只能算得上三流,一下子惹上四個異能團隊,恐怕扛不下來,何況還有一個江衛國在旁邊盯著他。他倒不是捨不得博衛基地,但這裡是最有可能與失散的李慕然等人聯繫上的地方,不到逼不得已,當然還是不離開比較好。
「那怎麼行……」其他人還待再說,雖然知道南劭的能力不弱,但對手是四個異能者,又關係著四個僱傭團隊,如果打起來,整個車隊的人全上恐怕都討不了好,何況是一個人。
喬勇抬手示意止聲,然後看向南劭:「要什麼幫助只管開口。」相處的時間不短,他很清楚南劭並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愛攬事的人,提出獨自去辦這件事,一恐怕是確實有這個能力,再則必定是為了張易,畢竟這些人曾想要張易的命。
南劭嗯了聲。由始至終張易都沒說過話,但是等到南劭跟阿青真正出發去認人時,他卻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對於別人南劭可以毫無商量餘地,但是對著他卻是沒辦法拒絕。
「我還不知道這個基地是什麼樣子,正好逛逛看看。」張易笑吟吟地說。
南劭無奈地歎口氣,伸手幫他把衣領子理了理,把拉鏈拉到最上面,正好擋住嘴鼻,最後握住他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才繼續前行。
「我說兩位大哥,你們在一個老光棍面前這樣秀恩愛,真的好嗎?」阿青咳嗽一聲,開玩笑說。
南劭淡淡瞥了他一眼,回:「剛子不錯。」
阿青先是一怔,然後反應過來,不由哆嗦了下:「哥,當我沒說,我只愛……」說著雙手在胸前比劃了兩個又大又圓的東西。
南劭給了他個白眼,張易忍不住笑出聲。三人說笑著往街上走去,誰也沒注意到後面有個少年在看著他們,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失落和悲傷。
隊伍裡的都是人精,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自然看出這倆兄弟並不是像他們之前認為的那樣關係親厚,但卻沒人就此改變態度,依然一如前幾天那樣對待南唯,不過分諂媚,但也不會太冷淡。
「你哥和阿易都是好樣的,小子不要給你哥丟臉!」喬勇走過來,一巴掌拍在南唯肩膀上,說。
感覺到他的碰觸,南唯不自覺哆嗦了下,好容易才控制住沒甩掉擱在自己肩上的手,但眼裡卻有著無法克制的厭惡和恐懼。對上小鬍子臉上不帶任何其它含義的和善笑容,大約也清楚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他垂下眼皮,掩飾住其中的情緒,輕輕地嗯了聲,顯得十分乖順。如果南劭看到他這個樣子,只怕會大為吃驚。
喬勇注意到他眼底的戒備,並不以為意,他來時的狼狽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嘴裡不說,心裡卻多少有一些猜測,所以在面對他時還算寬容。
南劭他們並沒出去多久,在中午前便趕了回來,因為有兩個人跟著所屬團隊出任務去了,另外兩個則一直縮在本團訓練場裡沒有現身,最後三人只在基地裡轉了轉,又去發佈任務和尋人消息的地方看了下,這一趟基本上是白跑了。但南劭有張易陪著,張易又是傷好後第一次外出,所以兩人也沒感到有什麼失望的,純當散步了。
「要見人最好是一早一晚在基地大門邊等,他們肯定是要出任務的。」快到院子時,阿青說。「這幾個孫子,現在知道找耗子洞藏了。可惜時間太短,還來不及找機會認識那些團隊裡的人。」
南劭笑了笑,正要回話,卻一眼看到站在院子裡明顯衝著他來的少年。
「哥,我想單獨和你談談。」南唯開口,沒有再像前兩次那樣欲語還休,顯然已經明白到被動的等待行不通,南劭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一見到自己就巴巴地貼上來。
聞言南劭下意識的反應是看向張易,似怕他不高興,又似在徵詢他的意見。南唯見狀,心裡不由浮起一絲苦澀,然後是尖銳得刺得人心臟發疼的嫉妒。曾幾何時,他想跟自家大哥說幾句話也要徵得旁人的同意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扭頭就走,還好強行壓制住了。幾天來南劭的態度已告訴他,現在恐怕不會再有人在乎他高不高興,縱容他使小性子發脾氣。
張易知道這兄弟倆的事早晚要做個了斷,所以沒多說什麼,拍了拍南劭的肩,便跟阿青先回了屋。
「說吧。」目送張易的背影消失在門內,南劭才收回目光看向站在面前神色間帶著一絲悲傷的少年。少年臉上的傷已經看不出什麼痕跡,恢復了往昔的俊美,然而那份張揚清傲卻沒了蹤影,感覺很陌生。
少年嘴唇動了動,像是十分難以啟齒,但在注意到南劭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時,不敢再遲疑:「哥,對不起。」
南劭修長的眉微挑,頗有些意外,卻沒覺得感動,淡淡道:「你沒對不起我。」從沒欺騙,沒給過希望,談什麼對不起?
南唯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不由怔然。南劭見他半天都不再開口,微微皺眉,「如果只是這句話,我收到了,回屋吧。」說完,就要離開。
南唯見狀,慌忙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再顧不上什麼臉面不臉面的了,急急說:「你原諒我吧,哥,我們回到以前那樣好嗎?這一回換我對你好,就像你對我那樣。」這番話於他的性格來說已經是十分難的了,如換成以往,就是心裡懊悔得想死也不會說出口。但是那日被那那幾個噁心的男人壓在身下時,他心中除了無盡的恨意和怨毒外,還有就是對南劭的巨大愧疚和悔恨。那時他就發過誓,如果上天給他機會,他一定加倍地回報南劭對他的好。他甚至想過,如果南劭還對他抱著以往那樣的心思的話,他就算不喜歡男人,也願意努力去嘗試回應對方。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想不到人事易變,人心易變。
見他神情認真,南劭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漫不經心。這話如果放在末世前,不,就是他被喪屍咬傷後的那段時間,他都會欣喜若狂,死而無憾。現如今聽到,卻只是平常,他沒有高興自己以前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更沒有得意或者報復的暢快,只隱隱有些恍惚,恍惚原來自己已經有些記不清當初為什麼那麼喜歡眼前的少年了,就好像上輩子的事一般。原來,心一旦冷了,就很難再焐熱。他終於知道,就是沒有張易,他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繼續愛著南唯。
「以前我對你好,那是我想。你不願接受,所以抗拒,厭惡,甚至蹧蹋那些心意和付出,是我自己願意承受,我活該,沒有怪你的理由,自然就談不上原不原諒。」他緩緩開口,神色冷淡,一如對著其他關係不近不遠的人。而南唯聽著他的話,臉色越來越蒼白。「現在,我有了一心一意想要對他好的人,不會再有多餘的心思分給其他人。」說到這,他的唇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最重要的是,「這一回不是我一廂情願。」
南唯緊緊咬著自己的唇,覺得渾身發冷,就彷彿被浸在冰水當中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
南劭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著他青白的臉沒有絲毫的心疼心軟,沉聲說:「我不問你身上遭遇過什麼事,也別指望我為你出手。要想報仇的話,就自己努力!」語罷,轉身先一步往屋子走去。
寒風將雪花刮得滿天飛舞,立於院中的少年在四周冰冷的石頭與風雪映襯下顯得異常單薄和孤單。良久,他才像是回過神來般,將縮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目光落向石屋,充滿了悲傷,還有孤冷倔強。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轉戰陽陽小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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