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麼?這個問題要是讓自小就開始接受良好教育本身資質也不算太差的南劭來回答的話,洋洋灑灑大抵也能說上百十萬字,從自然到科技,神話到哲學,精神到物質,形而上形而下,等等方面總是言之不盡的。但是生命是什麼,無論是rna還是dna,基因還是細胞,又或者神造土捏,靈魂*,諸如此類種種,於大多數人來說不過都是一個明明存在卻又十分抽像的概念,因為沒有多少人會整天拿著個顯微鏡在那裡觀察細胞分裂,更不是所有人都具備宗教信仰,所以生命麼,其實就是生命嘛。這個問題就像是「我是誰」一樣,說出來大多是要被當成白癡看的。於是,對於問題的答案,身具生命異能的南劭在思索得頭昏腦脹而無果卻又無人提點之後,便完全放棄去弄明白了。他想他只需要弄明白自己的異能怎麼用就夠了,至於它是不是什麼生命異能,一點也不重要。只有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先活下去,才能有空去思考更深層次的問題,這是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明白的事。而他的異能在這一點上面,看起來還是很有些用處的。
異能流過張易胸腹傷處,之前一直沒被察覺到的缺乏生機的細小紋路顯露了出來,南劭精神一振,開始抵抗著週遭生命力的吸引,將異能集中起來,直接填入這些密密匝匝的紋路當中,如同修補殘缺一般。明明是比頭髮絲還細的裂紋,卻像是無底深壑一般,源源不絕地吸收著他輸送過去的生命能量,卻始終不見填滿。
南劭有些緊張起來,沒辦法再維持治療前的信心滿滿,直到異能快要告磬,細紋所在處終於漸漸浮現淺淺的白氣,雖然比周圍的顏色淡上許多,卻讓他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也許沒想像中那麼容易,但事實證明是行得通的。於是伸手拿了準備在一旁的晶核,一邊吸收一邊繼續。
原來在被那動植物合體的古怪生物吞噬入腹之後,因為異能特殊的關係,他不僅得以保住性命,還獲取了前所未有的濃郁生命能量,異能得到突破。異能突破後那些繞裹著生物代表生命力的霧團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就好像一個千度近視眼突然間變成了五百度一樣,原本朦朦朧朧的一團全部都顯現出了輪廓來,再努力點的話也許還能夠分辨出一百米遠外的人臉上是不是帶著笑容。那時他第一次知道除去晶核所在處,生物體體內的生命力分佈也是有區別的,受傷處淺淡甚至缺失,沒受傷處濃郁,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對治療張易有了初步設想。
等如今真正開始施行,裂紋的難填解釋了當初為什麼用異能溫養難取得明顯成效,凝聚起來的異能都要消耗如此大的量才看得到點效果,這還是他異能提升之後,遑論以前沒提升時那種會全身平分的溫養方式,就像是澆一瓶水,能夠有一滴流進裂紋中就很不錯了。
原本南劭是計劃花費一天一夜也該夠了,但事實卻足足用了三天時間,將積攢的晶核全部消耗一空,還向喬勇借了千多枚債務。幸好辛苦沒白費,在床上癱了近月的張易終於站了起來,身體狀態甚至超過了受傷之前。而與其相反的是,南劭因為心力體力消耗過度,確定張易徹底痊癒後便倒下了,睡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又再次變得生龍活虎。這期間有不少人到訪,來給張易療傷的金滿堂,得知南劭回來的唐棠,還有不少從郝偉銘那張大嘴巴裡得知了南劭能力的其他僱傭團隊裡掌實權的人物,就是連江衛國都派了人過來探望。當然,都被一一擋在了外面,只有金滿堂見不需要自己再治療張易,索性出手幫著把隊伍裡受傷的其他幾個人治好了。可惜的是,趙春斷了一條膀子,這個治療系異能也無能為力。
也因為這三天昏睡,南劭完全沒來得及跟張易提到南唯的事,於是等他睡醒時,兩人已經見過了面。
「阿易,你別生氣,我對他已經沒想法了,但他畢竟是我弟,總不能扔下他不管。我本來是想跟你說的,結果一忙起來就忘了。」醒來第一件事,南劭就是逮著張易道歉,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心裡還是很慌,生怕張易誤會。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趕緊起來!」張易失笑,取過一件早就準備好的棉外套扔到他身上,轉身就要往外走。南劭對他怎麼樣,他要還不知道,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了。至於他那個弟弟……想到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他的目光微微暗沉了一下。
那個少年顯然受過不少罪,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是膽怯,瑟縮,像驚弓之鳥,坐在人堆裡,週身卻像是包裹著一圈生冷的鐵皮一樣,與周圍人格格不入,但他似乎又極想討好其他人,不時會生硬地插上幾句話,將閒聊的氣氛弄得有些古怪。好在眾人看在南劭的面子上,並不計較。而當他發現張易時,眼神卻一瞬間變得火花四射,充滿嫉恨激忿,像是被搶了最珍貴的寶貝一般,倒使得整個人多了幾分生氣。很顯然,在南劭給張易療傷的三天時間裡,少年已經知道了張易的存在,以及他跟南劭的關係。
「你搶了我的哥哥。」幾天來,少年只跟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是指控,還有未曾出口的捍衛自己領地的宣戰。
「南劭該叫我易哥。」張易是這樣回答他的,完全沒有也不可能將少年當成情敵或者對手,「小孩,教你一件事,沒有人會永遠站在原地等一個不懂得珍惜他的人。」這是屬於年長者的告誡,因為南唯還不足以讓張易以平視的目光相待。
在這個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後悔重來的機會。張易對這一點深有體會,所以他心底放著永遠也不可能消弭的傷痛,加倍珍惜現今所擁有的一切。至於南唯在慘烈的教訓中是不是真學會了這一點,就與他無關了。要不是看在對方是南劭兄弟的份上,他可能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這一段南劭還不知道,但他很鬱悶,怎麼說南唯以前都是他喜歡過的人,而且張易還知道,這無論放在誰身上,但凡對他有點感覺就應該會不舒服吧,張易的反應會不會太雲淡風輕了?要再往深入去想,那是不是意味著……
「發什麼傻?」張易走出兩步,後面都沒有響動,回頭恰看到南劭一臉失落地坐在那裡發呆,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無奈地歎口氣,回身走過去,微傾身一把勾住南劭的後腦勺就往他唇上吻去。
南劭先是一愣,而後轉成了驚喜,之前的那點矛盾心思哪裡還剩半點,正要順勢好好索上一吻,卻突然想起什麼,慌忙別開了頭,倒把張易給整得糊塗了,暗忖這氣也生得太莫名了吧。
「離我遠點,我沒刷牙。」因為懊惱和可惜,這幾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多麼好的機會啊,竟然就因為他在這裡拖拖拉拉不起床而不得不忍痛放棄,還有比這更讓人心痛的事嗎?但是睡了三天的口氣,連他自己都忍受不了,怎麼好意思讓張易聞到。
張易低笑出聲,手上驀然用勁,硬是將南劭的臉轉了過來,然後深深地吻住。南劭為他把屎把尿,清理口痰擦洗身體都不嫌髒,難道他還會嫌東嫌西?
南劭沒想到他會一下子變得這樣強勢,措手不及之下,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也懶得再顧慮什麼口氣不口氣的了,伸手勾住張易的肩背,腰部用勁,一下子翻轉過來,將人壓到床上,掌握了主動。張易的左腿微縮,而後又放鬆下去,控制住了反壓的本能。
自張易受傷後,兩人就再沒有過這樣激烈的親吻,加上又都正值壯年,彼此相愛,唇舌交纏,相濡以沫,不免情動起來,好在兩人也都清楚時間地點不合適,所以沒有癡纏,很快便分開了,以免情到濃處不可收拾。
「要是有一間單獨屬於我們的房間就好了。」戀戀不捨地在張易唇上又啄了兩下,南劭遺憾地抱怨,想想末世前的奢侈,再想想現在的侷促,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悲涼感。
「行了,起床吧。」張易曲膝將他頂開,然後起身整理有些凌亂的衣服,同時靜待*平息下去。
南劭本來還想賴幾分鐘,卻一眼掃到張易鬢邊的銀髮,心臟不由一縮,隱隱窒痛,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下床,穿衣,洗漱,直到出門下樓前,他才伸手握住一直等著他的張易的手,神色堅定無比:「阿易,我一定會讓你的頭髮重新變黑。」
張易開始還在納悶他怎麼突然沉默下來,此時才算明白過來,登時像有陽光照到心頭,暖洋洋的說不出的受用,若不是真正地放在心上,又怎麼會連這種小細節都鄭重其事?
「我覺得現在已經很好。」他開口,似乎怕南劭不相信,於是又強調了一句:「從來沒有這樣好。」他的腿被南劭順手治好了,身體充滿了活力,感覺像是年輕了十多歲一樣,所以頭髮是白還是黑已經不重要了。
南劭仔細地打量了他幾眼,臉上突然綻開燦爛的笑容,「是很好,不過還可以更好。」末了,突然蹦出一句:「阿易,你真好看。」一掃之前的頹靡蒼老,充滿生機,卻又帶著幾分歷經世事滄桑的張易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讓南劭越看越愛。
張易冷不防被誇了一句,臉微微有些發熱,與南劭互握的手不由收緊,感覺著對方堅硬粗糙的手指骨節,目視前方力持冷靜地回答:「你也不錯。」
南劭頓時樂開了花。
「我說你們倆夠了啊!知道你們英俊瀟灑帥得沒邊,還不趕緊滾下來!」喬勇在下面聽不下去了,大喝出聲,隨之響起的是眾人起哄的口哨聲,笑鬧聲。
張易和南劭兩人這時才想起他們已經在走廊上,對視一眼,回想起方才兩人互誇的情景,不由大窘,而後也忍不住大笑起來,極盡歡暢。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魔王,硃砂箐點和我歎-歲月悠悠的手榴彈,以及乾暗誘,三無,244,皮皮,桃之夭夭,無節操的透明水草君,11,綠蔓,還有清清扔的一堆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