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常年在很黑的地方生存,於是很多人都早早地患上了盲症,此生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時候谷裡的人每到午時都會一起擠去那個平台上,只為了能爭著去沐浴那一線暖暖的陽光因為擠的人太多,所以也每天都會有人從那個高台上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可就算是那樣,每天還是有很多人,甘願冒著丟了性命的危險,也要去爭那一絲絲溫暖。」
「但我卻不用爭不用搶,就能每天都能享受獨佔那塊高台一角的權利意歡你知道是為什麼嗎?」秦陌笑中帶著苦楚道「因為,我的身份!因為我是前秦王的直系第四代嫡長孫也是僅剩的,唯一的嫡孫!」
「我是他們復仇復國,是帶著他們從此脫離暗谷,脫離那無止境的追殺屠戮的的唯一的期望!」
「那一年,你的曾曾祖父堯州王南日誠,趁著一次戰亂殺死了我先祖秦王,自己稱帝建南楚做了楚王,隨後那幾年,我南秦所有皇室族人和旁支幾萬餘口幾乎被他趕殺殆盡,虧得有一支親軍及時護了我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先祖母逃了出來,不過可惜她也只逃到半路,就在追兵的圍剿中難產生下我祖父後,血盡而亡」
「在我祖父活著的那些年歲裡,陪伴在他記憶裡的除了逃竄就是死亡,不停的狼狽奔命不停地身邊有人死去不停地有當年散落在各地,隱姓埋名的秦氏族人被官兵揪出,然後當眾殘忍地砍殺再把他們的頭顱高高地懸掛在城牆上,直至被風吹乾,亦或是變成了枯骨後,繩索被雨淋爛,轟然從城門上砸落到泥水地裡。」
彷彿是憶起生命中那段黑暗冰冷的時光,秦陌的語聲緩慢而冰涼,眼睫上也不覺綴上了點點潤濕。
「但我的祖父窮盡一生,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百般絕境中找回了一批忠於我先祖秦王的人,那些人有的是手握兵權的將領,有些是文職官員,他們當時商議好,並立了血誓,先假意屈服歸於南楚,隨後再侍機尋找機會反攻復國。()」
「這一侍機,就是百年!」
「這百年裡,有人被識破被抓,全家被斬,有人叛悔但因為楚王殘暴鎮壓的手段令人髮指,所以卻也有更多的人暗中投向了我們因為有人告密,所以不停的會引人來追捕,再加上力量猶是不足。」
「「所以,終於!」
「在陽光下無處可藏的他們,躲進了那處暗無天日的山谷」
「在那山谷裡,後來有了我爹,也有了我!可是我爹在我六歲的時候,出了暗谷,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家主,也就是我的祖叔叔,他說外面傳來消息說,我爹死了,就死在琅城城外死在你皇爺爺手裡。」
「於是那一日,掛在琅城城牆之上的——便是我爹的人頭!」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我娘哭暈過去,醒來後,腹中的我那五個月的雙胞胎的弟弟和妹妹也沒了再然後,那一夜,我娘也哭瞎了雙眼!」
壓下嗓子上不斷湧出的酸楚,秦陌閉了閉目,任兩行清淚滾落而下。
「再後來,我娘也死了!」
「那是我記憶中最冷的一個冬天,接連下了一個月的雨雪,山谷中也就那樣烏黑了一個月,沒有一絲陽光。終於有一日,我再也忍受不了,給娘親留了一封信,然後拉著墨離倆人偷偷從密道離開了谷裡。」
「我娘聽到別人讀給她聽的信以後,馬上就明白了,她知道我根本不是想出去看什麼太陽,要什麼溫暖我是想我爹了。」
「她知道,我是想著我那寒風中人頭還掛在琅城城門上的爹,所以才偷偷跑了出去她跑去跪著求家主,跪哭了一日夜後,家主終於同意讓我娘和其他人一起出谷去找我。」
「那一天,風雪連天,琅城城外的雪有及膝那麼深,我和墨離裝成兩個邋遢的乞丐,就那樣呆呆站在雪地裡,看著牆頭上白茫一片,那面目全非的一團」
秦陌雙手從她臉頰離開,死死地緊攥著她耳側的錦被,手背上爆出的青筋無不顯示著他內心的巨大痛楚。
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秦陌顫聲道「那種痛,意歡,你知道的那種痛……就如當年你在城牆上看到的那一幕,一樣!」
「我在那城牆下坐了整整三日,直到整個人渾身凍僵了被娘親和谷裡來的人找到,他們聯絡了城裡的人,尋了一處宅子給我養傷。」
「而那處宅子的主人就是——陸述天!」
「等到傷好的差不多以後,我和娘親打算回谷裡,可是走到半途,又來了一批你皇爺爺派來的人,然後我娘就死了!」
「臨死前,她把自己身上的血抹在我的臉上身上,想蒙騙那些追來的人,但領頭的那人看出來了,他就那樣提著劍朝我走來當著我的面把那劍刺入我娘的心上,然後不顧我的掙扎從娘親懷裡把我拽起來。」
「我以為我也要死了,可就在那一劍要刺進來的時候,陸述天帶著人趕來,殺光了那些人,救了我!」
「可是娘親卻永遠地去了,一直到死,她都是瞪著那根本看不見的眼睛,望著我出聲的方向」
「隨後,陸述天帶我回谷裡見了家主,他說正好他的兒子因病去世了,想接我出谷去他府裡,替了他兒子的身份。家主考慮了許久後,終於點頭同意了於是我便從秦陌成了陸陌」
過了許久,才聽得他又道「再然後,我就遇見了你!」
語畢,屋內突然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意歡,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
!」
「以前當我在你面前還是陸陌的時候,我無數次想要開口,可是卻一直沒有勇氣,我卑賤於我醜陋不堪的心思,我不敢開口可是現在,我想開口,你卻再也不會給我機會。」
「曾經我以為,當我一日日躋身在那窄小的平台上看那短短一線陽光時,當我在寒風大雪中跪看著城牆上那僵硬的我爹的人頭,還有那鮮血噴我滿身的娘親的屍體時,我以為那就已經是我人生中最淒慘最寒冷的一日。」
「可是,那麼多的痛纍纍加在一起,都不及你那日滿身是血地在我眼前倒下,不及你渾身冰冷地被我親手埋進那黑暗的地底更不及你如今這樣偎在別的男人懷裡,每每笑著對我說秦陌,我不認識你!」
「意歡,我愛你,很愛,很愛,很愛,很愛」
秦陌趴伏在錦被上,雙手緊緊攬著南意歡,任那滾燙的熱意淌入她的臉頰頸間,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們倆的第一面根本不是在那個上元燈節,而是在扶風院門外,那個時候,我就站在對面街角,看見你和那些孩子們一起笑的那樣純粹和開心,那笑聲至今還留在我的心中」
「從那一天開始,那個叫做南意歡的女子就住進了我的心裡,從此以後,不管我怎麼掙扎,我的心,都永遠牽著我的腳步,帶著我走向你!」
「只是最後,我還是錯了!」
秦陌眼神空茫地盯望著南意歡,聲音中有著濃濃透骨的悲傷「那樣出身的我,在經過那樣的事以後,早已根本沒有選擇人生的機會……」
「我天真地以為天下我要,你,我也要!我天真地以為只要你愛我,只要我暗中多做一些努力,不要傷害那麼多你的親人,終有一天,也許你在瞭解到我的不得已後,就會重新接受我,回到我身邊
「可是,一切就像失了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