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述天走後冷天凌眉頭攏緊,沉聲道「微臣只是覺得可能王爺還有些話想與天凌說。」
越君邪聞言,嘴角幽幽笑開,他一揚手,抓過擱在二步開外的一架箏琴,橫架在腿上,一手扶著琴頭,一手五指輕撥,低沉暗殤的琴聲緩緩響起。
琴聲中,夾雜著他溫溫的聲音道「天凌果然聰慧,其實方才陸述天所憂之事未必無理,陸婉兒失蹤便也罷了,但是這次一同失蹤的還有南意歡,那個女子雖然看似柔弱,但卻心智敏銳而堅韌,她被那陸婉兒引去了北英山,又跟陸婉兒打了照面,跟她帶去的所謂南秦兵士也交過手,難免會瞧出些破綻。若是她真死了的話,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她還活著,只怕會給我們帶來大麻煩!」
「那難道這次費勁心力後,就這樣算了嗎?」冷天凌劍眉凝的更緊。
「錚錚……」越君邪指下動作更快,琴音也由哀思愈漸轉為忿恨,讓門外人聽著只覺晉王手足情深,思悼亡兄之靈!
片刻之後,樂聲戛然而止,越君邪冷聲道「所以都怪陸述天那廝,不分輕重,縱容著自己女兒去找南意歡的麻煩,使得本王落入今日這進退兩難之地。」
說完,他抬眸看向冷天凌,目光真誠「天凌,本王當初答應過你父王,你父王願意效忠父皇,讓你鎮南全軍輔助於我,那麼本王就絕不會讓冷氏一族背負上叛君叛國之名,所以你放心,哪怕是這次棄了這個籌,哪怕是本王終身坐不上那個位置,我也不會讓冷氏百年的名聲有污的,實在不行,那便算了吧!」
「算了!事已至此,如何能算!」冷天凌疾步走到越君邪的身邊,灼灼地看向他「我父王是我父王,我是我,他在乎冷家百年名聲,我可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王爺未來能不能給我冷家……更多!」
「比如……」冷天凌俯下身,貪婪笑意滿滿地逼視而來「北疆的兵權!」
越君邪瞪大眼睛,慣來高雅悠然的面孔上,乍然現出幾分驚幾分喜「那是自然,本王不通兵事,要是有天凌兄幫著本王操練兵士,守衛國門,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天凌兄也知道,本王如此行事也是逼不得已,母妃出生卑微,這些年帶著我和皇妹日日謹小慎微地活著,幸得父皇私心垂憐,才不至於早早地丟了性命,可是父皇也有他的難處,雲府勢力龐大,便是父皇也不得不時常被其掣肘,無法在明面上護著我。」
「而二哥雖然不及大哥那般把惡意掛在面上,但心內早已得知父皇心中實意,連帶著對我也不喜,所以才會暗中下手,挾了父皇挑動大哥鬧事,事後又害了父皇,自己登了帝位。」
說到這裡,他喉頭像被噎住,低聲道「父皇待我不薄,他逢此大難,如今二哥身死,也總算是我為他了卻了這段沉冤。」
「先皇尚在英年之際,如此猝然離世,確實死因有疑,只是萬萬沒想到,當年的病弱太子竟然那般隱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讓人防不勝防。也幸虧他有著南皇后那根軟肋,否則,倒確實難以下手!」冷天凌接口沉聲道。
「天凌兄當年曾作為迎親使迎接南皇后嫁鑾來朝,事後又與二哥共同在華池平海匪做亂,特別是在華池時,難到就沒瞧出些什麼端倪嗎?」越君邪忽地探身向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冷天凌。
待得再看時,越君邪已經挪開視線,轉而復又低低撥弄著琴弦。
冷天凌定定一笑道「端倪倒是沒看出什麼,只是也多虧了有這兩段淵源,所以他們對我到底還是少了些提防之心。」
「只怕,更多的還是對於你冷府百年來固守不變的宗訓吧。」越君邪低低笑道。
冷天凌不以為然地冷笑了幾聲,緊繃了語調道「王爺也說是已然守了百年,那麼,也是時候換一換了!」
「呵呵……」越君邪揚起嘴角,無聲而笑。
「時辰不早了,微臣還要趕回軍營,就先行告退了!」冷天凌微一拱手行禮。
越君邪點頭示意「慢走!」
冷天凌收回手,也拉開後門,隱身而走!
他走後,屋內閃出一個黑影,那人赫然正是左相佟顒。
看著冷天凌遠去的背影,佟顒憂心道「王爺,這冷小王爺話中是否野心過大,只怕,他心中想要的未必僅是北疆兵權而已。」
越君邪嗤笑一聲,俊美的臉龐染著幾分詭譎「沒野心,你以為他會聽從冷文昌的話乖乖幫我,別人不知他們父子倆關係不和,難道我還不知嗎?」
「他心裡一直不滿冷文昌在他母妃過世不久,就納了她身邊的人佔了他母妃的位置,所以這些年一直與冷文昌便扭著,不願親近,也不願回府。」
「這樣的人,有野心才會甘願不守那陳年破矩,才會為了利益一心幫我。」
「可若是野心太甚,又兵權過重的話,難保哪一日權勢勝過皇權啊?」xxx還是神色凝重。
「無需再多言!」越君邪伸手攔住他還要出口的話語,輕笑道「放心,本王當然是心中有數,也有著克制他的法子,才會大膽用他,所以你且放心,只管把我交給你的諫言之事辦妥即可!」
佟顒看著越君邪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也方才稍稍寬了些心,當下,便把來日扶靈還朝後,如何發動百官,奉越君邪登基之事的部署詳詳細細道來。
越君邪邊聽,邊間或著說上兩句做著補充!
……
第二日午時,越君邪帶著文武百官,出城五十里恭迎越君行的棺槨靈柩。
小半個時辰後,冷天凌帶著五千白裝素裹的兵士從遠處緩緩行來,被簇擁在正中正前方的就是越君行的靈柩。
因為事出匆忙,這副靈柩乃是從北英城首富家中臨時搜刮而出的一幅棺木,雖然用料已極為講究,樣式奢華,但離皇帝的儀制還是差距甚遠,且由著到了京都需要移柩,所以如今的棺木也尚未釘釘,只拿幾顆木隼合嵌著。
一路行跪哭禮,直將棺槨停在了城內搭建的靈堂之內。
文武百官按制參拜完畢後,一直跪哭到了之夜時分,方才在門口留了人守夜,其餘人散去休憩。
夜色幽黑,寂靜無人聲。
守在門口的兵士突然道「參見晉王殿下,參加右相大人!」
「你們都退下吧,本王睡不著,想再來陪皇上說說話。」
「是!」守門的人連忙應了,退了下去。
捲簾響動,越君邪和佟顒走了進來,靈堂內只聞濃重的靈香裊裊,令人覺得沉悶不堪。
越君邪朝著那純黑的棺槨使了個眼色,自兩人身後又轉出一人,那人手腳利落地取下棺槨四周的木隼,輕緩地推開蓋板,露出一張熟悉的清俊的慘白容顏。
棺槨了放了眾多防腐藥物,因此雖然離得距離較近,但卻不聞絲毫腐臭之味。
越君邪靜靜地看著躺在裡面一動不動的越君行,突然伸手在他冷僵的臉上摸了摸,隨後又掀開他的上衣,在看見那被細細縫合後的胸口劍傷後,最後又查看了他的足踝處。
在看到那一道因著年代久遠所以有些痕跡不明的淡淡傷痕後,越君邪終於淺淺地舒了口氣,他轉身離開,接過佟顒手上遞來的一張白帕擦了擦手,淡淡道「闔上吧。」
立在柱旁的黑影無聲地走到棺槨邊,推上蓋板,重新上好木隼,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是他!」越君邪語聲微黯「縱然東祁的幻術能夠讓旁人幻成是他,但那足上的傷疤是九歲那年,大哥在宮裡為難他時,將他推倒在牆邊,被突出的堅石所劃傷後留下的傷痕!」
「那一天,大哥本來是想要來找我的麻煩,可不曾想卻碰到他進宮,大哥便棄了我,改去對付他,大哥推倒他的時候,我就躲在一旁看著……這些年,若非他替我擋著所有大哥敵視的目光,只怕我也早已像他如今一樣,冰冷無息地躺在這木棺之中了。」
越君邪輕笑,手指輕撫著木棺上,最後停在一處用金粉彩繪著的殿堂樓閣,戲台粉蝶前「人死如燈滅,縱然這棺木上畫的再精美,那陵寢裡再華麗,躺在裡面的人也不會知曉,所以,從來,我都只想著要活……不顧一切的活……哪怕棄了我自己,也棄了所有人!」
佟顒閃避垂眸,直直地望著地上的影子,低聲道「王爺如今得以苦盡甘來,也不枉這些年隱忍如山。」
越君邪看了看他,收回手「佟顒,謝謝你,這些年,屈了你先是隨著雲牧之,事後又隨著二哥。」
佟顒彎著腰「微臣這條命是淑妃娘娘所救,自當要為娘娘和王爺而活。」
越君邪笑笑,抬步往外走去「走吧,明日一早還要回靈京都,接下來,有的忙了!」
「是!」佟顒亦步亦趨地跟隨了上去。
倆人一前一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潑墨般的濃黑中。
……
雲州城中某處繁華區的民宅,燈影搖晃!
一撥波黑衣人源源不絕地來來去去,這些人全都是低垂著頭來,然後頭垂的更低地離去。
「進來!」屋內一個低啞沉重的聲音吼道。
屋外哆哆嗦嗦站進來一個人,他看著屋內凝凍到冰點的氣氛和背對自己而坐的那個黑衣男子,一時吶吶沒敢開口。
「也是同樣沒有消息嗎?」黑衣男子暗啞著聲音問道。
來人手腳更慌亂了,他急急忙忙從袖中掏出手中紙條,硬著頭皮稟道「不是皇后的消息,是晉州的消息來了。」
黑衣男子身形凝住,忽然沒了聲響。
來人伸出的手一下沒了著落,繼續往前伸也不是,縮回更覺得不是,只得拿眼偷偷瞧望著黑衣男子身側站著的另一人。
那人同樣滿臉冷寂,但他終究還是走過來了兩步,接過紙條,又揮了揮手,讓那人如臨大赦般逃也似的竄了出去。
打開紙條,上下掃了兩眼,他開口道「晉州傳來消息,說晉王已經查看過棺柩,驗明正身,還說……」
「陸婉兒那女人在哪?」黑衣男子打斷他的話,突然冷聲問道。
讀著紙條的人僵住了手,他無奈地放下那已不被自家主子在意的消息,答道「在偏房裡。」
話未說完,就見那黑衣男子驀地轉身,露出一張比月魄還要清冷的男子的臉,薄唇緊抿,亮若辰星的眸子裡閃耀著嗜血的光芒,愈發顯得魔魅異常。
「帶著,隨朕去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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