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鴻不閃不避侯羽陽譏諷的眸光,彎彎勾唇笑道「朕說過,朕是西延的皇帝,所有於西延萬民有利的事朕都會去做。」
「既然如此,難道皇上不知,封月映紗為後,方才是助皇上穩妥皇位,於西延萬民最為有利之舉嗎?」侯羽陽再次出言譏諷道。
「皇上當年既然能為了西延而眼睜睜看著南楚皇室一族滿門被決,怎地如今,卻不願捨了自己,捨了一個小小的皇后之位,來免去這一場生靈塗炭之戰呢?」
燕驚鴻柳眉輕顫,漆黑的眼眸中莫名的神色閃過,他緩緩道「世子難道不聞這世間事,總會有彼時和此時之分嗎?朕並非是聖賢,自然也會有過錯之時,而且朕相信,若是此時的秦皇再回到當初,定然做出的也是另外一番抉擇。」
「一句有錯,便可抵消的掉那一族幾百口的性命,便可抹殺掉對一個人的刻骨傷害嗎?」侯羽陽反問。
「是不能!」燕驚鴻苦笑著搖頭「但凡事有因才有果,這百年間,被南氏滅掉的秦氏族人,又豈是百人、千人之多。朝代更替,帝王之業,本就是萬具白骨纍纍鋪就而成,怎能論出誰對誰錯?便是朕,若是此次當真無力守住這祖業江山,害得燕氏一族血流成河,卻也怪不得別人!」
話落,屋中有片刻的靜寂!
燕驚鴻眸光停在那不遠處的一封素白紙箋,幽歎一聲,繼續道「情之一字,最是無常,當年南秦煊帝以情相誘,他本以為可以全身而退,卻不知,早不知在何時就丟了心,棄了甲,所以事到如今,兩國交戰,痛苦的又何止是意歡公主一人,想必南秦那位心中也早已是千瘡百孔,痛不可言。」
「便是朕,這些年既要顧及各族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族人,又要極力攏住幾將分崩離析的九部,忍了多少氣,又暗中還回了多少怨,又豈是罄竹可以列清。」
說到最後,他略停了停,長歎道「若非如此,朕又豈會讓那些骯髒事寒了她的心,連人也留不住,最後害的她白白葬送狼腹之口,任朕尋遍天涯海角,再也不得!」
候羽陽似是沒有想到今夜的燕驚鴻竟然如此坦誠,他沉默半響後,從椅上起身,推開軒窗,讓屋外一地銀白月光洩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扔到燕驚鴻面前,負手而立道「這是幾日前北越的來信,公主在從玉傾出發前往北英征討南秦之時,曾和我說,您沒有揭穿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她與楚蘇姑娘之間的合作,再加上此次,不管您出於何種原因,並未出聲支援南秦,所以她與您之間的仇怨,便算兩清。她也望我今後,只安心做我的扶夷世子,莫再要為她刻意與您為敵。」
「她是不是還說,是否助朕,全憑世子個人意願?而世子心中對朕依然有怨,並不會助朕,所以才會百般躲著朕,非得讓朕做一回牆上君子,方才得見,是嗎?」燕驚鴻道。
侯羽陽不答,他依舊回到椅上坐下,盯著燕驚鴻道「本來微臣並沒有要出兵助皇上的理由,但現在」
他頓了頓,燕驚鴻笑著接口道「是那朵花嗎?長在極西之地的十年方才一見的依米之花,是如今可以讓世子幫朕的理由嗎?」
「沒錯,微臣是需要那朵花!」侯羽陽緩緩應道。
燕驚鴻勾起唇角,薄薄的唇邊綴著一抹似笑非笑,道「那看來朕還真是猜對了,世子果然在派人尋找那花。不過剛才朕記錯了,那花不是元戎王送給朕的,那是之前宮中的珍藏,朕很小的時候先帝就送給了朕,前些時日被朕無意中翻撿了出來。」
「怎麼來的並不重要,只要皇上同意將那朵花送給微臣,那麼微臣便會傾扶夷全族之力,助皇上平叛?」侯羽陽乾脆道。
燕驚鴻笑了笑,重新打開手中折扇,輕撣了撣剛才自己爬牆時袍角沾染上的塵灰「如此便多謝世子,明日朕便會令人把依米花雙手奉上,只是,此次朕來,求得卻不是世子的傾族相助,而是求得世子與朕為敵而已。」
侯羽陽微怔,隨後他會心一笑「皇上就不怕微臣先得了花,事後又與月落真心聯盟,與皇上當真為敵嗎?」
燕驚鴻起身,隨手拿了一旁的披風漫不經心地繫上,笑道「倘若果真如此,那朕也無法,只是這花留在朕手上也是無用,若是能再借意歡公主一用,救回她父之性命,也權當朕為死去的皇后,積上一份陰德吧!」
「皇上,果然什麼都知道?」侯羽陽盯著他道。
燕驚鴻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似傷感似歎息道「若不是依著這點,你以為朕能有命活到今日嗎?」
「明日,等著收花吧!」語畢,燕驚鴻大踏步,閒庭信步地跨過門檻,揚長而去。
侯羽陽腳步挪動到門口,看著燕驚鴻遠去的袍角在平野微風中搖曳跳躍。
杏黃色的月下,飛揚著緋紅色的衣角!
讓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又一眼!
五月十五,就在景天等三部宣佈與月落和烏孫為敵後的第三日,扶夷也宣佈加入誅帝同盟,出兵六萬,與討伐的三十萬大軍會合,共同撲向那拉城。
同日,燕驚鴻也頒出旨意,親筆寫下平叛佈告,言明多年來各部覬覦皇位,欺辱皇族,且害死皇后之罪行,由王城親軍和元戎等三部共同組成了平叛大軍三十萬人,建造工事,迎戰。
短短數日,兩軍短兵相接,大小戰事無數。
整個中原大地,在百年平靜之後,終於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亂不堪的戰亂之中!
北越晉州是由京都玉傾前往北英的必經之地。
這一日,越君邪帶著朝中大臣抵達了晉州,晉州知府早早地就按照宮制搭起了供人拜祭的靈堂之物,為明日午時即將入城的越君行的靈柩棺槨和冷天凌的五千人馬做準備。
越君邪一身白衣,臂挽黑紗,到的當日顧不得舟車勞頓,細細探察了各處準備事務後,方才謝絕了晉州知府準備的酒樓宴請,晚膳也沒用地,回了自己的宿地。
房間裡,早已候了倆人在那,一人面色焦慮,一人沉靜。
越君邪望了倆人一眼,安然走到屋角,就著銅盆裡的清水淨了面和手,然後扯下袖上黑紗,坐到了桌前。
「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這話卻是衝著陸述天說的。
陸述天青白著臉,慮色明顯「婉兒不見了,自從那日北英山裡她獨自行動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這些日子,也一直暗中尋而不得,我擔心,她是不是被越君行的人給抓了!」
「就為這事?你就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公然跑來這裡見我,你就不怕被人瞧見你我在一起,那麼之前做的所有一切都完了。」越君邪冷聲惱道。
陸述天也惱著壓低嗓音道「她是我女兒,如今她下落不明,我自然要擔心!」
「哼」越君邪冷笑一聲「誰讓你不看好她,等到我登了位,她想要怎麼處置那南意歡不行,非得要在那天摻和進來,還引得周信帶了八萬北疆軍過來,險些壞了天凌的事。」
陸述天被他一通搶白,面上更是難看了,他捏緊拳頭道「婉兒是任性了些,但不是好在一切順利嗎?越君行也死了,你馬上就能如意了,但是婉兒卻沒了消息,我真擔心,她是不是被越君行的人給擄了去。」
「我如意,難道攝政王就不如意嗎?」越君邪挑眉,口氣淡漠地道「如今天下所有人都以為是秦陌設計騙的越君行去的北英山,我北越所有兵士也都是眼睜睜看著,是南秦兵士手中的箭殺死了他們的皇上,這種殺君之仇,足以讓他們化悲痛為力量,助攝政王你蕩平南秦,你還有何不滿意嗎?」
「再說了,本王還聽說今日,西延九部中有六部都挑起戰事,誓要把燕驚鴻從那皇帝的位置上拉下來,燕驚鴻如今自顧不暇,也沒有精力去管秦陌的死活,這正是攝政王收復南秦,一血前恥的絕好時機。」
「可攝政王放著眼前的大事不顧,反而來與本王吵鬧著一個女人的小事,請問,這便是攝政王對待江山大業的態度嗎?」越君邪越說話語聲音越冷,面色也越是寒慄。
陸述天鬆了緊攥的拳頭,緩和了口氣道「晉王言重了,當前何事為重,本王還是清楚的。小女不見了,我自再派人去尋就是了。」
「攝政王明白就好!」越君邪微揚眉頭,他又看向一旁冷峻不言的冷天凌,清聲問道「天凌近日辛苦,這次計劃能一切順遂,多虧天凌安排和應變的好。」
冷天凌抬眸,啟唇低聲道「王爺折煞天凌,天凌不過是按計行事而已,論起功來,還是多虧王爺計劃巧妙,攝政王的人又演的好,方才瞞過了越君行。
「沿途他有起疑嗎?」越君邪問。
冷天凌沒做猶豫地答道「也許,在他最後暗箭入腹時,可能有?因為按說當時那個箭頭的力道只能穿透風寂,而傷不了他,是我暗中擲出石子,打在箭尾上,加大了那箭的力道,而他,當時應該發覺了,所以臨死前,他朝著我的方向瞪看了一眼。」
「有人發覺嗎?」越君邪盯著冷天凌,追問道。
冷天凌利落地搖搖頭「當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我的親信,那些隨侍他身邊的風衛都被我斬殺了,所以絕對不會有人知曉!」
越君邪聞言,眉宇間染著明媚的笑意「天凌辦事,果然令人放心!本王有天凌相助,何愁大業不成!」
冷天凌拱了拱手,不再言語。
陸述天眸光從冷天凌面上掃過,他問「接下來,晉王打算如何?」
越君邪斂了笑意,正色道「朝中一切都已就緒,只待明日接了越君行的靈柩返京,便會有人提出朝中不可一日無君,然後諫言由我登位的。等本王登了位以後,自然會以為先帝報仇之名,繼續出兵攻秦,扶助攝政王登位。」
陸述天不禁虛起眼,眸中得色飄飄,彷彿已經看見自己身著龍袍,在萬臣的跪拜矚目下,登上他渴望了一生的龍椅金座。越君邪瞳眸一瞟,看著他的樣子,唇畔綻放出一絲淺淺的笑「攝政王若是沒事還是早些離去吧,將你那幾萬人的蹤跡藏好,否則若是給人見了,那倒真是一切都成了個泡影了。」
「這個本王自然省得,不勞王爺費心!」陸述天道。
「那便好!」越君邪笑道。
「告辭!」陸述天起身,一撩袍角,趁著青黛的夜色,從後門而出。
陸述天走後,越君邪看著依舊坐在桌前,尚未挪動腳步的冷天凌道「天凌還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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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情節多頭並進哈,明天會寫到君君的戲份~後天是君君虐陸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