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話的時候,燕驚鴻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莫名的悲涼。
杞英捧著聖旨的五指也微攏,慣來平然斂靜的臉上隱現著一抹難得的憂愁。
自燕驚鴻出生之日起,他就一直隨侍在他身側。
西延九部多年來各自為政,姑且不說對外燒殺搶掠,便是互相之間欺凌不讓的時候也常有發生,這些情況縱然是老燕皇也無可奈何,加之這些年歲國內天災不斷,已是大廈將傾之頹勢。
可就是眼前這個看似最風流浪蕩的少年,小小年紀便暗中挑起滔天重任,不動聲色地漸漸攏起了那已將瀕成崩塌的局勢,才有了如今這樣勉強繁盛的局面。
其中艱辛苦痛,非常人所能體解。
也只有他,才在這十數年的歲月中,看的見那個表面遊戲人間的少年帝王心中,懷著的那顆孤寂的心!
幸而後來,他遇見了她!那個自己也十分欣賞的聰明剔透的女子,雖出身貧寒但生性高潔!
只是可,本是最合適的姻緣,可惜,卻先是為心所困,如今又逢此大難,陰陽兩隔。
怎能不叫人磋歎!
……
頭頂明月當空,腳下萬里疆土。
燕驚鴻站在草原高處,幾乎可以俯瞰整個燈火通明的那拉城。
城中萬千燈火,全都屬他,卻又無一盞為他!
心中空曠寂寥!
楚蘇,你在哪裡?
……
近日的中原大陸總是異常熱鬧,在北越和東祁的宣戰聖旨傳出十日後外,西延也終於傳出了一道旨意。
只是這旨意卻與這場戰事無一點關,那是一紙冊封皇后的詔書。
這紙詔書讓天下人先是聽得覺著有些奇怪,奇怪何時西延突然冒出了一個皇后。
隨後又讓人覺著更奇怪--原來,這不是封後詔書,而是要尋人的詔書。
西延皇后丟了----生死未卜!
外面雖然眾說紛紜,但是相關知道內情的人,卻是看的清楚分明。
如今,這紙國書正靜靜地躺在某個白絨絨的活物身上。
而這個活物明顯對於自己這樣一個英俊不凡、風流倜讜的尊貴人物,卻被拿來當個固定書架不滿至極。
它啃了啃爪子,揪了揪鬍鬚,又揉了揉眼睛,再扭了扭屁股。
終究還是沒敢把那紙明黃拱下來。
因為,它知道,今天的女主子心情很不好,所以它的皮要繃緊一點!
……
就在這時,殿內忽然被輕輕打開,一個紫色身影進了門,帶進來的還有微風中拂來的淡淡暖香。
「吱吱 ̄」像是見了救星一般,卿卿兩眼放光,乾脆利落地拱了拱背,把那卷明黃啪嗒砸到了地上,然後三兩下直直地跳躍進了越君行的懷裡,嗚咽地叫喚了兩聲,幼小的爪子指指地上,又指指坐在軟榻上的南意歡。
越君行安撫地摸了摸它柔滑的背,又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卿卿立馬心滿意足地蜷縮進了他手臂中,它知道自己爭寵爭不過女主子,所以能有這種待遇它已經很滿意了。
「別難過了?雖然楚蘇是落在了南秦雲州境內,如今不太方便去探,但我也已經讓風痕派人去盡可能的打探了。」越君行溫聲安慰道。
南意歡往左側挪了挪,給越君行讓出坐的位置,情緒有些低落「都怪我,當初她離府時我說讓楊榮隨著她,她不願意,早知道當初我就一力堅持了。」
「你也別太自責了,就連燕驚鴻暗中派去跟著的兩撥人都沒能攔住,即便你讓楊榮或者風傾跟著,只怕也還會是這個結果。」
「可我總覺得太可惜了,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了!」
越君行心疼地看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的南意歡,心知她是因為過往失去太多親人,如今難得交了一個朋友,卻又以葬身狼腹這樣的慘況身死,心中定然很不好受。
他放下手中卿卿,轉而擁上她的肩膀,低聲道「別哭了,這一切也都只是聽說,那裡山崖並不高,她又是和燕驚鴻的護衛一起落下去的,也許她沒死也不一定。」
「真的嗎?」南意歡仰首,追問「可是探來的消息不是說他們都看見被咬碎的屍體了嗎?」
越君行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溢出的一絲盈光,道「人是燕驚鴻派人跟著的,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既然他在旨意上都說了要讓楚蘇回去找她質問,想必心中也是懷疑楚蘇沒死的吧?」
南意歡默了默,咬唇道「我只怕……這只是他自欺欺人不願面對現實而已。」
怕她咬傷自己,越君行的指腹滑到她的唇邊「他的性子不是那樣的人!」
南意歡順著動作鬆開了唇,微悵道「可這次關係到的是楚蘇!」
「西延封後的旨意落款是三月前,那也就是說他在來北越之前就已經寫好了,他是想要來拿著這則聖旨帶楚蘇回去的吧,只是可惜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楚蘇拒絕了?」
「想不到燕驚鴻竟然真的對楚蘇動了心,他那樣的人,竟然也會有今天這一日。」
越君行手臂用力,微微摟緊了她些「燕驚鴻此人本性並不壞,甚至還頗有本事。」
「西延九部各自為政久了,早已不買皇廷的帳,西延老皇無力控制,還是他這些年想方設法籠絡了些,才勉強維繫了下來,否則西延政局早已崩裂,中原各國的情況會更糟。」
「所以你別看他這些年在西延表面風光,日子舒坦,其實他暗地裡也有很多地方不得不受九部挾制,就像這次他明明是衝到月落想要去殺月映紗,卻在最後關鍵時刻不得不住了手。」
「想必現在他心中也是極不好過的吧!」
「他知道了蕭翰就是候羽陽,可也沒有下手殺他。」南意歡低低補充了一句,話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不過雖然這口氣看似他忍了下去,只怕……」越君行心中默歎了歎,後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
「夫君……」南意歡突然偎在他懷中,輕喚了聲。
「怎麼了?」
南意歡伸手攬向他的腰間,眼裡淚光再度泛起「我突然有些害怕,若是有一天你和我也要不得不經歷這樣的永別……」
「不會有這樣的分別!」越君行斷然回道。
「可是世事無常,明日之事又如何可測?」南意歡仰首望著他。
「不會有這樣的無常!我也不允許會有這樣的無常發生。」
「可若是真的有呢?」南意歡低語道「若是有一日我也像楚蘇那樣,傳來不好的消息,夫君你該也會很傷心吧。」
越君行勉強的牽了牽嘴角,定定道「你放心,即便是有,我不會傷心,因為我不會相信!」
他又扶住南意歡的下頜,視線纏結道「我們說好是要同行一生的,如今總算闖過了那麼多風雨,我不相信蒼天會這麼殘忍,會想要分開我們。」
南意歡還欲開口再言,被越君行再度打斷「好了,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好好的平白說壞了心情!」
「嗯!不說了!」南意歡點點頭,也覺得自己今日是過於傷感了,於是把整個人埋在他的胸口蹭了幾下後,從他懷中起身。
正在這時,門外風嫵敲門,得到越君行的首肯後,她笑吟吟地進來道「剛剛楚園裡老夫人命人傳話來說,所需的藥材已經全都備好了,她打算明日開始煉藥,煉藥的時間可能需要些時日,所以她想請皇上和娘娘今晚去楚園一齊用個膳。」
「這麼快?」南意歡面上淚痕猶在,卻已是瞬間換上了驚喜之色。
「嗯,其中一味藥材本來難得,後來候羽陽在西延尋到了,昨日下午命人送來的。」越君行道。
「你回去跟母后說,就說我和意歡等會就回府。」
「是!」風嫵咧嘴一笑,歡喜地出去了。
越君行輕撫著南意歡的臉頰,三日前他在宮中特意舉行了一次夜宴,與恢復了原本容貌的南意歡一起攜手出現在了宴上。
南意歡也換下長穿的紅衣,改穿了一件錦藍色錦緞長裙,藍裙及地,從腰間垂下幾串琉珠,整個人婉轉清亮,華美如畫,較之原先嬌媚之色,更顯出容顏絕色,恍若傾城。
「這下你該放心了吧,等解藥製好了,就讓錦瑟送到東祁去。」
「知道能讓星辰和星語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總歸是歡喜的,要不然我每次看到皇兄和青嫣在一起,都會替他們覺得惋惜。」
越君行在她額上輕輕一吻道「不必惋惜,就像是你我當初,只要彼此相惜,一日便已足抵一生了!」
「嗯!」南意歡被他突如其來的纏綿的情話羞的臉紅了紅。
「走吧,去換衣,我們早些出宮,好久沒出去了,正好下午我們可以出宮去走走!」
一聽可以出宮,南意歡的動作馬上快了起來,一番收拾後,倆人出了宮。
……
晉王府
「想不到南意歡那個賤人竟然真的沒死?」一個綠衣女子背門而坐,雖然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僅從她手掌拍桌的力度和陰毒的聲音,就可以想像出她心中那狂熱的憤怒。
「婉兒,你先回去,別在這添亂。」陸述天低喝道。
綠衣女子轉身,露出一張精緻卻扭曲的臉,赫然正是去往永陽時半路失蹤的陸婉兒「爹,我不過是說兩句而已,怎麼就添亂了。」
「爹和晉王殿下有事要談,你先回去。」陸述天道。
陸婉兒看向坐在屋內一角,白衣銀袍,容色清雅自在的越君邪,不耐道「我不要回去,天天呆在那個屋裡不能出門,憋都憋死了,我說爹你也真是的,怎麼選了這麼個人合作,這都躲了快一年了,躲得那個賤女人都當了皇后了,你們還不動手。」
「你給我閉嘴!」陸述天急惱得上來動手就要打她。
陸婉兒蹦著躲開了些,喊道「怎麼我還不能說了,難道這不是事實嗎?一開始哄你說什麼老皇帝答應說要立他為太子的,現在倒好,太子沒當成,皇帝的位置也讓別人做了。」
「又說什麼自己手上握著鎮南軍,可是有軍隊有個屁用,光拿在手上不打仗。我們已經在這躲了一年多了,你還要在這躲多久,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還不如一輩子待在永陽,至少也比在這自由啊……」
「啪!啪!」
屋內兩聲重重的脆響,陸述天顫著雙手,怒罵道「誰讓你這麼胡說的,還不趕快給我滾回去。」
邊罵,他還裝作無意地看了看越君邪。
「你打我?爹你居然打我?」陸婉兒摸著自己火辣辣腫痛的臉,哭喊道。
陸述天作勢舉起手來還想要打她,一邊用力的給他打著眼色。
陸婉兒看了看面色有些青白的越君邪,終於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抽泣了幾聲後,一跺腳,跑了出去。
……
一時屋內安靜下來,陸述天搓了搓手掌,走到越君邪面前坐下,歉疚道「王爺別和她一般見識,老夫替她向殿下道個歉。」
越君邪從懷中掏出一張絲帕,又拿起擱在腿上的一隻玉笛邊擦邊道「這禍從口出的道理,想必攝政王比我更明白吧,今日的事就算了,但倘若再有下次,只怕……是本王要跟攝政王說抱歉了。」
陸述天心中被這赤果果的威脅弄得惱火,可是面上卻也只能壓下性子,沉聲道「王爺放心,今後我自當會嚴加管教小女。」
越君邪高舉玉笛迎著光左右看了看,又選了個地方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浮起一絲冷然道「王爺知道就好!」
「說正事吧,皇上二十天後御駕親征,令我監國,聖旨已下,所以我們要準備好動手了。」
陸述天聽聞大喜道「真的嗎?他御駕親征,你留守監國?而且他征的還是南秦,這可真是絕好的天賜良機啊!」
越君邪但笑不語。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陸述天興奮地在屋裡到處走動,也早已忘記了剛才與越君邪之間的不悅,眉開眼笑道「這個就是你之前說的機會吧?你早就知道那個什麼東祁公主就是南意歡是不是?所以你才知道越君行一定會為了她去找秦陌報仇,是嗎?」
「沒錯!」越君邪把玉笛入袖,淡淡道。
「有關她身份的消息藏的這麼緊,你是怎麼知道的?」陸述天笑問。
越君邪勾唇「那不是重點,我自有我的辦法。」
陸述天見他不願多說,於是嘿嘿乾笑兩聲道「想不到那個女人當年幫著我搶了南楚的江山,這次還能又再幫我們一次,越君行和秦陌,為了她,不惜兩國開戰,這下,可有的熱鬧看了。」
「最好是他們先打,打的越狠越好,這樣等到他們都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再出手,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他們拿下。」
「哈哈哈哈……」
「等打完了仗,北越歸你,南秦歸我!至於那東祁……」
陸述天瞇了瞇眼「既然也摻和了進來,那便也留不得了,就送給王爺你當謝禮吧。」
「謝禮可以收,不過不是等他們仗打完再動手!」越君邪道。
「額?為什麼?」
越君邪起身走到陸述天身邊,推開窗戶,眼前一株盛開的荼蘼,冷冷道「因為我要的皇位必須是正正當當得來的,而不是用搶。」
陸述天嘴角微抽,眼帶譏諷地想著,難道你如今與我做的還是正正當當登上皇位的事嗎?
當然,這話他只會放在心裡,不會說出口「我一直很好奇,不是說北越的鎮南王府百年來從來不參與儲位之爭,只遵從於當政帝王之意,無論誰當皇帝,都只效忠在位那一人,所以方不惹得帝王避忌,放心讓其掌控兵權嗎?」
「怎麼,到了如今這一輩,這當政之人是越君行,可冷天凌帶著他的鎮南軍卻私下護著王爺你呢?」
他笑了,雙眸似水帶冰「這,好像有些說不通吧?」
迎上陸述天帶著幾分質疑和審視的眸光,越君邪赧然一笑道「這話攝政王忍了很久了吧?直到今日才問出口,也實算難得。」
陸述天面色漲了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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