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他的內心,是希望她選擇前者的。
他這一生,在愛情上已辜負太多,他其實更加希望她可以安然出宮,隱下身份去過另一種自己早已求而不得的生活。
可是葉緋選擇了後者,她說自她入宮那日起,家中便再也沒了她可回的位置。
他尊重她的選擇。
所以他如她所願,給了她所謂的寵愛,也給了她所謂的名分,來堵住群臣的悠悠眾口。
「這天雨還要下,你趕緊回宮吧?」秦陌斂回心神道。
可是話剛一出口,他看到劉夢凝杏眸瞬間黯淡,頓時反應過來自己這句話像是想要趕她走一般,不覺又補充道「朕是怕你淋濕了,若是染了風寒豈不受罪。」
劉夢凝嘴角輕扯,低眉淡淡道「臣妾明白,本就是要回去,不過被雨所阻,所以在亭中暫避了下,如今雨停,自然是要回去了。」
秦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低聲道「好,雨天路滑,你小心些吧。」
「臣妾告退。」劉夢凝福了福身,深吸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夢凝……」背後突然傳來秦陌的一聲輕喚。
劉夢凝身體僵了僵,一絲夾雜著欣喜的期翼驀然升起,她緩緩轉身,淡淡道「皇上還有何事?」
秦陌看著她那蒼白而瘦削的樣子,還有那眉宇間那一絲與劉辰相似的影子,心中滿是不忍。
沉默了半響後,他終是狠下心,低聲道「你……若是考慮好……隨時可以來找朕!」
劉夢凝藏在袖中的手指瞬間握緊,指尖入肉掐的生疼,眸中那一絲光亮也瞬間熄滅。
那一瞬間,心中像是有什麼凝結成冰,然後破裂成無數塊,戳入五臟六腑,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她強力忍著馬上要奔流而下的眼淚,嘴唇微微抖動道「臣妾說過的話,從不收回!」
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秦陌看著她雖然強自穩住身形卻仍有些漂浮踉蹌的腳步,眼底閃過一絲悲愴。
說出這話,他心中並不比劉夢凝好過多少。
但再艱難,他覺得,自己也必須如此。
「唉……」他長歎一聲。
自己這一生,終是負人太多!
……
西延
今日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覺得當今皇上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說糟糕透頂,一個個紛紛低頭掰著指頭抓耳撓腮地數著,可思前想後,又都覺得最近風調雨順,安然太平,應該沒哪裡會惹到他。
只有杞英知道,一切都是因為燕三傳回的那個消息。
與秦陌一樣,燕驚鴻已經知道北越在晉州尋到了一條金礦。
但他比秦陌多收到了一條消息,那就是……燕三告訴他,雖然礦脈找到了,但某個女人還是不願意回西延。
聽燕三說,在找到金礦之後,他按照燕驚鴻的吩咐,在楚蘇面前現了身,也表明了要護送她回西延的決心,但是,卻被楚蘇直接拒絕。
不僅如此,她還夥同著一直跟著的兩個人,故意帶著燕三在晉州城外溜噠了一圈後,跑了。
你讓燕驚鴻怎麼不氣,他簡直心肺都氣炸了。
所以,某位辦事不力的悲催的人,只敢傳了信回來交差,然後自己本人遵照燕驚鴻發下的狠話……一毛不留地找了個寺廟……出家了!
「杞英,你說朕是不是看起來好欺負?」燕驚鴻突然搖著羽扇,遮面對著杞英道。
杞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瞧了眼手中拿到的剛送來的北越國書,陪笑道「皇上,您要不先看完這個?」燕驚鴻本來不感興趣地遠遠地瞟了一眼,卻在看見那紅色封面上燙金的北越兩個字時,曜黑的眼眸亮光撲閃,他悠悠取過,悠悠看完,悠悠頓住,然後悠悠笑道「來來來,杞英,備禮,走,我們出趟遠門去。」
杞英抬頭看了看燕驚鴻咧到嘴角的笑意,笑道「老奴遵旨!」
……
很快,南秦和西延的國書就先後送到了北越,國書上言明兩國國君都將親自道賀。東祁則回信說因著時間和沈星語的登基大典時間相衝突,無法抽身前來,但會遣使來賀。
對於沈星語不能來京的事,南意歡心中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想著幾人剛剛在華池才相聚過,而且沈星辰和青嫣這對經歷了磨難的有情人也終成眷屬,這樣想來,心中的悵意便消退了些。
而對於燕驚鴻和秦陌要來之事,雖說她心中五味雜陳,但面上依舊平靜,越君行雖然看在眼裡,但也是很默契地隻字未提。
又過了兩日,風傾和楊榮回府了,一起回來的還有楚蘇,寧馳則是留在了晉州陪同宗帝遣去接收的人處理著善後之事。
楚蘇回府當夜,南意歡去見了她,倆人聊了些這一路的情況,楚蘇雖然有些疲累,但整個人精神很好,她跟南意歡說,等這次宗帝壽辰過後,她便會離開玉傾,繼續去遊歷中原。
南意歡也和她說了燕驚鴻即將要來北越參加宗帝壽誕的事,楚蘇聽完眉頭微蹙,片刻後她雲淡風清道「最危險的地方也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太子妃不說,我想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是嗎?」
南意歡輕笑一聲,迎上她投來的如水清澈的眸光,挑眉道「當然!」
楚蘇面上的笑意頓時如山水畫卷,徐徐展開。
自此以後,楚蘇便在太子府裡住下,是南意歡便給她安排了一個僻靜的小院,一應日常用品只讓風嫵給她送去,並不讓府裡其他人知曉。
一月時間一晃而過,這一月中,南意歡和越君行依舊在加緊尋找陸述天和陸婉兒的下落,可惜依然一無所獲,倒是聽說冷文昌那邊面見過宗帝幾次,倆人撇開所有人員,私下密談了數次。
遠在西延的蕭翰也命人通過雲蔚樓傳來信說,他的人在極西之地的一處峽谷內發現了一株依米花,但是可惜趕到之時,那株花已經枯萎,從花期看應是一年前盛開過。
南意歡聽到這個消息時,想起自己在東祁冰室中沉睡了十多年的父親,整整沮喪了兩日,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裡悶悶不樂。
最後還是越君行實在看不下眼,拖著她去青山的別院裡住了兩天,才讓她漸漸鬆泛了心情。
期間,越無雙也出宮到府裡來找南意歡玩過幾次,不過每次都是她一個人來,因為宗帝讓越君邪全權負責張羅這次壽誕的儀程和舞樂部分,於是他開始天天忙得不可開交,偶有幾次在宮裡和南意歡碰到,也都是匆匆而過,連連叫苦不迭。
……
這一日,宗帝傳召越君行入宮,南意歡閒的無事便跟他一起入了宮,等他們入殿時才發現冷天凌也在場。
由於越君離被囚,越君邪的精力都放在了舞樂上,所以宗帝便吩咐說讓越君行負責接待秦陌,而燕驚鴻則是交給了留在京中休養的冷天凌。
當兩人向宗帝告別後從殿中出來時,發現不遠處一抹纖細修長的人影立在一處亭台上,深秋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吹拂而來,把她身上的裙裾吹得向後獵獵拂動。
「羽裳?」南意歡邊喚邊往亭間走去,越君行見狀也只得隨了過來,但只遠遠站在亭外,並沒有進去。
冷羽裳回身,看見南意歡正往台階上走來,柔笑道「見過太子妃殿下。」
「我們正要出宮,露過這裡看著像你。」南意歡細細看她,發現她氣色較半年前好多了,端然又是一個明媚動人的絕色美人。
冷羽裳淺笑道「今日進宮來尋無雙,剛打算回府,淑妃娘娘派人追來說花房新出了一株牡丹,問我可要帶回府,反正我閒來無事,就在這等著,讓含香去花房取了。」
「這次是什麼新品?」南意歡笑問,她早就聽說冷羽裳生**花成癡,尤愛牡丹,為此,冷王爺還專門給她在府中建了一個大花房,然後每每征戰到一處,都不忘給她去找當地的稀有珍品。
宗帝和顧淑妃知道後,每當宮中花房有新品培出,也都會給鎮南王府裡送一些。
冷羽裳笑道「我也沒見過,聽來的人說取名叫了瓊紫。」
「聽名字倒是很美,想來花更美了。」南意歡笑道。
冷羽裳眼中笑意滿滿,她問「你們是剛入宮還是要出宮?」
「我們剛見過父皇,這便打算出宮的。」南意歡答道。
冷羽裳抿唇一笑,她又看了看站在階下僅披著一件薄薄披風的越君行,笑對著南意歡道「看來相池山那個神醫倒也還不賴,我看太子殿下如今寒疾像是好了不少,我記得往年這個時候,恐怕已經用上厚厚的狐氅了吧。」
南意歡也側首看了看淡然而立的越君行,輕快笑道「是啊,雖然那個神醫開藥方的時候說只能治標不治本,但可能是瞎貓遇上死耗子,夫君畏寒的症狀倒真是好了不少了。」
有關越君行身體漸漸恢復好轉的樣子是倆人自西延回來之後商議而定的,目的是為了試探那真正對越君行施血蠱的人,他們想讓幕後之人知曉,他的症狀已慢慢在解,從而引蛇出洞,一舉擊中。
可惜,到目前為止,除了剛回京後幾日宗帝讓太醫來瞧過一回以外,就再也沒一絲動靜。
「那便好。」冷羽裳也欣慰地道「羽裳親眼見著太子殿下被寒症折磨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有了好轉,心中也很是為太子殿下歡喜。」
本來南意歡與冷羽裳初識的第一面時,她就親自上門來跪著哭求說自己想要入府,嫁給越君行為妾。當時,冷羽裳給她的感覺便是,這個女子居然能做出這樣不要身份和臉面的事來,想必是癡心太過,日後也難以自拔,卻真的沒想到,骨子裡的她竟然也有著那般灑脫和絕決的性子。
就像今日這話她說的大大方方,雖然句句聲聲都在關切著越君行的病情,但卻無法讓南意歡心中生出一絲不自在和醋意來。
想到此,她便也笑著又回了兩句。
不一會,冷羽裳的侍女含香手捧著一盆精緻小巧的牡丹來。
那牡丹色澤艷若蒸霞,花瓣雖小但形如細雕,質若軟玉,微風擺拂中,一股馥郁高潔的香氣滿溢而來。
冷羽裳乍然一見,面上驚喜異常,嘖嘖稱讚。
便是連慣來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的南意歡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冷羽裳又愛不釋手地看了一會,方才和南意歡一起走向宮門,隨後分別上了各自馬車回府而去。
……
諸國中,最先到達的是西延燕驚鴻的鑾駕,他抵達玉傾時方才十月二十一,離宗帝的壽誕還有七日之久。因著有了宗帝的吩咐,且有著楚蘇尋到金礦的緣故,所以冷天凌奉命出城三十里相迎。
事後南意歡聽說,這位想來奢靡享受慣了的皇帝,照例又是浩浩蕩蕩帶了幾十車的人馬來,滿滿當當地裝著供他吃喝玩樂的東西。
只不過,這次相較於那年他去南楚,只是少了沿途一路收來的女人而已。
據說燕驚鴻在抵達的當日就被冷天凌帶著請進了宮,隨後又被宗帝邀著一同用了一頓相談甚歡的晚膳,方才悠悠緩緩的出了宮。
接下來的兩日,燕驚鴻攛掇著冷天凌帶著自己私服在玉傾城裡的各大小青樓妓館了又轉悠了一圈後,終於在一頓酒醒後,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閒閒地道自己與越君行自從半年前一別,甚是想念,既然來了玉傾,怎能不登門一見,說完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冷天凌。
於是,這日晚膳時分,當管家林奉孝剛剛接到冷天凌匆匆派來通傳的人時,燕驚鴻後腳已經邁入了太子府的門檻。
彼時,越君行和南意歡剛在膳桌前坐下,就聽一個不請自入的聲音輕笑道「看來朕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他身後還跟著跑的滿頭大汗的林奉孝以及一臉無奈的冷天凌。
越君行只一眼就明白了所有的情況,他微微一笑,起身,遙指著桌上那基本全是素食的一菜六湯道「若是燕皇不棄,不如坐下一同用膳如何?」
「棄什麼!朕中午酒飲多了,腹中正難受著,吃些清淡的正好清清腸胃。」燕驚鴻說完,一抖手中搖扇,搖著悠然地走到桌邊坐下。
越君行又對著冷天凌,溫聲道「孤上次說正好還欠世子一杯謝酒,不如就今日敬上,如何?」
這次冷天凌沒有再推辭,他微一頷首道「恭敬不如從命。」
隨後跟著越君行的腳步走到桌邊坐下,旁邊早有伺候的人添上了兩副碗筷。
前廳擺放的膳桌是圓桌,可供八人圍坐,南意歡和越君行坐在一起,而燕驚鴻則是走到對面,與南意歡正正好對面而坐,冷天凌見狀,便也坐到了燕驚鴻的身側。
南意歡面上一直帶著從容得體的笑容,唇角微勾地看著燕驚鴻從進門,笑談,坐下以及自如地大塊朵頤著。
從始至終,燕驚鴻除了在落座時,背對冷天凌衝著南意歡意味深長地一笑外,其餘時候便沒有再看她。
整個晚膳桌上,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出挑的舉動,不過是挑些最近天氣很好,北越女子的身體很香噴綿軟,昨夜睡的地方有蚊子叫之類的話題東扯西扯。
南意歡心中翻了個白眼,這都十月深秋了,蚊子早滾回窩裡睡覺了,哪有那個閒工夫來咬你。
越君行則一直淺笑著,偶爾應上幾聲,冷天凌話更少,整晚下來說出的話不過十句。
全程燕驚鴻飯菜也沒吃幾口,就聽他一人在那絮絮叨叨地從頭說道尾,直到最後,他才隨意用百金一匹的雲錦衣袖一抹嘴巴,突然站起道「朕要如廁,你這茅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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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藕好困=_=好困=_=(寫於凌晨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