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夜竹面色漲的通紅,口中急急回道,一面還匆匆朝著風嫵焦急地擠眉弄眼,示意她不要說。()
「唔……唔……」風嫵被夜竹用力按著,說不出話來,只得朝她點點頭。
夜竹這才緩緩鬆了手,雙手緊張地攥著兩側的衣角。
風嫵大聲粗喘了幾口氣,衝著夜竹擠了個鬼臉,伸舌嘿嘿一笑,走到妝台前,繼續幫南意歡抹起胭脂來。
南意歡知道這兩人分明一副有事的樣子,聽著像是夜竹也有了意中人,正想要再問,外面傳來張衡陽來恭請的聲音,她只好暫時放下了這個心思,乖乖任風嫵在自己臉上塗抹著。
風嫵的手輕柔且巧,不一會,銀鏡中就出現了一個面色略憔悴,眼下還有些淡淡烏青的臉。
南意歡滿意地笑了笑,這樣走出去,才符合一個思君、盼君歸的女子形象啊。
她拎起拖地的裙裾,起身往帳外走去,不過走到一半時,忽然頓住腳步,轉向走到桌上,用指腹沾了點茶盞裡的溫水,用力地在自己眼下抹了抹。
然後回到銀鏡前,俯身細細看了看,見那烏青還好端端地服貼在臉上,更加滿意地笑了笑,口中讚道「風嫵你這東西真不錯,看來等會哭的再厲害也不礙事了。」
「多謝太子妃誇獎,不知可有什麼賞賜嗎?」風嫵笑著接道。
風嫵說這話時,南意歡正好經過她身邊,她伸手輕捏了捏風嫵的臉,笑道「那本太子妃就做主,將風痕賞給你了,等回京我就讓人將他綁了,直接送你榻上可好!」
說完,不管不顧風嫵難的漲得通紅的臉,心情極好地大步往帳外走去。
……
張衡陽守在帳外,看見南意歡出來,簇擁著她往渡口走去,那裡已經站滿了兩郡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個個正搓手跺腳,伸長脖子翹首盼著。
在稍遠些的地方,還集聚了好些華池和明德兩郡的大小商家和普通漁民百姓,這些深受海匪之苦的人,在聽說朝廷終於打了勝戰,滅了海寇後,已經歡喜了整夜,今日也自發主動地前來迎駕。
海上原先零零星星的黑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數百艘戰船綿延成片,巍峨而來。行駛在最前方,且被護衛在最中間雕欄畫棟的兩艘分別是沈星辰和越君行所乘的船。
「來了,來了……」岸上之人一個個歡呼不已。
可是船隻駛得近了以後,不知是誰疑了一句道「不是說勝了嗎?怎麼所有戰船上都沒有升上紅綢呢?」
在得勝之船的桅桿上懸系紅繩,是自東祁傳來的習俗,主要是慶祝打了勝戰以後的愉悅和喜慶之意。
可是今日迎面來的百艘戰船依舊是出發時的模樣,只不過部分船身上還增添了些被炮火轟擊過的痕跡,一片紅也沒見到。
南意歡聞言面色也隨之暗了下來,命人喚了張衡陽過來,當著眾官的面問了問,可是張衡陽也只是搖頭不知,他還取出昨日的喜報,又呈給南意歡閱覽了下,那上面明明確確寫了全殲敵匪,大勝而歸。
眾人無法,只得心中忐忑地等著。
……
終於,那兩艘巨船越走越近。
南意歡也按捺不住內心真正的喜悅,抬臂以手扶額,在耀眼的金光中,眸色閃亮地仰首盯著前方船頭上那一抹明紫色身影。
船頭上的越君行好似也發現了南意歡的身影,往船舷前方又走了兩步。
半刻鐘後,船終於靠岸。
冷天凌帶著幾個水師將領率先出現在視線裡,只是他們所有人的臉上並沒有旗開得勝後的喜悅激動,反而面沉如水,一臉凝重。
特別是冷天凌看南意歡的眼神也有些閃爍,只一眼就急急避了開去。
等著的眾臣看見這個樣子,更加堅定了心中的不詳猜測,原先準備了許久的祝詞也都忍了回去,滿面疑惑。
唯有南意歡恍若不覺,含情流盼地盯著越君行那緩緩而來的身影。
越君行的步子走的很緩,很慢。
南意歡卻已等不及,拎起裙擺便奔迎了上去,反正東祁公主沈星染是外人眼中的番邦女子,向來行為舉止不為尋常禮數所拘,百姓也都早已習慣。
「夫君……」南意歡直直地撲進了那個她早已想念了很久的懷抱,將蜷首埋入他胸前,貪婪地大口呼吸著熟悉的薔薇暖香。
其實,她心中是真的很想,很想他了。
自從嫁入北越來,她還從沒和越君行分開這麼久過,所以風嫵的話其實說到了她心坎裡。
習慣了日日纏偎在他身邊,習慣了夜夜枕著他的手臂入眠,所以乍然身邊沒了他的綿綿溫度,再軟的被榻於她而言,也是孤枕難眠。
一聲喚出,竟然不覺中有了絲絲哽咽。
「意歡!」越君行低低一歎,手臂也緊緊攬著她微微抖動的身體,似要將這些日子滴滴穿心的思念,都融入這一擁中。
但頃刻之後,越君行就輕輕鬆開南意歡,面色略有些沉重地低聲道「意歡,那個……」
「嗯?」南意歡從她懷中抬起頭來,彷彿這個時候才察覺到越君行臉色有些不對勁。
「那個皇兄……」
越君行的話剛說開口,南意歡就輕推他的寬肩,站直身體,往四處探尋去「哎,對了,我皇兄呢?他怎麼還沒下船?」
「皇兄……皇兄……」她邊喊邊往停在一旁的另一艘標有東祁皇室徽記的龍船走去。
「意歡……」越君行快走兩步,從背後拉住南意歡的手,止住她前行的腳步,低啞著嗓音道「皇兄他……受了傷,御醫說了暫時不能挪動,所以還在船上。」
「什麼?」南意歡聲音驀地拔高,原本就略顯蒼白憔悴的面上瞬間慘白一片「皇兄受傷了?」
這一聲叫嚷,頓時引得四周那原本就有些不安的東祁和北越官員們瞬間僵住了,團團聚了過來。
「怎麼傷的?怎麼會連船都下不來呢?」南意歡急道
越君行眼疾手快地拉住南意歡發軟下滑的身體,澀聲道「詳情回頭再告訴你,我先帶你去看看他吧,不過你要有些心理準備……皇兄這次傷的很重……」
「快去,快去!」南意歡顫著聲帶著哭腔泣道,然後腳步踉蹌地倚在越君行身上,往沈星辰的龍船上走去。
……
他們走後,整個渡口岸邊就如沸騰的水一般,急急亂成了一團。
沈星辰從東祁帶來的幾名留守岸邊的官員也匆忙奔向自己本國的同僚,去問詢情況。
張衡陽在原地驚了片刻後,也顧不上什麼為官要穩重了,小跑到冷天凌身邊,急不可耐地問道「冷世子,這是怎麼回事了?」
冷天凌面上也失了平常的冷靜,愁眉緊鎖,重重一歎道「沈皇被匪首豐子書刺傷,一劍入心肺,如今尚昏迷不醒,恐怕……性命堪憂了。()」
「什麼?」張衡陽身體驚慌地劇烈地晃了兩晃,忽然跌坐到了地上。
冷天凌看著臉慘白慘白,雙眼嚇得瞪得大大的張衡陽,慢慢彎腰扶住他的手臂,緩緩拉他起身。
張衡陽顫顫地就著他的力站了幾次方站起來,臉上汗珠大粒大粒往下滾著,雙手也不自覺抖著「冷世子,這……這……要是沈皇在我北越出了事,那微臣……微臣可怎麼像吾皇交待啊。」
這次,他是真的被嚇到了,越君行臨行前告訴過他這次的計劃安排,但從沒和他說過還有這一手。
冷天凌黯然地垂了垂首,又是一聲長歎,他也不知出了這樣的事,要怎麼跟宗帝和東祁交待。
這次雖然戰況激烈,但也尚算順利。
海寇頑抗了幾日後便想棄島而逃,而自己和東祁水師都督一起,分開包抄,終是將他們全殲在海上,並抓到了那個傳說中的海上霸主豐子書。
因有著宗帝的密令,所以他只是將豐子書綁著,沒取他性命。
怎知,押解豐子書上船歸航那日,豐子書突然掙脫束索,欲要逃竄,倉皇中,風袖中飛出一枚沾染了毒物的匕首,刺中了沈星辰。
隨後,豐子書也被蜂擁而上的沈星辰的侍衛當場斬殺了。
而沈星辰自那日起,便一直昏昏沉沉,雖有隨行的東祁御醫施針急救,解了毒,但那傷穿心脈而過,所以沈星辰一直昏迷不醒,且脈象日漸微弱。
倆人正發愁著,只聽龍船上傳來聲聲淒厲的女子哭喊聲。
「完了……完了……」張衡陽聽著南意歡的聲音,面如死灰,喃喃道「本來還想著這次立了大功,能調回京城,這下,全完了……」
冷天凌也往東祁龍船的方向看了看,無奈道「給皇上的奏折我來寫吧,這次還有些意外的收穫,希望皇上能看在這份上,讓我等將功補過吧。」
而張衡陽,依舊兩眼無神,像是沒聽到冷天凌的話,猶自喃喃著。
……
東海海寇被全部消滅和東祁皇帝沈星辰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瞬間傳遍天下。所有人在高興終於可以不擔心海寇所擾的同時,卻又一個個哀惜於沈星辰的不幸。
北越宗帝已經收到了冷天凌的奏報,連夜從玉傾城中派出數名太醫快馬趕來,並令太子越君行繼續留守華池,全權做好救護工作。
東祁國內也是一片震動,蘇太后急令沈星語自天山而下,與宮中御醫分批而來。
沈星辰傷重不能挪動,所以南意歡和越君行自從那日上了船後,便也一直待在了上面,衣不解帶地照料著,有傳說太子妃已哭暈過去數次。
一日,三日,五日,沈星辰仍未醒來。
第六日時,滿身灰塵的北越的御醫們,在跑死了幾匹馬後,終於趕到了華池渡口,領頭之人是太醫院中最擅刀劍外傷的院首張謁。
冷天凌和張衡陽帶著他們上船,見到了容顏消瘦,淚痕滿面的南意歡,一臉愁容的越君行以及躺在榻上緊閉雙目,連唇色都已幾近透明的沈星辰。
一番會診後,張謁也只得無奈地搖搖頭。
於是,有關沈星辰命不過五日的傳言又漫遍了天下。
又過了兩日,東祁的沈星語也到了華池。
但是他入城時,前來迎接他的張衡陽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見一個渾身煞氣外露的人,狂風捲過一般,運功提氣,竄上了沈星辰待的那條龍船。
張衡陽有些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看,卻被橫出的一臂擋住。
那人一聲東祁衣袍穿扮,冷冷道「奉勸大人最好莫上,我家小王爺如今心情不好,免得傷了大人。」
「呃……」張衡陽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想了想,果斷地收回了已經邁了一步的腳。
……
與此同時,離華馳城外三十里處,炎炎烈日下,一匹黑色烈馬正在撒蹄狂奔。
黑馬渾身汗濕,汗水在日光照耀之下,泛著點點銀亮。
馬背上坐著一名蒙著面紗的女子,只露出一雙焦急萬分的美眸,長髮微微凌亂,幾縷被汗浸濕後緊緊貼在側頰上而不自知。
那馬似已力竭,疾馳的速度正在減緩,可是馬背之上的女子卻依舊毫不憐惜地猛揮馬鞭,馬鞭揮下,那馬便舉蹄嘶鳴,奔騰而去,濺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
東祁龍船上。
因著南意歡最近情緒極差,且御醫再三交待要讓沈星辰靜養,因此越君行便吩咐所有東祁的護衛遠遠守在了渡口岸堤上,只帶了沈星辰的幾個貼身之人,自己和南意歡帶著風嫵等人守著。
二樓,南意歡的寢房內,傳聞中那個悲痛不已,夜夜飲淚的人,正頭枕著越君行的腿,掰弄著手指數著日子,口中低歎道「這都過去這麼多天了,落璃總不至於躲到西延去了吧?怎麼還不來!」
越君行輕輕握住她的手,止住她已經數了一日的動作,溫聲道「放心,會來的。」
「唉!」南意歡又是一聲長歎「要是這樣她還不來,只怕皇兄真要傷心的死掉了。」
越君行伸掌覆在她柔軟的唇上,笑道「別說這些不吉利的,左不過就這幾日了,再耐心等等吧。」
話音剛落,就見風嫵在外敲門,隨後一臉喜色地進來,低聲道「主子,人來了。」
「來了!」南意歡聽到的瞬間一骨碌從越君行腿上滾了起來,雙目放光地問「確定是她嗎?」
風嫵笑著點頭道「確定,我們那麼多人在城外守著呢,還能看錯不成?」
「什麼時候能到?」南意歡笑逐顏開。
「估計再有一刻鐘就能進城了。」風嫵道。
「走,找皇兄去,我要去告訴他。」南意歡邊說跳著下地就往外走去,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被人攔腰抱住扯回。
「先穿鞋。」越君行將她攬回依舊坐在自己腿上,彎腰從地上拾起繡靴替她一隻隻穿上。
南意歡溫柔一笑「謝謝夫君!」然後在越君行薄唇上又吧唧親了一口,就往外繼續奔去。
「你打算這樣笑著出門嗎?」越君行語聲雖淡淡,卻也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南意歡這才反應過來,前往沈星辰的寢房要走過一小段船廊,要是被守在岸上的人看見自己高高興興地出了門,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沈星辰沒事了嗎。
那可不行。
於是她斂了斂神色,拉著越君行的手,低下頭,規規矩矩地出了門。
「呵呵……」越君行看著南意歡憋得辛苦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
不時,倆人上了三樓,沈星辰的貼身侍衛夜殺看見倆人上來,打開房門請倆人進去。
屋內,原本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正好端端地坐在書案前一筆筆地畫著,只是那面色較之常人究竟還是蒼白了些。
本來越君行當初提出這個意見時是想讓沈星辰完全裝受傷的,可是後來沈星辰自己要求說一定要真傷,否則一定騙不過落璃。
所以當初在船上豐子書刺的那一劍是真的,只不過他劍術極高,下手時分寸把握極準,所以雖然看似外傷很重,但實則無礙,沈星辰只昏迷了一日就已醒來。
當然這些起先是瞞著南意歡的,所以當南意歡隨著越君行上船後,所發出的的那第一聲尖叫,確實是見到沈星辰真的受了傷以後的真實反應。
「皇兄……」南意歡嬌喚了一聲。沈星辰抬首,在看到南意歡笑吟吟地站在那時,整個人顫了顫,握著筆的手也微抖了抖,擠出幾分力氣道「是……是有消息了嗎?」
「嗯!」南意歡描的細緻嫵媚的柳眉飛揚而起,重重地點了點頭。
「啪嗒。」沈星辰手中的筆終於不穩落在了紙上,蒼白的面上也終是綻出了一絲暖色「她,終於來了。」南意歡又笑著點了點頭,喜滋滋道「來了,人已經到城外了。」
話音剛落,就聽門邊突然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聲音道「你們幾個人當初也是這樣算計我的嗎?」
南意歡身體僵了僵,只因她已經聽出了身後之人是誰。
她轉過身來,眼眸輕彎地看向斜倚在門邊的沈星語,腳步卻不自覺往後退一步,整個人往越君行的方向縮了縮。不過片刻之後,她就挺直了腰背,反正有又不是她要把東祁江山的苦差使交給推給沈星語,她有什麼好怕的。
沈星辰微微一笑「星語,你來了。」
「是啊,來看看你死了沒有。」沈星語譏笑道。
他帶著南易炎回到天山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沈星辰給他的信,信中沈星辰說說想將皇位讓給他,當時他整個人就徹底炸了毛,差點就直接一個跟斗奔下山,回中原找沈星辰算賬,可惜卻被青雲長老發現給困住了。
於是他只得憋屈地在天山待到現在,就在他日日搜腸刮肚地想著說怎麼脫身的時候,卻又聽到蘇太后派人來說沈星辰生死未僕,讓他抓緊趕來華池的消息。
當時他就知道,徹底完了,晚了,這皇位不接也得接了。
所以才憋了一肚子火,一路飛奔而來。
沈星辰知道這次沈星語定然是滿腹怨念而來,所以對於他的冷言諷刺也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愧疚地笑了笑。
沈星語從門口走來,路過南意歡面前時越過她,狠狠怒瞪了越君行一眼「還有你,伙著他一起把小爺我往火坑裡推,你等著,這筆賬爺我記心裡了,改天一定要找你討回來。」
越君行不以為意地笑笑,以傳音的方式無聲地說了幾句,就見沈星辰的身形頓了頓,然後冷哼一聲「爺的事自己搞定,不要你幫忙。」
「你們在說什麼?」南意歡抬眼看看兩人,不知道這是在打著什麼啞謎。
沈星語面色略不自然地偏過頭,咬牙道「沒事。」
南意歡又轉身好奇地問越君行「你和星語說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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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沈星辰和落璃(洛青嫣)的故事哈~
再次謝謝送我月票票的15997969925、夜漏之濱、驀然回首929、夢夜雨、13794081367、沐輕雪等妹紙~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