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意歡看著越君行臉上被雪枝劃傷的細小傷痕,明白他肯定是急著見自己,所以在看到黑鷹叼回的布片後就直接尋了個僻靜地方縱身躍下來。隨後才讓人去通知越君邪和冷天凌。
越君邪由於離此處較近所以率人攀爬了下來,而冷天凌帶著人正在較遠的青山另一側搜尋,路途遙遠,兩人便傳書約定在青山腳下等候。
「冷郡主在裡面,三弟你去看看吧」,越君行指了指巖洞口道。
越君邪收回從兩人身上的視線,微一點頭,彎腰往洞內走去,臨到門口時見到風寂從裡抱出一個人來。
他猛地頓住腳步,似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看看南意歡,又看看風寂懷中的冷羽裳。只見她雙目緊閉,渾身血跡斑斑了無生氣地蜷縮在風寂手上,若不是那面龐上泛著的縷縷非正常的潮紅,簡直會讓人覺得這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越君行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一時表情也有些凝重。
南意歡喏了諾唇角,解釋的話說到嘴邊,想著這是女子家的私密事便住了口。她強忍忍著嗓子裡的火燒灼痛道「羽裳妹妹是從上面滑下來時受了點傷,然後就一直高燒不退。這裡條件太差,我只能用冰雪水幫她降溫,也虧得她意志堅強,不然只怕撐不到你們今天來。」
越君行看著冷羽裳身上披的那件銀狐皮裘和南意歡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頓明,只將眼光轉到別處,隨後手臂緊摟南意歡,側轉身體替她擋住背後吹來的寒風,不停替她揉搓著紅腫的臉頰和雙手。
越君邪也回神過來,快步走到風寂面前,沉聲道「交給我吧」。
雖然他婉拒了宗帝想要給兩人賜婚的好意,但畢竟有著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冷羽裳和越無雙關係極好,經常在顧淑妃宮中相聚,所以他與冷雨裳也算的上熟識。
看著從前那個如溫玉般柔光若膩的女子變成現在這副淒慘模樣,越君邪伸出的雙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他小心地接過,讓冷羽裳的臉靠在自己胸前,轉身大步邁出,急喊道「軟轎呢,怎麼還不來?還有,趕緊傳令給冷世子,讓他派人去宮裡請御醫到世子府候著,快!」。
緊接著,他又喊道「御醫太慢了,去把我府裡的楊先生用馬車接了過來,在回府路上就給郡主看看。」
高聲呼喚帶來的胸腔震動令冷羽裳悠悠醒來,她吃力地抬起頭看著抱著自己的越君邪的側臉,眼中漫出絲絲光亮,似乎許久的絕望等待終於有了活命的生機般,嘴角勾起笑容,一寸寸曼開道「晉哥哥,你來啦。」
「嗯,我來了,你不要說話。」越君邪低聲應道,將她抱至南意歡和越君行面前站定,又從身邊的護衛手裡接過一件披袍幫她蓋在身上。
冷羽裳看著一旁緊裹著玄黑披風親密地偎在越君行的身上的南意歡,神色暗了暗,氣息微弱道「太子妃,謝謝你,謝謝你幫了我。」
「我先送你回去,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越君邪神情憂慮地打斷她的話,他已漸漸察覺自己的手臂肌膚上微微有些潮濕黏膩。
「好,走吧。」冷羽裳垂下眼瞼將頭埋入他胸間,身體緊縮,伸出手臂愈發將他抱緊了些。
越君邪看著遠處雪地上迅疾如飛而來的一前一後兩頂軟轎,對著越君行說道「臣弟先送冷郡主回去,改日再去府上看望皇嫂。」
越君行點點頭,示意他先行離去,等到越君邪將冷羽裳抱上了其中一頂,隨後跟著遠去後,他才攔腰抱起南意歡,朝另一頂軟轎走去,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南意歡上轎時覺得這前後抬轎的兩人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發現竟然是風傾和風痕。在剛剛見識過這兩人帶領的那支氣勢凌人的隊伍後,她不由嗤笑出聲「你真是暴殄天物,居然拿他倆來當轎夫。」
越君行笑而不答,只彎腰將她的右腳輕輕抬起,伸直架在自己腿上,又小心仔細地替她脫去鞋襪,當看見那裡淤青紅腫一片時,臉瞬間黑化,片刻後,他才運掌凝了些熱氣在手心,緩緩握住替她揉捏著。
門外一前一後兩隻轎夫先是聽到轎內女主子的評贊之後更加下腳如飛,一個個在心中喜滋滋默念「只要您這尊女菩薩好好的,這點苦差算什麼,您要是再不出現,我們的小心肝小膽就要顫壞啦,啦啦啦!」
隨後,這句話還沒念叨完,忽覺轎內一道無窮凜冽刺骨的寒意襲來,冰的兩人渾身汗毛倒豎,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瞬間笑臉變苦臉,紛紛猜著裡面那位爺又是哪個穴位不通阻了心氣。
「啊--疼--」南意歡忍不住叫出聲道,被越君行手指碰到的腳踝,每一下都痛的鑽心。
「忍著」,越君行冷聲道,下手不停地繼續動作著。
南意歡看著他眼底一片森冷清澈無波,一言不發地只顧冷著臉低頭給自己舒緩穴位,頓覺轎內氣氛安靜的可怕。她忐忑地覺得,這個男人可能已經拋開了剛找到自己的興奮和激動,準備找自己秋後算賬了。
在仔細回想了下當初為何會遇上餓狼,為何會扭傷了腳,又為何會摔落下來在這鬼地方呆了三天後,她悲催地發現一切只因為自己,是自己為了一隻可愛的雪貂,支走了風嫵。
看著今日風嫵被風痕攙扶著,膝蓋都直不起來的樣子,嗯,好吧,她決定裝睡覺,也許睡著了這個男人看著她疲憊可憐的模樣就不生氣了。於是她合上雙眼假寐,可是還沒一會,肚子餓的咕咕直響,睡不著。
她只好認命地睜開眼睛,忽然瞥見旁邊居然遠遠地擺著一盤糕點,剛才怎麼沒看見呢,她興奮地探身伸手就要去取。就在指尖將要夠到那塊香甜可口的栗子糕時,突然,眼前黑影一揮,一碟東西迅捷地飛了出去,重重摔到山石上發出「匡當、匡當」聲。
碎了!
「你三天沒吃東西,這些硬食吃了傷胃」南意歡本就餓的轆轆的飢腸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澆了個徹骨涼。
她想抓狂了,傷胃!傷胃!要不是你讓人放進來,難道這傷胃的栗子糕還是長翅膀更黑鷹一樣自己飛進來的嗎?放進來,給她看見了,再當她面砸了,這什麼道理。
不行,她決定使出絕招。好吧,犧牲下色相來換取這個渾身散發著幽寒的氣息的男人的---原諒!
於是她最後輕輕摸了下咕咕響的餓的發慌的肚腹,風情萬種地橫了他一眼,又挪了挪身體將自己玲瓏的身子更緊地貼近越君行,柔嫩的雙臂主動攀上他的窄肩,努力裝出一副清脆嬌柔的嗓音道「夫君---」。可是話一出口聲音不是嬌媚而是沙啞不堪,於是,她自己也噁心到了。
這突如其來的情勢令越君行為之一愣,隨後皺眉的將環在肩上手的柔荑撥開,表情疏離地不理不睬。
南意歡內心哀嚎一聲,決定再戰,她繼續抬手勾住他脖頸,往他胸膛上依了依,嘻嘻笑起,湊到他耳邊柔柔喚道「夫君--,不生氣了好不好,人家知道錯了行嗎?」
越君行抬起頭上下打量著她,神色略有些緩和,就在南意歡心中驚喜不勝時,他突然鬆開捏著穴位的手,動作迅速地在南意歡的手臂上點了幾下,隨後身形斜著往後退了退,眼神冷淡的看她一眼,冷聲輕斥道「不准再靠過來了,三天沒沐浴的人。」
南意歡先是覺得整條手臂頓時動彈不得,越君行又側身躲了出去,只剩自己兩手平舉地交握著,隨後再聽到他嫌自己三天沒洗澡身上臭時,嬌俏的容顏上惱意一閃而過,正待發作,卻接著又看見他抬起自己紅腫的腳繼續揉捏時,怒意頓時散去,只做委屈狀嘟著嘴抗議道「人家真的知道錯了,好不好,你不要生氣了行嗎?下次,我保證,哦,不,沒有下次,我一定將風嫵帶著寸步不離,再也不讓自己一個人待著了,行嗎?」
「嗯--」越君行拉長音調低低應道,頭也不抬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南意歡在本就餓的不行滿滿都是燕窩粥的腦袋裡認真仔細搜刮了一下,偷瞄他表情,低低道「遇到雪貂不要撿?看到餓狼自己跑?狐裘留給自己穿?」
在將所有她能想到的全部都說了一遍以後,越君行還是面無表情,南意歡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好沒面子,於是可憐兮兮地道「我知道了,你有潔癖,下次我幾天不沐浴的時候千萬不摸你行了吧?」
越君行猛地停下手中動作,表情急遽轉化,抬起手掌眼神無比危險地看著她。就在南意歡以為完了,這男人惱羞成怒自己要挨揍了的時候,忽聽他幽幽長歎一聲,修長的手指從她手臂上拂過,隨後動作迅速地將她拉過來,一手扶住她後腦勺,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覆在她唇上,堵住她仍喋喋不休的嘴。
南意歡兀然瞪大雙眼,隨後發現自己雙臂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她用力推開身前男人,手指狠狠抹著自己紅唇,顫聲道「你,你--」,半天後紅著臉憋出一句「你不是嫌我身上沒洗澡嗎?」
「呵呵--」越君行彷彿聽見花開,先前的鬱憤通通消散。他低笑著出聲,含笑的眼在她迷濛的面頰上順勢流連忍不住喟歎,低頭吻了她的眉心,輕聲道「笨蛋,我怎會嫌棄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讓我嘗一次就夠了,再也別有下次。」
低低軟軟的聲音在窄小的軟轎內輕輕流淌猶如絕美的梵音,南意歡心疼地看著越君行深藏眼底的痛苦,聞著他身上馥郁高雅的芬芳,才發現今日的他臉色煞白,似乎又回到了幾日前,心中不由一陣酸楚。
她知道,這次是自己大意了。
可是想著剛才他故意戲弄自己的樣子又氣從心起,她仰著頭,朝著他的薄唇毫不猶豫地狠狠吻了下去,間或還嘟囔道「叫你欺負我,欺負我很好玩嗎?很開心嗎?」
軟轎內瞬時響起陣陣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和喘息聲。
良久良久,等到南意歡衣衫凌亂,滿臉通紅,頭上小花不見走下轎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太子府臥房的門口,她羞紅了臉地瞪著隨後從轎中鑽出的越君行,哭笑不得道道「都怪你,耽誤了時辰,這哪有轎子抬到房門口的。」
越君行輕咳一聲,淡定地輕撫下袍角的皺褶,將南意歡再次抱起邁步走入房內,輕輕放在餐膳桌前。南意歡這才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好像所有人都自動主動消失了一般。但桌上已整整齊齊地擺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配小菜,旁邊屏風後浴桶裡是香噴噴的花瓣熱湯。
越君行拿起一旁銅盆旁邊的乾毛巾放入溫水中浸暖了後擰起,坐到膳桌前幫她細細淨了臉,隨後舀了半碗稀粥遞給她道「吃吧。」
南意歡勉強用了一口後,將碗碟放下後又在手臂上撓了兩下,說道「我能不能先去沐浴?」回到香馨溫暖的房間後,南意歡只覺身上膩的實在難受。
越君行將那碗碟往她手裡又塞了塞,溫聲道「我知道你現在身上不舒服,但還是先吃一些暖暖胃,再去吧,免得待會體虛昏倒在浴桶裡。」
話落,他眼中湧起異樣的興趣,笑的溫柔道「還是,你想昏倒後讓我進去把你撈出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夜竹和風嫵她們不到明天早上是不會回來了。」
南意歡心頭一顫,捧在手裡的粥盞一斜,差點灑了出來,感覺到手上的溫熱,她趕緊回過神來,紅燙著臉聲若蚊吶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是先吃吧,吃完再洗。」
「乖--」越君行滿意地笑了,自己也小口小口吃了起來,這幾日在山上,南意歡凍了幾日餓了幾日,他也如是。
吃著吃著,這三日的情景一一在腦中閃過,南意歡好似想起什麼,又放緩了速度。
越君行疑惑地抬起頭來,問「怎麼了?」
南意歡搖了搖頭道「就是突然覺得有地方不對勁,卻又想不起來是哪裡。」
「那就以後再想」越君行回道,並順手將自己的勺子遞了過去。
「好」,南意歡收斂心思,乖乖張口含住他喂的粥。
一時飯畢,南意歡急急將越君行推出門外,自己脫了衣裳爬進浴桶裡躺著。此時水溫正好,似乎是知道她幾日不曾沐浴,夜竹還在上面撒了很多香料和花瓣。
雖然沒有酒足,但肚腹飯飽之後再經溫溫熱熱的稥湯浸泡,南意歡只覺這三日來渾身的酸痛逐漸消去,濃濃的疲乏睏倦隨之襲來。隱約中,她感覺好像被一雙手從水中撈起,摟在臂彎裡走動了幾步後終於接觸到輕柔的被寢,腳踝處感受到絲絲清涼後,終於被擁入一個結實溫暖的懷中,安心沉沉睡去。
……
南意歡是被一陣「咯咯」輕叫喚醒的,她睜開惺忪的雙眼,隱約覺得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磨蹭自己露在錦被外的手臂。等她抬起上身,驚喜地發現卻是那只白色雪貂半坐半趴地躺在自己光潔的胳膊上,兩個細小的爪子不停地撓著,說不出的溫順可愛。
本來從昨天越君行生氣的反應來看,她還擔心這只罪魁禍首的雪貂會不會已經被扔下涯底或者扒皮去骨變成一幅貂皮手套和十全貂參大補湯了。
如今看來,還好!還好!
雪貂還活蹦亂跳地呆在自己眼前,而且從它蹦躂的歡樂和靈活程度來看,這三天應該被伺候的還不錯,腿傷也好了。
南意歡起身坐起來,感覺腳踝處清涼一片,也沒有那麼火辣疼痛了,心中又是一喜,伸手就想去將那皮毛柔軟只雪貂扯的更近些。誰知,指尖還沒夠到,就見雪貂瘦小的身軀以一種極度詭異的姿勢霍然升空,然後直直地飛了出去。
空氣中只聞憤怒的「絲絲」兩聲,然後就再也沒了雪貂的影子。隨後,一片明紫籠罩了她,瞬間宣誓了誰才擁有這個地盤的主權。
南意歡一邊探頭偷偷看看他把雪貂扔哪了,一邊柳眉飛揚討好地笑道「你來啦?你什麼時候來的?吃過早飯沒」?
說著,說著,她看見越君行手上拿著一盒墨綠的膏藥,不覺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抬頭問「昨晚我記得進門後先是用膳,然後沐浴,然後--,然後我就睡到今天早上了?」啊--「她倒吸一口涼氣,嘴角抽了抽,支支吾吾道」我昨晚怎麼到床上來的?是不是風嫵和夜竹忘記拿東西又回屋來了?「」沒有,你在浴桶裡睡著了,我在門外等了好久她們也沒出現,所以--我就把你抱出來了「越君行隨意答道,然後拉開錦被,露出她膚光白膩的小腳,用指腹沾了點墨綠藥膏輕輕替她抹了起來。」呵呵--「南意歡乾笑著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整整齊齊一件不少的衣袍,然後直直地倒回鴛鴦枕上,閃電般迅速地拖過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心裡不停盤算昨晚屋裡亮的是幾盞宮燈,大概能看清身上哪些地方。
於是,她發現自己,應該,可能,已經被看光光了。
那墨綠藥膏甚有奇效,僅僅一夜過去,那腳踝的紅腫便已消褪了不少,越君行指腹在那傷處輕輕摩挲著,破天荒地沒有伸手去掀蓋在南意歡臉上的被子。
只因,他自己的臉上,也暈滿了一片紅霞。
……
等兩人重新收拾好下床洗漱完畢後,午時已過。南意歡經過一日夜的休整,恢復了食慾,在嘗遍了這三日被困在青山谷裡餓的眼冒金星時所能想到的所有好吃的東西以後,南意歡終於停下手中的玉筷,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說道」昨晚宮裡死的那個醉秋是你的意思吧「。」嗯「越君行輕聲應道。
南意歡從桌邊起身,走到早就吃好躺在一旁軟榻上翻看著書本的越君行身邊,打個哈欠,將身體偎過去,又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一雙清透烏黑的眼睛射出清水寒冰般的目光,道」她是你父皇的人還是你大哥的人?「
越君行合上手中書本,指尖輕揉著她額上穴位,聽不出任何感情地吐出三個字」越君離。「」為什麼不會是你父皇?雖然表面看著無雙和冷羽裳也在,你父皇不會心狠地連自己女兒和堅實心腹的女兒性命也一起搭進來,但是,也許他還暗中做了別的部署來保她們安全。特別是,我記得他臨出門前還將冷天凌喊回去又單獨說了幾句七日後出征的話,那些話明明可以在聖旨裡說,為什麼要特別喊他回去,再交代下?會不會他趁機暗中塞給了冷天凌什麼?「南意歡說了一堆自己心中的疑問。」不是,是大哥「。越君行低低地垂下眸睫,冷聲道」醉秋是大哥的人,那日也是她給雲牧之私下傳的信,帶來的鹽料和肉油裡有一種特殊的香料,狼群就是被那股香味吸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