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山風呼嘯。
南意歡緊皺著眉頭遙望遠邊雪白一片的山林,心中無比憂愁越君行的處境。今日的狼嚎聲聽起來像是整個青山都隱著巨大的狼群,越君行和冷天凌那麼久沒有回來,想必也是遇見餓狼了吧,也不知如今情況如何,會否受傷。
本來,越君行如今毒性已除,身上的天陽功沒了寒氣壓制,功力較以前進益不少,但他是與冷天凌在一起,且冷天凌又是宗帝人,因此南意歡擔心他並不敢將自己的功力完全展現出來。這樣算來,便只有冷天凌和風寂兩人,若是遇到成群的狼群,只怕即使無性命之憂也會費力不少。
空想了半天後,南意歡決定藏起心中擔憂,還是先解決下自己眼前的困境為好。但天色已黑,她不敢走遠,只摸索著在洞口附近隨意走了兩步,發現四面空蕩蕩的只有白雪,其他什麼也沒有,也沒有任何可以食用之物,只好回到洞口附近屈膝坐下。
她先是用手在身邊的雪堆裡挖了個坑,將腫痛的右腳塞進去用雪蓋好,舒緩腳踝處陣陣劇痛。隨後撿起一團潔淨的雪球,簡單清潔了下手掌上傷口處嵌入的巖洞砂礫,又吞了幾口雪團止渴。
冰冷刺骨的雪團刺激著臉頰,她凍得牙齒只發抖,卻只能強忍著緊抿薄唇,待它融化後嚥下。
天色越來越暗,半空中也撲撲下起雪來,南意歡從懷裡取出匕首劃下一片袍角,裹了些雪團想帶入洞裡等會尋個石塊盛著晚上用。等她扶著巖壁慢慢踱進洞內時,發現冷羽裳已經醒了過來,正面色痛苦地半坐半趴在地上。
南意歡忙加快腳步挪了過去,放下手中東西扶住她肩膀問道「你怎麼了,是剛摔下來的時候傷到哪了嗎?」
冷羽裳抬起頭看著南意歡,羞紅了臉,低聲道「我今日葵水來了,腹痛難忍。以往每次來葵水之日我都在家中不太出門,所以今日若非大哥開口說來,我本欲拒絕的。」
南意歡這才發現她裙底微微有些紅色,又憶起當時越無雙問她要不要一起來青山之時,她似乎確實有些猶豫,只是當時南意歡以為她是因為不想看見自己和越君行的緣故,沒想到卻是因為這個。
南意歡見冷羽裳有些羞澀,於是寬慰她道「同是女子,這有何可羞的,我每次也都會腹痛,需要用熱水紅糖捂暖才行」,說完,她環顧四周,皺眉道「只是可惜這地方環境太差,又濕又冷,於你這種時候最是傷身。」
她想了想,脫下了自己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說道「女子這個時候最重要了,你披著可千萬別著涼」,說完轉身又挪著出了洞口,過了好一會才抱著一些干樹枝回來,溫和笑道「還好找到一些,要不然今夜我們可就要凍僵了。」
冷羽裳眼眶通紅看著揮舞著手臂用匕首在石塊在打磨取火的南意歡,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夾袍有些瑟瑟發抖,臉頰上也凍出了兩片緋紅,但仍無損她美艷的容顏,只垂首苦笑道「沈星染,你這又是何必,對於我這樣一個覬覦你夫君的女人,你只應該把我扔在一邊自身自滅就好,何必先是救我於狼口,現在又自己挨凍受罪!」
「哈--」南意歡看著終於冒出的火星,趕緊用枯草接了引燃放到枯枝堆裡,笑道「這還是幾年前蕭翰教我的,想不到真的有用」,然後她回身看見冷羽裳癡癡地望著自己,額上全是大粒大粒的冷汗,又從身上取下一塊乾淨帕子蹲下地給她,嗤笑道「你也不用感激我,若是你現在還存了想跟我搶人的心思,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扔出洞外喂狼。」
頓了頓,南意歡又低聲歎道「但是,不知為什麼,我好像相信了你今天白日間說的話了,我信你在收到他的回信後是真的絕了對他的心思了」。
話落,身邊突然激起了一陣風似地,冷颼颼,她忙將火堆整體往兩人身邊挪了挪,雙手抱了抱自己,露出淺笑,輕揚嗓音道「總之你也不必感謝我,若是哪日你後悔了,我會一刀再殺了你的,管你是什麼郡主還是公主的,反正到時也不遲。」
「呵呵--」冷雨裳嘶啞著嗓子低笑出聲,眼淚滾滾落下,澀然道「這才是我認識的東祁星染公主。你放心,我不會再跟你去爭的,過去種種恍若夢一場,便讓她過去吧。」
南意歡見她說完這句便閉目不想再言語的模樣,於是將剩下的所有枯枝都丟進了火堆裡,自己尋了個溫暖的姿勢半靠著闔眼休憩。睡夢中她隱約看見越君行渾身鮮血淋淋地躺在地上,而他的身邊整站著一隻皮毛稠密閃亮,身形高大的灰狼,灰狼張開尖銳的利齒就要朝著他的喉管狠狠咬下,南意歡嚇的大叫起來,同時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根本沒有越君行,也沒有狼,自己仍然身處在巖洞中,而遠處天光已明。
火堆早已熄滅,寒氣從敞開的門洞中直逼進來顯得陰冷無比,晨間的雪山靜穆的聽不見一點凡響,似乎那些狼群一夜之間突然都消失殆盡了。
她挪身過去發現冷羽裳小臉通紅,身上衣服皆已濕透,再一觸額頭燙的嚇人,低低喚了幾聲後也沒有反應,顯然已燒的昏沉過去,心中不由有些焦急。想來也是,冷羽裳自幼在府中養著,雖然冷家是武將世家,但冷羽裳卻是一絲武功都沒,完全按照閨閣小姐的樣子嬌養大的,今天先是被餓狼所嚇,緊接著又掉入了這裡,加上身上腹痛,不生病倒是奇怪了。
想著若不是自己曾經睡過棺材,躺過泥底,也許今日自己也不會能強撐到現在吧。
想到這裡,她覺得得趕快想辦法走出去,不然留在這裡沒吃沒喝光靠雪團根本撐不了兩天,而且冷羽裳已經完全沒法再等了,於是南意歡重新替她掩實身上蓋的狐裘後,艱難地爬起來。一夜過去,腳踝腫的更大了,也愈發的疼,她強撐著走到洞口,又取了幾團雪球充飢解渴。
青山如此之大,這洞穴也只怕已經和原先的地方早不是一個方位就算怕越君行他們逃脫後想要找來也要尋上很久,她曾試著想沿著來路往回走,走了兩步發現通道早已被堵死。她又嘗試著往洞外走了很遠,卻發現一邊是斷崖,她大著膽子湊近往底下看了看,深邃的看不見底,另一邊是十分陡峭的峭壁,自己如今的模樣想要往上爬也是不可能的。
無奈之下,她只得黯然返回,又撕扯了幾片衣袍,浸了冰涼的雪水輪換敷在冷羽裳的額頭上,希望能稍微幫她的體溫降下來。一番折騰後,天色又已近黃昏,南意歡已經覺得腹中實在飢餓難耐,忍不住撐到洞口,呆呆望著天空,幻想著越君行能夠從天而降,或者,哪怕有飛鳥掠過,掉下幾顆野果也好。
可惜,一陣大風刮來,漫空中出了隨風亂舞的雪花外什麼都沒有,就在她覺得再望下去眼睛被刺痛的受不了打算撿些枯枝再回去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聲鳥兒的嗥叫。
……
此時,青山頂上一處涯邊,在南意歡一腳滑落的附近,圍堵了無數人群和無數狼群的屍首。
越君行沉著臉一言不發怔怔地迎風站著,衣袂隨著四處湧動的狂風上下翻飛,他凝望著腳下的皚皚白雪,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著懷中靜靜躺著的那個雪白柔軟的一團,那團白物不停扭動著,間或還探出小腦袋「吱吱」低喚兩聲。
風嫵面色慘白地跪在地上,她已不知已經跪了多久,雙膝早已麻木不能動彈。可是,她不敢動,也不敢起,她曾想以死謝罪,他不許;她又想跟著去尋,他仍不許。
只聲如寒冰道「風嫵,就陪我在這嘗嘗什麼都做不了的滋味吧。」
一旁的越無雙早已被嚇的不敢哭泣,只能捂嘴低低抽噎著,越君邪也已從宮裡奉命趕來,並帶來了皇城禁衛軍和鎮南王府的護衛營,由冷天凌帶著滿山遍野地尋著。
還留了一隊正在南意歡掉落的洞口裡深深地挖著,整整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已經不知挖了多深仍然沒有見到兩人身影。指揮的禁軍統領狠狠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拿眼偷瞄了一下越君行的臉色,硬生生吞下了想要出口的話,繼續埋頭起來。
整個夜閣和風凜衛全部出動,在漫漫青山裡隱著身形焦急地尋找著,每隔一刻鐘都會傳信回來,風寂每次將信遞給越君行時心都會顫抖,因為一次次失望後,越君行的臉色已經愈來愈白,近乎透明。他的唇邊還有一絲血跡,那是在殺退群狼後飛奔回此處時聽到風嫵哭訴的第一句話時噴湧而出的。
鮮紅的血噴灑在潔白無垠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越君邪看著一旁同樣在山上堅持了一日夜,臉色已凍得青紫的越無雙,低聲勸道「無雙,要不你先回宮吧,皇兄在這等著。」
「我不要,我要等星染嫂嫂回來」越無雙悲慼的聲音裡帶著哭意,「還有羽裳姐姐,我也要等羽裳姐姐回來。」
越君邪眸色一暗,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越君行面前,想伸手輕拍他肩膀卻在看見他面上那濃墨般森寒的涼意後撤了回來,與他並肩而立,低聲安慰道「皇兄且放心,皇嫂並非一般女子,那般凶險情況下都能殺傷雪狼,此次定也會安然無恙的。臣弟想她定是和羽裳妹妹由中洞滑入青山某處山谷之處了,很快我們就會找到她的。」
越君行沉默不答,半響後突然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抬手去捂,絲絲血色沿著指縫溢出滴落雪間,瞬間洇紅一片。
風寂急忙上去相扶,被他一把推開,良久後他緩緩直起腰身,抬步又往涯邊走了幾步,臉上從容淡然,不見憂傷,只自言自語道「她若見我嘔血,只怕又要心疼了--」
黃昏半明半暗的光線穿透樹梢落在他身上,清清冷冷卻驀然有種讓人難以喘息的壓迫,越君邪眸色愈發黯然,長歎一聲,回身去洞邊察看禁衛們動作的進度。
又是一個黑夜,期間山中各處傳來的信息無數,可是儘是白紙一張,越無雙終於在宗帝的三道聖旨催促下回了宮,越君邪也帶著一支禁衛加入到了搜尋的隊列中。
第二日清早,山上多了一個女子,卻是落璃在府中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同時帶來的還有一件南意歡臨入宮那日換下的寢衣,以及一隻通體純黑的雄鷹。
越君行在看到那只黑鷹時眼光一亮,驚喜地衝了過來,伸出手臂,那只黑鷹便親暱地張開翅膀露出尾羽上那一抹亮色飛了過來。
落璃許是路趕的急,氣息有些不穩道「我今日在府裡看見它剛飛回來,想著你可能會用到,便趕緊給你送了過來。」
越君行快速伸手接過落璃遞來的寢衣,丟下一句「多謝」,一手摟著雪貂,一手搭著黑鷹往山崖邊走去。隨後,他將寢衣在黑鷹鼻翼上輕輕來回晃動了幾下,輕拍他背部,充滿期翼地說道「去吧,去找她。」
落璃止住翻覆不已的氣息,掃過一地身首異處已被積雪覆蓋大半的狼屍,走到他身側,與他一同抬目望著這渺無人煙的白芒一片,低聲問道「知道是誰了嗎?」
「嗯」越君行輕聲應道。
「想好怎麼辦了嗎?」
越君行從玄黑厚氅中伸出手來,接住從茫然天際中落下的清冷雪花,眼中殺氣一掠而過。
……
已經是第三日中午,南意歡只覺腹中飢餓無比,頭疼欲裂,許是雪球吃多了刺激太甚,所以嗓子裡也火辣辣的疼,這幾日,冷羽裳一直昏沉沉地睡著,由於沒有換洗衣物,她衣袍上已儘是些污血。南意歡也別無它法,只能盡量用衣物幫墊在身下,以免再次受寒。
這時,她突然好似又聽到劃破天空的尖利鳴叫聲,這聲音聽著和昨日的相似卻又不同。她想著自己昨日躺在洞口仰望天空,看著一隻又一隻金雕從眼前劃過,片羽不留。突然想起那日帶秋婆婆進門時,看見越君行剛送走一隻漂亮的黑鷹,黑鷹躍上天空時恍如一道虹光般耀眼。
她一直想問他,這麼漂亮的鳥是從哪買的,能不能也買一隻給自己養著。
可惜,她想也許沒有機會了,她的夫君,她的家,她的國,好像都離她越來越遠。
她現在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像被山壓海淹著,說不出話,也透不過氣。外面雪越下越大,黑壓壓的氣霧散開來將本就狹窄的巖洞圍了個水洩不通,就在她覺得自己已經神志出現幻覺的時候,突然,雲開霧散,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騰飛進落在了地上。
驟然,她呼吸一窒,眼睛陡然發出光亮,冷艷的面容驚喜萬分地望著眼前從天而降的這只仰天長嘯,似在傾吐內心欣喜的神鳥。
片刻之後,黑鷹湊上前來用銳齒在她袖角上用力一咬一撕,再用力一拽,一小塊布片到口,然後偏仄翅膀,向高空飛去。
黑鷹走後,南意歡將冷羽裳搖醒,興奮地嘶啞著嗓音告訴她這一好消息,又幫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後艱難地往洞口走去。剛走出幾步她便突然停住了,退回幾步,用手舀起一絲融化過的雪水細細淨了臉,拔了根雜草將凌亂不堪的頭整齊束了,正好看見一旁開了朵不知名的紫色四瓣花朵,也一併摘了別在髮梢上,然後繼續往洞口走去。
剛出洞口,她驚住了。
相信他會安然無恙的來,知道他會第一時間來,可是,沒想到,如此迅捷。
是乘著黑鷹的翅膀從天而降嗎?可是,風寂也站在身旁,黑鷹應該承重不了兩人的重量吧。
漫天霞光下,那個一身黑色長袍的男子,一步一步慢慢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南意歡傻傻地笑著,看著他週身縈繞翻滾的激盪雪霧,心疼地撫上他異常蒼白的練,柔聲笑道「跑那麼急做什麼,還怕我不在這等你嗎?」
隨著頭頂霧氣的消散,越君行將身上暖裘取下,披到她微微瑟抖的肩上,輕輕攏好,整個動作輕緩柔和的好似手下乃是隨時會觸碎的珍寶,做完這一切後,他替她將頭上歪歪的紫色小花取下重新別好,輕聲道「不怕,你若不等我,我便去找你。」
南意歡心中倏然地一陣抽緊,淚水終於在清麗的面上滑落,抬眼對上他黑濃如墨的雙眸,清晰地從他瞳仁中看到裡面盈滿的自己癡迷的模樣,聲音低啞難辨道「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你若來追,我不會認你。」
「除我之外,你認誰,我便殺誰!」
「霸道!」南意歡輕捶他胸口,語聲哽咽道。
越君行看著她煞白臉上盈滿水光的眼,終是心如刀絞般將她一把摟在懷中,握住她冰涼徹骨的手,掌心不停摩挲著替她溫熱。
片刻之後,南意歡察覺到風寂飄身閃入了洞內,隨後越君行身後宛如陡然建起數丈人牆,漫山遍野縱橫交錯的黑白風馬旗,在獵獵山風中飛舞,人數足有數萬之多,可是卻寂靜無聲。
領頭之人正是風痕和風傾,還有被風痕攙扶著的雙眼紅腫的風嫵。
南意歡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為了尋找自己,他竟然動用了自己這樣一支氣勢恢宏的地下力量嗎,難道他不知道這山中有多少皇帝和離王以及朝中各個派系的人嗎。
他怎能如此大膽!怎能!
似乎是感受到南意歡心中所想,越君行淡然一笑,低聲道「現在信了嗎?你若敢不等我,我便敢不惜代價平了這山,這國為你陪葬,然後再去尋你。」
南意歡順著他的視線往那人群中再次望去,四周風雪淒冷,她卻覺得心中猶如置身明媚春光。
過了一會,越君行揮手召開風痕,低聲囑咐了兩句,風痕點頭迎了返身回隊,幾個手勢一起,剛才似憑空而降的萬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個乾乾淨淨,恍似從未來過般。
這邊的人剛剛散去,眼前突然又出現一隊人疾馳而來,走的近的發現卻是越君邪帶著禁軍聽到消息了趕了過來。
看見南意歡完好無損地站在越君行身側,越君邪快步奔來,激動地道「太好了,看到皇嫂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再找不到你,只怕皇兄都要急瘋了?」
「我沒事,辛苦晉王了」南意歡淺笑著答道。
越君邪點頭回應了下,然後對著越君行說道「我接到皇兄傳書就趕緊穿山下來了,冷兄在青山的另一面無法趕來,但我們已說好在山腳下會合。皇兄你也真是,怎麼能讓風寂拉著你一起直接躍下來呢,這樣多危險?」
------題外話------
昨天週日的訂閱數字真是悲催,是入v以來最悲催的一天,只有週六的一半
是因為不是甜章嗎?可是,不是甜膩了嗎?
甜有種呀,總不能天天躲屋裡玩親親吧
咳咳~
像今天這章,其實藕覺得,也蠻甜的啦。
小君君,霸氣哦,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