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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番外 六(三) 文 / 奚別離

    蘇應祥苦笑著搖頭下去了,蘇憶海便又將頭埋在了自家爹爹膝頭,蘇有容笑著輕撫他的頭:「也是二十的大小伙子了,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你又不傻……」

    蘇憶海抬頭,幾下擦乾了眼淚,卻還是跪著垂眸到:「爹爹,兒子不孝,古人云父母在不遠行,兒子卻是任性離開了您和娘親八年,這八年來,兒子也是極思念爹娘的……兒子知道,您和娘親也想念兒子,今兒我回來就不走了,我在家盡孝,爹您說讓我從還是從武,我從頭學,雖然肯定是比不上大哥了,但我也不會給爹您丟臉的!」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倒是把蘇有容逗笑了:「行啊你小子,能說這麼溜啊,看來以前都是懶的,懶成精了你都!」

    蘇憶海知道自家爹爹是在逗自己,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是紅著眼眶一個勁兒地說自己不孝,蘇有容搖了搖頭笑到:「行了,哪兒有生給自己加這麼多罪過的,你以為爹娘送你出去是嬌慣縱容?你何時看我嬌慣過你們三個?」

    他起身看看已經高出自己半個頭的兒子,笑著拍拍他肩膀:「雖說我們是常常想念你,不過你不也是日日想著我們麼,一家人最關鍵的是心在一處,不是說你大哥那樣承繼家學的才是孝順,你也是孝順的孩子,不管是在朝為國盡忠,還是在江湖行俠仗義,只要不違了本心,天道,法理,就是棟樑之才,你們三個,連你姐姐在內,都是爹引以為傲的好孩子,不用難過,這個月在家裡陪著我,日後……也常常回來看看你母親就是。」

    蘇憶海點了點頭,眼淚就又落了下來,剛抬手擦了擦,屋裡簾子一撩,卻是蘇應祥端著個盤子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眼睛紅紅的蘇應禎。

    應祥給自家兄弟遞了碗清火的湯水,應禎就慢慢走到蘇有容身邊,把頭放在了他肩膀上:「爹爹……」

    「囡囡,去看了你娘親了?」蘇有容輕歎一聲。

    「嗯,娘親很傷心……」

    「唉……」父女二人相視一歎,蘇應禎又到:「爹爹,女兒也很傷心……我嬌寵慣了,沒有爹爹誰寵著我,若是李念恩欺負我,我找誰揍他去!」

    蘇有容笑著摸摸她頭髮:「傻囡囡,小殿下成日把你含在嘴裡還怕化了呢,還能打你?!再說,你還記得以前爹說過的話麼?人貴在自立,不過日後你若是真的爬到樹上下不來了,就回家,你哥哥自會接著你。」

    蘇應祥抬頭看看淚眼迷離的自家妹子,唇角挑起一絲微苦的笑意:「啊,放心,多沉我都接著你。」

    通往京師的官道上,一騎快馬飛奔著濺起落花,馬上的男子一身輕甲,低頭看看懷裡面色發白的妻子,伏在她耳邊問了句:「娘子,要不要歇一歇?」

    「不必了,趕緊回去。」婦人輕輕閉上雙目,兩行清淚沿著雙頰落下,卻不是為著這一路的顛簸。

    控馬的男子歎了口氣,輕拉韁繩讓馬兒放慢了些速度,雖然他身上的腰牌清晰地刻著「正六品武毅將軍蘇舒彥」,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最早的一個名字,叫做「書硯」,詩書畫棋,這是公子定的。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十年,他卻總是記得自己在江南那段煉獄般的日子:父母雙亡以後,他被狠心的堂叔賣到了人販子手裡,人販子哪會有人性,對他又打又罵的,最後還把他賣到了青樓,他本來還慶幸自己是個男孩子,不過是做苦工,在哪裡都一樣,卻沒想到那鴇兒看他生的眉清目秀地,居然讓他……

    慌不擇路地,他一路跑到了三層樓的頂上,再無路可走了,也只能閉眼一跳,劇痛裡再抬頭,看到的卻是高高揚起的馬蹄,和馬上那個和自己同樣驚恐,也差不多是同齡的少年。

    他強忍著折了骨頭的疼痛看他同鴇兒一頓唇槍舌劍,最後掏了二兩銀子買下自己,他心裡又慶幸又好笑,慶幸的是,無論做什麼苦工,也比做**強!

    好笑的是,這小公子真會算計,付給鴇兒的銀子,竟比三年前他賣身的銀子還少了一兩……

    之後的日子,好的讓他不敢想,非但沒有他擔心的那些,那小公子還請了大夫幫他接了骨,又高床軟枕地讓他養傷,他養著養著心裡就發虛,生怕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怯怯地問了,對面的人卻愣了:

    「買了你做什麼?……我也沒想過……我先想想……」

    愣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公子又笑了:「我缺個小廝,你好好養著,養好了傷給我當小廝吧!」

    後來隨著他回到京城,自己就成了國公府三公子的小廝,和聰明又缺根筋兒似的墨香一起,伺候著公子的飲食起居,書房筆墨,十幾年,公子教他們讀書,習武,也教做人的道理,公子也曾笑著說宰相門房七品官,自己二人至少也該中個舉人。

    後來,又被公子帶到了戰場,立了戰功,還了身契,若非公子說讓他給自己帶親兵,他是怎麼都不會同意除籍的!

    結果到了最後,到底還是分開了。

    自家娘子接了夫人的信,一路哭著到營裡來找他,他看了也愣了,再回過神兒,淚也打濕了盔甲,生怕年前一別成了永訣,他拉了匹好馬就要往京師趕,自家娘子卻也定讓他帶上自己,他想了想反正她這點小斤兩還沒自己的兵刃重,索性也就馱著她一起朝京師趕,一路星夜兼程,總算是快到了。

    想著往昔種種,他又摟緊了懷裡的娘子:「魚兒,坐穩當些,咱們得快點兒了!」

    從仲春,到暮春,蘭陵侯府這一個多月以來,可以說是門庭若市,可短短的一個月,又能敘多少別情呢?

    烏衣巷兩側的桃花落盡了,蘭陵侯命人關了大門,謝絕一切賓客,他要陪著家人過這最後的幾日。

    蘭陵侯蘇有容的最後幾日,也沒什麼特別的,便同許多休沐的日子一樣,兒女繞膝,佳人在側,只不過以前大多是他說,她們聽著笑,今日是她們說,他聽著笑。

    兩輩子都算不上壽終正寢,他不太理解垂暮的含義,雖說現在身上很難受,可比起之前受傷中毒什麼的,倒是還差得遠,不是不留戀人世的,這世間有太多的美好,值得人眷戀。

    只是心裡,也說不上有什麼遺憾,或是恐懼,或是不甘……

    可能是天性隨遇而安吧,他總覺得自己之前逃了那麼多次,這一次逃不過了,也是人之常情。

    夜沉了,打發走了戀戀不捨的孩子們,他反倒覺得不那麼疲累,看著眼前的愛妻,他突然生出了年少時的興致:

    「箏兒,我再給你畫一次梅花吧。」

    如箏看著自家夫君的笑顏,愣了愣又笑到:「好。」

    興沖沖地拿了她端過來的小楷和胭脂,他撐起身子小心地在她額頭傷疤點上一朵綻開的紅梅,卻是再沒有力氣去描那圈金邊,只得訕訕笑著放下筆:「湊合,好在我箏兒絕色,怎麼都好看。」

    如箏含淚笑著點頭,將東西收拾好,輕輕坐在他身邊,把他從迎枕上挪到自己懷裡:「你太累了,歇歇吧。」

    蘇有容卻是笑著搖搖頭:「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呢。」

    「你說,我聽著呢。」這樣簡單的一句,是從前多少個同床共枕的日子裡甜蜜的點綴,如今卻是在蜜裡拌了黃連。

    蘇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了壓想要咳嗽的衝動,慢慢開口說到:「箏兒,我對不起你。」

    如箏笑著搖頭,淚卻滴落在他身上:「你別這麼說,你哪裡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我。」

    蘇有容抬手替她拂去淚滴,勉強笑了笑:「我箏兒大度,不怪罪我,咱們相識二十九年,即便是成親以後,也還是聚少離多,我總說要在府裡好好兒陪你一陣子,可除了北狄回來養傷那一年,我何曾踐諾,我害你守著空閨二十多年,到頭來還要早早撇下你走了,當初在岳母大人墓前保證的……」說到這裡,他突然一停,像是極力在壓抑著什麼,卻終是沒有壓住,咳嗽了幾聲,唇角就沁出一絲血跡,如箏趕緊拿帕子給他擦了,急急言到:

    「你別說了,休息一下吧。」

    蘇有容卻是搖搖頭,閉目吸了口氣,又到:「當初,我在岳母大人靈前保證,要讓你一世安心,一生只要你一人,這兩個諾言,我都違了……」他輕輕拉住她的手:「我納了王瑤,如今又撇下了你,我真是個說到做不到的大騙子。」

    如箏聽著他這番話,哭著猛地搖頭:「不是,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你是世間最好的夫君,王瑤算什麼,你不說,我都忘了!如今……又不是你願意的!」她摟緊了懷裡的愛人,輕輕伸手撫上他臉頰:

    「不許說了,我告訴你,我是大盛前數五百年,後數五百年,最幸福的女人,自年少初相見,我得你真心相待,嬌寵愛惜到老,這是別的世家女子想都不敢想的福氣,這一輩子你心裡只有我,哪怕是性命攸關的時候,也不願意捨了咱們的情分來換解藥,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若說現下的情形,不也是為了我,為了咱們的情意麼?所以你別說了……子淵,今生能遇到你,成為你的妻子,是我最榮幸,最幸福,最知足的一件事。」

    蘇有容已經沒什麼力氣了,輕輕點了點頭:「你一向如此,容易滿足,也好……這麼好騙,下輩子……想來也是很容易到手的,嘿嘿……」他撫上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箏兒……這輩子,我沒欠人什麼債,也算是,對得起舉頭三尺的神明什麼的……惟獨欠了你……好多好多的情,這樣……我再許個願……」他慢慢合上眼睛:「下輩子吧,下輩子我還你。」

    如箏早已是泣不成聲,強忍著點點頭:「好……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不猶豫了,只要你來,我就跟你走!」

    她一句話,逗得蘇有容輕笑了一聲:「那敢情好……」說完這一句,他慢慢沒了聲音,如箏摀住嘴,輕輕低頭看著他,卻沒想到他唇角泛起一個極好看的笑,依稀讓她想到了那年祖母壽宴上的初見,彼時豆蔻,就被這樣一個笑攪亂了心房……

    那時他說「林世妹,別來無恙?」此番依然是那樣笑著,聲音卻微不可聞,卻是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如箏的心上:

    「說定了……下輩子……我呀,還沒跟你過夠呢……小箏兒……」

    如箏感到自己的懷抱一沉,他的手也無力地垂下,她以為自己會痛哭,沒想反倒笑了:

    「好,說定了……我也還沒過夠呢,子淵……」

    她扶著他慢慢躺下,如同安放稀世珍寶,輕輕地,小心翼翼地:

    「你睡吧……累了這麼久,好好睡吧。」她除了外衣坐在他旁邊,看看床裡那摞在一起的兩床錦被,記憶裡好像極少有兩床一起用到的時候,她歪頭想了想,還是笑著取了一床給他蓋上,自己也掀開被子鑽進去,找到他胸口那個最熟悉的位置,把臻首輕輕貼了上去:「睡吧,明日……」

    卻突然淚流滿面。

    大盛承平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蘭陵侯世子蘇應祥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弟弟妹妹輕叩自家爹娘的臥房,這事情在三人兒時曾經做過很多次,一般能叫開,偶爾會挨訓,這一次卻是痛心酸楚,無以言表。

    久扣不應,蘇應祥伸手搓了搓臉:「爹,娘,兒子進來了。」

    他輕輕推開門,撩簾子走了進去,不多時裡面便傳來他壓抑地一聲哽咽:

    「禎兒,小海你們進來!」

    門外的蘇應禎一聽自家大哥這話,一直忍著的眼淚就落了下來,順著門框慢慢跪坐在了地上,蘇憶海扶起自家姐姐,慢慢走近屋裡,蘇應祥回頭,滿臉淚痕:

    「禎兒,去把娘親喚醒吧。」

    蘇應禎哽咽著點點頭,上前輕輕推了推自家娘親,卻是愣了愣,再俯下頭喚了一聲,便驚呼道:「大哥,快請大夫,娘親……娘親她……」

    蘇憶海一下竄上去,拉住如箏的手,許久卻搖了搖頭,屈膝撲到了床邊,放聲哭到:「爹爹,娘親……」

    蘇應祥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娘親,也慢慢跪在了地上,兄妹三人磕了幾個頭,又哭了一陣,外面守著的下人們便也哭著走了進來,蘇應祥站起身,勉強擦乾眼淚,轉身對著後面垂首跪著的下人們言到:

    「找人將這床拆了,不要驚動父親和母親,現在是什麼樣子,就連床板一起抬到靈堂,告訴壽材鋪子,按一樣的木材打一口合葬棺。」他回過頭看看蘇應禎和蘇憶海:「若是擾了娘親,爹爹定然會發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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