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正午時分,烈日高懸。
火熱的陽光下,丁萬沖和米心劍師徒倆人,不但光著背脊,而且都赤著雙腳,背上背著好幾層虎刺蛇荊。
師徒倆人低垂著頭,散亂的頭髮遮蓋著臉龐,就像鑄下大錯的罪人一般,一步一步,艱難地向這裡走來。
虎刺蛇荊,是虎山的蛇道上所產的一種帶有無數堅韌倒刺的荊棘,百年才長成,放在大青石上,都能硌出深深的印來。這種荊棘表面,佈滿著虎鉤一樣的倒刺,紮在人身上,整條荊棘會像蛇一樣往體內鑽,所以名叫虎刺蛇荊。
平時獵戶們收割了之後,佈置在陷坑裡,可以讓野獸立刻癱瘓。而用來馴化蠻獸時,也能打得蠻獸服服帖帖。
丁萬沖是木家第五十代首席大弟子,現在是煉體期六重,「引氣」的境界,雖然有第五重「鐵骨」的強大體質,但讓這好幾層虎刺蛇荊壓在背上,這一路走來,背上也是鮮血淋漓,血流滿背!
米心劍也好受不到哪去,雖然身上背的虎刺蛇荊少一些,但他只是煉體期三重的武力,區區幾根蛇荊就讓他皮開肉綻,流血不止,每邁一步,蛇荊上的倒鉤翻起皮肉,那是鑽心的疼。
一步一步,丁萬沖走到高台前方幾丈處時,抬頭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眾人,然後,雙膝緩緩地跪了下來!
身後的米心劍,也毫不遲疑地跪在師父旁邊。
師徒兩人低垂著頭,如請死的罪人一般,一言不發。
看到這一幕,楚峰心裡大爽,暗暗叫好!
之前這對師徒,一再冒犯楚峰,要說楚峰心裡不生氣,那是哄鬼的假話。而眼下這一幕,讓楚峰心裡叫好,之前的怨氣頓時消減了很多。
看到木震東投向自己的目光,楚峰心裡突然一動,立刻問道,「木家主,敢問——這是為何?」
手指著高台下的丁萬沖和米心劍,楚峰臉上一副不解之色。
「林山賢侄,我聽說之前你登門自薦時,丁萬沖和米心劍這對師徒,曾嚴重冒犯於你?丁萬沖是我的首徒,米心劍也是五十一代弟子中頗為活躍的人物,在我臥病之時,他們師徒倆人不但沒有熱心招待你,反倒一再衝撞,差點讓你負氣而走!不管是對木家的名聲,還是對木小姐的生死安危,這對師徒都有不可推脫的罪過!」
木震東收起了剛才的笑容,一臉的嚴厲。
「林山賢侄,如果你心中有什麼不滿,儘管向這對師徒招呼便是!另外,丁萬沖與你打賭所輸的兩千金,他已經交到開山手上,賢侄隨時可以取用!」
倒不是木震東做作,按照天機木家的家法,弟子們衝撞了府上的貴客,是必須要受到懲罰的。而丁萬沖師徒所衝撞的,又是楚峰這位解除了木巧雪脈痛的貴客,差一點鑄下大錯,所以受到的懲罰自然就要加重,那兩千金的賭注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木家主,這是說哪裡話?」
楚峰連連搖頭,正容說道,「米師兄忠於職守,以為我是江湖騙子,不免要盤問一番,有個言語間的衝撞,那是在所難免的!而丁師兄在乎木小姐的安危,擔心在下施法失敗,讓木小姐白遭一番罪,所以言詞對在下激烈了一些,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啊!在下只擔心自己法力不濟,造物失敗,可絕對沒有對兩位師兄心懷怨念!」
台上台下,兩方人都靜悄悄的,整個廣場上落針可聞。
眾人都以為,楚峰造物成功,幹成了這一票,現在春風得意之際,少不了要對丁萬沖和米心劍冷嘲熱諷,一解心中之氣。
萬萬沒想到,楚峰一句解氣的話也沒有,反倒是這麼一番話。
聽聞此言,眾人吃驚,而丁萬沖更是吃驚,忍不住緩緩抬頭,深深看了楚峰一眼。
楚峰和他對視一眼,隨後立刻走下高台,來到丁萬沖身前。
「丁師兄,快快請起!」
楚峰拉了拉丁萬沖的胳膊,大聲說道,「丁師兄,你是太在乎木小姐的安危了,不想讓她多受一點痛苦,所以無法對林某放心,這一點,林某非常理解!現在,木小姐已經轉危為安,整個木府上下,應該一片歡慶才是,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我……」
楚峰不說這番話還好,這番話當著丁萬沖的面兒說出來,丁萬沖心裡百味雜陳,臉上恨也不是,怒也不是,不管認不認錯,都顯得自己非常小氣,因為人家楚峰都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兒。
丁萬沖張嘴結舌,半天也說不出話來,肉身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內心的苦澀,只想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快!來幾個人,幫丁師兄和米師兄把這背上的荊棘除去!」
楚峰立刻說道,看到丁萬沖背上皮開肉綻,很多荊棘條都鑽進了皮肉裡面,與白骨相蹭,忍不住說道,「丁師兄,你受苦了!回頭可得用上好的草藥療一療!」
聽到楚峰的吩咐,幾位弟子立刻趕上來,動手將丁萬沖和米心劍背上的虎刺蛇荊除掉。
高台上,木震東看到楚峰的所作所為,連連點頭。而木開山和木開河,以及幾位年輕的精英弟子,看向楚峰的目光中,也都是面露敬佩之色。
「沒想到,林山公子不但身懷絕技,而且寬宏大量,心胸非常人所能比,沒有半句譏諷丁師兄的話,這可真是以德報怨了!」
「是啊,太難得了!林山公子這種量,很值得我輩學習!」
「沒錯!等一會兒酒宴擺開,我要敬林山公子一杯酒,聊表尊敬之意!」
台下的眾位精英弟子,圍繞著眼前的楚峰,忍不住交口稱讚。
聽到四面八方對自己的稱讚之聲,楚峰心裡暗暗叫好!
楚峰捫心自問,自己並不是卑鄙無恥的小人,但也不是以德報怨的君子,應該是那種快意恩仇之人——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別人辱我一眼,我辱別人一臉!
剛才,看到丁萬沖師徒倆人負荊而來,楚峰心裡便盤算好了,自己和這師徒倆人的矛盾,可以見好就收了。
一來,自己要在天機木家的機關房裡苦練武技,接下來要在木家住上一段時間,這段期間顯然是宜結友,不宜結仇。
二來,丁萬沖畢竟是木家家主木震東的親傳弟子,又是第五十代首席大弟子,在木家的影響力應該很不小,打他一個人的臉,卻會讓很多人臉上難堪。
三來,自己如果退一步,至少在表面上寬宏大量,化解這個矛盾,無疑會讓很多木家子弟對自己懷有好感,這比為打丁萬沖的臉,而得罪很多木家子弟當然要好得多。
現在看來,楚峰算計得完全正確。
在眾多的木家弟子中,沒有幾個人同情丁萬沖師徒,而都在稱讚「林山公子」是個手段高超,心胸寬廣的奇人。
「好!難得林山公子寬宏大量,之前的這點不愉快,就此揭過!」木震東點點頭,說道,「現在日當正午,酒宴已經備好!林山公子,可願與老夫共謀一醉?」
「呵呵,好說!」楚峰抱拳相謝。
……
木家的知味樓,從一樓到三樓,酒宴一共開了三百多桌。
樓內菜香撲鼻,酒香四溢,酒桌上擺的是各種大塊頭的珍禽異獸之肉,還有各種花花綠綠、吃下去可以提高武力的特色菜餚。
而酒水也是上好的果酒和藥酒,都是木家的內招好酒,在外面的集市上是買不到的。
楚峰作為貴賓,坐在了三樓東首的第一桌上,和木震東夫婦,以及幾位家族長老同桌而飲。
旁邊的一桌,坐的是九山十八脈頗有名望的武者,甚至有四大勢力的來使在內。
木巧雪因為脈痛一事,導致天機木家焦頭爛額,這件事早就在九山十八脈傳開了。而一些和木家交好的武者,自然會上門慰問一番,同時四大勢力也派了特使,帶著慰問之禮上門。
在楚峰身後的這桌酒席上,坐的就是九玄宗和風雷武館,這兩家勢力派來的特使,卻並沒有恐門的來客。
能夠坐在這張貴賓椅上,見識這些九山十八脈的武道名流,對楚峰來說是個非常難得的事情,楚峰臉上淡定,心裡自然也非常興奮。
「楊兄,話說最近咱們九山十八脈,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酒酣耳熱之際,一位穿著藏藍色勁裝,明顯是風雷武館的武者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左兄,此話怎講?」
「話說前些日子,恐門一位名叫楚峰的苦丁,和她的妹子放火燒寨,一起逃出了恐門。此人大難不死,可能是有了一番奇遇,沒過幾天,居然把熊氏五虎的四虎和五虎給殺了!現在,恐門已經發下十萬銀的懸賞令,四處通緝此人呢!不過,此人應該也不簡單,可能會和恐門周旋一番!」
姓左的武者喝了口酒,又說道,「再說我們風雷武館,前幾天,師尊派我們風堂和雷堂的四位高手出馬,聯手捕殺一條黃金戰蟒,現在黃金戰蟒下落不明,而雷堂高手唐動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多半是遭遇不測,師尊正派人調查此事!」
「再說天機木家,木小姐的脈痛一事,也夠讓木家上下折騰的,好在有貴人出手相助,總算有驚無險!接下來,九玄宗可別再出什麼亂子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