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個極好的天氣,晴空高照,雲霄碧淨,陽光照在那些冬日枝頭之上,也顯得分外精神,彷彿那些枯枝敗葉,也反射出微微金芒。
大清早的落雲館上下便起身,最為忙碌的中心當然是織成。足足費了一個時辰,織成盛妝麗服,準備待尚書崔琰到後,便乘衣車自落雲院中,直駛往桐花台。
正如外人所驚詫的那樣,這樁婚事十分蹊蹺。既顯得隆重其事,乃天子下詔賜婚,而非魏王聘娶兒婦。又顯得極為匆忙,沒有任何儀式,六禮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自然沒有,「請期」「親迎」不知道今日這行事算不算是,就算是,也是馬馬虎虎。
不過勉強說得過去的是,「請期」中的「期」倒是天子詔中提到的移居桐花台。「親迎」雖沒有什麼隊伍,但曹操卻派出了崔琰負責此事。
崔琰的身份地位,自然是非常矜貴,不但身為尚書,且為曹操姻親。其侄女嫁與曹植為正妻,本身又出自清河崔氏。崔琰又相貌堂堂,具美姿儀,為當朝之名士。這樣的一個人物於清晨之時,親自趕到落雲館,迎織成登上衣車,除了「禮賓」只有他所攜扈從及織成這邊的屬眾之外,不曾有別的達官貴人到場,若論其他,其實也不比真正的「親迎」就遜色多少。
崔妙慧亦是精心打扮,她的身份目前乃是武鄉侯家丞,負責打理所有的武鄉侯相關事務,崔琰負責來迎,自然不能不與崔妙慧照面。當時只看了一眼,即使他素來沉穩,也不由得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倒是身著緋底織繡芙蓉鳳鳥錦衣、梳百合分髾髻,美若神妃的崔妙慧表現得十分淡定,她率先邁出一步,向著崔琰端正行禮:「君侯令妾告知崔君,一切鹹備,即可起身。」
崔琰面皮不覺一熱,遂也還禮,沉聲道:「喏。」
退往一邊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看了這位失蹤已久的侄女一眼。
崔妙慧卻始終泰然自若,目不斜視,完美地保持了一個侯府家丞的職業形象。
接著便是被人簇擁著的織成,十分自如地款步出來,登上衣車。
因是隆重場合,眼下具有准世子婦的身份,偏偏還不能穿相關的衣袍,織成比崔妙慧打扮得還要繁複,梳九環髻,用了大量的義髻假髮,加上各類髮飾簪釵步搖,足足在頭上多了十幾斤的重量,加上身上一層又一層的錦衣,珠玉首飾,整個人便如一株移動著的珠寶樹(織成語),固然是十分引人注目,但織成覺得自己已經被壓成了一個符號,真正的那個自己,彷彿在重重衣物首飾之中縹不可辨了。
也許對於真正的高門華府來說,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符號。自我的精神在此時不需要發揮,只需要保留對家族有用的那一面。
曹操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卞夫人做到了那種完美的程度。
可是織成自認為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到底是為什麼腦洞大開選了她?她過去雖和曹丕商討過如何絞盡腦汁地說服曹操來接受她,但真的到了這一步,她又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樣,離開落雲館,住入桐花台,不管與曹丕是否同宿,她都會是烙上他印記的世子婦甄氏,而不再是從前自由自在的董織成。
這樣的惆悵不是沒有,但很快掠過了。
因為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她有所得,便有所失。而且她也不會一生困囿於此地,兩年之後,她就在另一個世界,何憂之有?
所以這位世子婦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激動、驚喜和興奮,十分自如地上了車。這一點令崔琰還是十分意外,並真正有了幾分欽敬之意——這個年紀的女郎,又是為了這樣的身份,即使知道前方的道路未必平坦,卻也很難沒有這樣的得失之心。
按儀制,世子婦的從者之中,有護衛一百名、侍女二十名、並天子與曹操賜下的財物一百二十箱。這些人大清早就到了落雲院,本來還應該有僚屬之類,但織成當然會推辭掉。開玩笑!她自己的人當然佔這些位置最好啦!
曹操還是留下了二名宮人,充入這二十名侍女之中,為的是教導世子女禮儀。其實按照武鄉侯的爵位還應該有更多的從者,但是織成看著這眼前的一百二十人便覺得頭痛:誰知道這裡面被摻了多少沙子?誰知道這又分別是誰的人?她委實沒有時間一一甄別,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給了她就算她的人,出了事全部要怪在她的頭上。
所以她婉言退回了一部分,只到那宮人之一委婉暗示說,再低於這個數便不能保持世子婦最低的儀仗,她才無奈地作罷了。
自雲落館到桐花台本來並不甚遠,但因為銅雀台進行了改造之後,如今曹氏諸子中,其餘者都前往封地,唯有世子曹丕、平原侯曹植和壽春侯曹彪留在了銅雀台中,各自住在桐花台、瓊台和搖江台這三座宮府之中。
也因為此,多了許多圍牆出來,自然也改了道。織成記得自己從前住在落雲館時,步行到桐花台的時間不長,但今日乘坐在衣車之中,足足已經一枝香的時間,還不知道在哪條寬巷之中款款前行。
崔妙慧等三女都有說得過去的侯府家臣職務,故此都乘小車跟隨其後。侍女隨從等人皆是著新衣,梳麗妝,一路有香氣逸滿了道路。雖不過是「移居」,卻弄得彷彿是個婚禮一樣。
織成坐在衣車之中,不禁自嘲地一笑。
隨即想到了曹丕,就在她出發之前,昏迷之中的曹丕剛剛被曹操親自帶人護送到了桐花台。那位華佗弟子神醫谷少俊,也被曹操一併打包到了桐花台中。
正行經之中,忽覺衣車一頓,竟似乎停了下來。不覺一怔,正待要發問時,卻聽一個女子聲音高聲道:「這不是清河崔氏的女郎麼?昔日何等高貴,與甄洛並稱為明珠美璧,怎的今日卻坐於這樣小車之中?」
語聲清脆,帶著幾分刻毒的傲慢,卻聽起來不太熟悉。
織成尚不曾掀開車幔,便聽眾人道:「參見公主!參見鄉主!」
她驀地反應過來:那說話女子,可不正是當初流光殿中,出言不遜,被她嚇到屁滾尿流十分狼狽的那位故城鄉主?
上一次丟臉得不夠,好了傷疤忘了痛,居然又跑來出頭了?
而所謂的公主,她也是熟得不能再熟。這都是些老對頭了,對她成為世子婦最恨得咬牙切齒的,難道不正應該是那位臨汾公主麼?
只是這一次她們當真聰明,知道以身份而言,不能直接跟世子婦對上,故此指桑罵槐,把矛頭對準了曾為她們同盟、然如今早已倒戈的崔妙慧。
崔妙慧等人所乘小車,自然不同於織成這種四面垂下帷幔、飾金鑲玉的衣車,而只是那種普通馬車,不過是製作精巧些罷了,卻是只有一頂車蓋,四面皆能看得清清楚楚。像這時故城鄉主等人堵在路上,崔妙慧在車中根本避無可避,想要裝聾作啞也是不能。
然自己這一隊人馬是前往桐花台,分明已得了曹操的意旨,臨汾公主卻仍然敢在路上攔截下來,而這些所謂的隨從居然還真的就停下來,足見自己在他們心中,根本沒有什麼威嚴可言。
她昔日在宮中雖然凶名遠揚,但鄴宮之中又經過了幾輪清洗,這一百二十名從人之中,只有少部分見過她昔日威風,其餘人皆不以為然,但臨汾公主為大漢公主,且素來曹操待之甚重,尤其是過去一年中,多次傳出臨汾公主或嫁魏王世子的消息,誰知到了最後,世子婦卻落到了這樣一位無論聲勢容貌俱不如臨汾公主的女郎頭上。所以遇到臨汾公主攔路,雖然眾人覺得不妥,卻仍是習慣性地向她俯就,卻忘了衣車之中,才是真正的主子世子婦。
崔琰乃是大臣,掌迎世子婦之責,但今天這個儀式本來就不尷不尬,既不是成親,又不是訂親,也不知道算什麼,自然也無禮可依。他為人素來端方,無禮不行,此時欲要斥責臨汾公主等人,卻發現不知道該依從什麼禮制,不禁頗為躊躇。
更重要的是崔妙慧的身份更是尷尬,崔琰身為清河崔氏如今在朝中地位最為重要之人,自然知道當初家族是放棄了崔妙慧,唯恐她流落在外,有甚污點,誤了清河崔氏的名聲,頗做了些令人齒冷之事的。
如今崔妙慧好端端地回來,他即使知道家族利益重要,又如何不覺得心中愧疚?而也正因崔妙慧身份特殊,此時故城鄉主對她發難,他為避嫌,甚至不能出面相護。心下也十分矛盾,遂沉著臉上前行禮,問道:「此魏王世子婦車駕也,不知公主與鄉主有何要事,竟至攔阻道途之中?」
只聽故城鄉主冷笑道:「崔尚書,不知魏王世子婦,算不算得我大漢之命婦?」
崔琰一聽此言,便知是來找碴的,不由得在心中叫了一聲糟糕。
魏王雖是真正掌權之人,名義上卻仍是臣子。魏王世子婦雖是正一品,卻不能比皇家公主更為位尊。
只不過對一般人來說,已經勢微的大漢公主,絕不會如此腦殘來惹魏王親眷罷了。
更重要的是,這位魏王的新兒婦,來得十分蹊蹺。不僅是臨汾公主,只怕大部分人在陡然之中,都不會有什麼敬畏。
崔琰略一沉吟,道:「今朝為世子婦移居世子府之吉日……」
一言未了,便聽故城鄉主又冷笑道:「移居?那就是尋常行個路罷了。見著本鄉主倒還罷了,這是大漢公主,世子婦就敢安坐車中,居然不來拜見?」
崔琰等人哪裡還不清楚,這是臨汾公主找碴來了。
這位世子婦的熱門人選,莫名其妙就出了局,還是一個門第遠不相及的女郎,以她素來驕橫的脾氣,能容忍才怪。
崔琰不禁皺眉,正待再次開口,只聽一人歎了口氣,道:「妙慧,果然是你?本公主先前還不敢認呢。那一日你進宮侍奉本公主,卻不幸遭遇大火,火勢撲滅後你無影無蹤,聽說崔氏也將你從族中劃名了。你怎的倒出現在這裡?」
話語柔婉親熱,似乎帶著貴女們獨有的矜持,但誰都聽得出來,那其實是鄙夷。
被崔氏劃去名字,對外來說就是個死人,不管你有沒有真的死掉。既然沒有死,以崔家之能,又怎麼可能查不出?卻還是要當作死亡來處理,足見崔妙慧本人也有什麼令家族不豫之事。
崔琰終於臉色大變,縱然臨汾公主一個字也沒提到他,但若是他此時再開口,必要被臨汾公主先做出這無邪模樣,問一問崔妙慧為何死而復生了。
織成這次覺得臨汾公主有點變聰明了。
讓故城鄉主以上下之禮來斥責和攔阻,她自己以崔妙慧當初「閨密」的角色來點破其身份,若是傳出去,人家會認為世子婦驕橫,又會認為來歷不明,不然怎會讓崔妙慧這樣一個本該死掉的人成為自己家丞?
找了兩個切入點,與從前的風格不太一樣。
只是,別人倒也罷了,織成在車中聽了,卻是有些不敢相信:臨汾公主當初在宮中雖對她數次挑釁,但是從來都是剎羽而歸。怎麼如今又故態復萌,難道還會覺得她能沾著什麼便宜不成?
織成掀開車簾一角,但見前方有八人抬輿,車上端坐一位麗人,錦服輕裘,金冠明釵,只遠遠一看,便覺容光照人,除了臨汾還有何人?旁邊也有一輿,卻只四人相抬,坐的人正是故城鄉主。
兩架輿車不偏不倚,正好擋在路上。
崔妙慧淡淡道:「妙慧那日出宮,乃是奉命行事。」
董媛在一旁聽得正是冒火,待崔妙慧這十二字出口,不由得幾乎拍手叫絕。
奉命,奉誰的命?這是十分暖昧的說法,不需說明的。
但這樣一來,卻撕擄開了自己,旁人不免會想:原來是奉命假死出宮,自然不便告知本族,而眼下竟敢大搖大擺地回來,足見當初所奉命的對象,絕非尋常之輩,也許是天子,說不準也是魏王。
妙在就妙在,誰也不敢問是誰。
又或是誰問了,比如故城鄉主第三次冷笑,道:「原來竟是奉命,只是本鄉主倒是奇了,是奉誰之命?」
在旁人看了,未免就覺得故城鄉主太不識時務,既然假死出宮,說明必是身負秘事。崔妙慧又怎會去回答她?
崔妙慧淡淡一笑,竟似彷彿未聽到一般,果然連嘴角都不曾動彈半分。
董媛在一旁卻甚是奇怪:織成從來不是什麼膽小怕事之人,若是一般情況下遇見這事,只怕織成早已下車反唇相譏,臨汾公主帶了十幾名宮監婢女,也根本不夠自己這邊人揍的。可織成卻一言不發,由著臨汾公主等人越來越逼上臉來。
衣車錦簾一動,織成已經掀簾而出,柔聲道:「妾甄氏參見公主、參見鄉主。」
衣裾微飄,環珮丁當,髻發上步搖輕顫,吐珠微晃,竟然真是規規矩矩,打算便要行下禮去。
就在那一瞬間,崔妙慧微微側臉,與織成目光在空中一碰。
卡察!
卡察!
兩聲脆響,幾乎在同時響起,隨著女子尖叫之聲,那兩具肩輿驀地往一邊歪斜,珠翠簇擁的兩個麗人瞬時往下一沉。哎喲聲中,抬輿的宮奴如風中麥草般倒了一片!又有身手敏捷的護衛,如風一般搶上前來。嗆嗆!寒光耀目,是有人拔出了劍,惕然望向四周,唯恐一個不小心,便有剌客趁亂而來。
一片混亂之中,織成輕倩地站直了身子——她根本就未曾行下禮去,順勢便扭頭去吩咐驚呆了的自己扈從諸人:「還不快去幾個人,幫著將公主和鄉主送去最近的殿室,再請醫官查看有無傷到?」
又向目瞪口呆的崔琰微笑道:「我們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快去桐花台罷。移居之事,亦不能誤了吉時。」返身便上了衣車,身後女子尖叫哭泣之聲,兀自未絕,驚起牆頭一片覓食的冬雀。
隊伍揚長而去,還沒走到桐花台,方才留下來相助臨汾公主二人的幾個扈從人等,才氣喘吁吁地趕上前來,向崔琰匯報了大致情況:
臨汾公主和故城鄉主是因為肩輿的抬柱皆斷了一根,故此才摔下地去。雖然侍從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們二人,未曾摔出什麼問題來,連油皮都不曾破了半分。畢竟是受了驚嚇,故此還是安置在最近的殿室之中,又請了醫官開了安神湯藥煎服。二位貴主身邊自有從人侍者,故此一看諸事皆安排妥當,他們便很快趕了回來。
那向崔琰匯報之人也是一百二十人中之一,出身於曹操的北軍。當然懂得眼下局勢微妙,匯報完畢之後,猶豫了一下,補道:「聽說二位貴主的肩輿,斷得很是……有趣。」
崔琰鳳眼微挑,盯著他神色複雜的臉:「有趣?」
「那用來抬輿的槓柱,用的是黃檀木,一向最為結實,不過今日這兩具肩輿,竟是斷的位置都一模一樣。都是中間出現一個洞,槓柱中空之後,無法承擔其重,才……」
不用他說,崔琰又哪裡不懂得,堂堂公主與鄉主的肩輿,每日使用前不知要多麼精心保養才是,又怎會好端端的一起斷裂?
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好辦得很。人仰馬翻,也就沒人顧得上找碴。
崔琰在心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臉色不禁又暗了幾分。
別的倒也罷了,他的這位侄女,如今又復活回來,可該如何是好?
且看她的模樣,並沒有打算掖掖藏藏,而是正大光明地出現,且如今又變成了世子婦的親信,族中卻該如何處措才好呢?
原本那樣處理,他便是不贊同的。只是他雖是族中官職最高之人,卻終究不能違逆族中的決議。在族老看來,那般處理是為了全整個崔氏的名聲,自然不會在意區區一個女子的性命。即算這個女子在族中曾經被譽為明珠,也不值什麼。
有誰知道,這顆明珠居然投入明主,便再次煥發光彩呢?
而如今的崔氏一族,又該置於何地?
崔妙慧此時,卻已經不在乎這位族叔那無奈又複雜的心思。只是經方才臨汾公主二人攔路,織成都要下車拜見,她和辛苑董媛等人自然也要下車,此後索性便不再坐入車中,而是扶著衣車,相隨而行。
此時便悄聲向車中道:「崔尚書恐怕是看出來了。」
織成捲起錦簾,只垂下一層薄紗,答道:「連臨汾都無法發作,何況是他?」
崔妙慧回想方纔那人仰馬翻的狼狽情狀,雖未曾走上前去,臨汾二人身邊又是重重圍護,沒能親眼看到她們是如何鬢橫釵亂面容失色,但心中卻著實痛快。
昔日她被召入宮,侍奉臨汾公主,不可謂不恭敬。便是落到不得不被族中以死劃名、出宮逃命的地步,亦是受臨汾公主之連累。
然而無論她在民間如何輾轉求生,卻不見臨汾公主有半分援手,便是她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返回鄴都,臨汾公主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來揭她瘡疤,為的是要以她為筏子,給織成一個下馬威。
當初在崔氏族中,自己一心以族中清名為重,便是知道自己終於不得不侍奉臨汾公主,以滕妾之名下嫁曹丕,也只能暗中來開解自己心中郁氣。
如今回頭想來,過去的自己真是可笑之至。
而臨汾公主以為自己還是過去的崔妙慧麼?
至少過去的崔妙慧,是沒有膽子和辛苑一起,以凌空打物的手法,打斷臨汾公主和故城鄉主的肩輿槓柱!
只是……為何主君就能想到,提前準備了打斷槓柱的那兩枚東西呢?
而在這隊人馬的最前,崔琰心事重重往前走去,他的手中,是親信侍衛方才趁亂拾到的一枚東西,握在掌中,冰涼又硌手。從指縫看去,有若隱若現的金光射出來,融化在朝陽之中。
那是一枚麟趾金。
自落雲院到桐花台,不到半個時辰,卻彷彿跋涉過萬水千山。
織成坐在車中,聽見車外足音輕響,從最初的空洞回聲,到如今的輕捷可聞。便知道已經離開了那長長的巷道,步入了一片開闊之地。
四面風聲掠過,有瑟瑟之音,隱約浮於耳邊。
縱未掀起車簾,端坐於車中的織成,眼前恍若看到了冬日裡蕭瑟的草木,蜿蜒的曲闌,草木深處浮動的屋脊。那高高的樓台,有著黛青屋瓦和朱漆闌干,而在明淨的軒窗外,是一片如傘的大樹,寒風一吹,木葉瑟瑟,宛若天籟。
那是他的桐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