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皆是爽俐之人,很快便談妥此事。
夏侯淵見氣氛稍緩,暗暗鬆了口氣,也不知不覺中退出室外,整間殿室之中,只有曹操與織成二人。
燈火跳躍,織錦垂幔反射出瑩瑩微光,華蕪之香的馥郁之氣,幽幽充盈於室中。曹操見她佇立在曹丕榻前,雖然已經平靜下來,但那側影看上去,卻分外清瘦孤弱。不知怎的,心中有一種惆悵之意,道:「你隨孤來。」
言畢自己先走出殿室,織成怔了怔,便隨之而出。
但見曹操在外堂揀了一張短榻坐下,雙目炯然,氣勢威沉,方纔那老年暮氣消弭得無影無蹤,依然還是那個威震天下的魏王曹操。
他隨手拿起几案上一隻鎏金酒卮,提起旁邊同樣的鎏金弧腰壺來,自顧自斟了滿滿一卮,舉腕飲盡,這才斜了織成一眼,道:
「你可還恨我?」
這話問得就大有深意。但織成與他都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當然不僅僅是眼前將她拖入這趟渾水中來,還有昔日他暗算於她,害得她差點葬身火海,後又派人索捕之事。
織成也在一旁榻上坐下,淡然道:「既然來了,便不敢再恨。」
「不敢?」曹操失笑,又飲完一卮,道:「若給你機會,再恨不恨?」
「恨與不恨,都沒那麼重要。」
織成其實說的是真心話,她於這個時空,不過是個過路客人罷了,長長久久地記掛著做什麼?她回到她的世界,還有漫長的時光要度過。但料想若不給曹操一個滿意的答案,只恐這個多疑出名的人會一直耿耿於心,便道:
「魏王不是有詩雲,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既然時光原本短暫,不必要記掛的,就不要記掛了。」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手執金卮,怔怔地呆了片刻,吟道:「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呵呵呵,唯有杜康啊!」
言畢又是仰頸飲盡卮中之酒,織成終於忍不住道:「少喝一些灑漿,多飲傷身。」
曹操一頓,雖未理睬她的言語,卻放下了酒卮,道:「你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早便帶著你的人,入住桐花台罷。」
織成應道:「是。」
曹操看了她一眼,似有欲言又止之意,但終於還是道:「我知你們女子多有善妒之舉,你雖與她們不同,然孤也有一言要告知於你。如今桐花台中,是你昔日的侍女郭氏暫為掌事。她,你動不得。」
郭氏!那是郭煦,也就是當年的明河了!
她不過一個後進的姬人,如今既是側夫人,又是掌府中事務,甚至連曹操也親自交待織成,足見其平時至少是很受信任的。
這才不到一年時間,便已厲害至此。不愧是辛室生存時間最長的二娘,不愧是後世耳熟能詳的郭女王!
她沒有說話,但是曹操感覺到她身上驀地射出鋒銳之氣!而她驀地抬起來的眸子,也十分銳亮。
「她不過一姬人耳,」曹操淡淡一笑:「只是她救了子桓。」
織成覺得自己的瞳孔,再一次微微收縮,但通身所發出的銳氣,卻更是變得凜寒起來。
「那一日玄武池畔,她隨侍子桓身旁,那剌客出手之時,子桓因舊傷未癒,原本是無法躲避的,幸有郭氏挺身而出,以身受劍,子桓才有了挪騰之力,在第二劍剌來時避開了要害,否則只怕當場便要斃命……」
織成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幾乎要聽不清他下面所說的言語。
舊傷未癒!
曹丕的舊傷還能是什麼?就是在青陽山代她所受的那一箭!
他是因為那一箭的傷勢未曾全愈,週身真氣也未能運轉自如,這才傷在那剌客劍下。否則以他當初矯捷的身手,即使是剌客暴起剌殺,他又怎麼會這樣容易受傷?
是她害了他!
當初他傷勢初癒,便要急著回鄴都,為的也是要盡快完成曹操交付的任務,以此來徐徐圖之,化解曹操對她的誤解,希望能將她娶為夫人……
如今陰差陽錯,她果然成為了他的世子婦,然而卻是以他的性命安危交換而來!
早知如此,她在青陽山上,寧可不要他擋那一箭!而她多麼希望玄武池畔,為他不惜受劍之人是她,而不是郭煦!
曹操的話語宛若自天際傳來,蒼茫縹緲:「郭氏有此大功,且任兒病逝之後,世子府中不能無人掌事,孤這才將她封為側夫人……」
任兒哪裡是病逝?所謂的病逝,想來也是曹丕找到的借口。怪不得郭氏會被封側夫人,居月出殿。根本就不是什麼曹丕負心,而是曹丕那時已身負重傷,生死不知,而郭氏正是因為相救之功,才會被曹操封為世子側夫人,代理世子府諸般事宜的!
她抬起眼來,聲音苦澀:「郭氏隨侍身旁?」
去玄武池練兵,那又不是遊山玩水,吟詩飲宴,根本不需要姬妾跟隨身邊。可是她跟在身旁,足見在他的心中,她至少已經有重要的地位罷?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燈火之下,曹操的雙目明亮湛深:「子桓雖納郭氏入府,卻素無寵愛。便是銅鞮侯上奏言明郭氏乃世族女,子桓亦一如從前。然郭氏說前一日晚上,忽兆噩夢,一直覺得心神不寧,苦求子桓令使相隨,子桓堅拒之下,她倒也性子堅韌,居然扮作侍衛男妝相隨。當時剌客出現時,她便擋了那一劍。」
心中彷彿什麼落下來,又彷彿更空落落了,釋然之中,又有著羞愧與歉疚。
原來他並沒有要攜明河在旁……
他一心為她,而她呢?她卻從頭到尾都誤會了他!
她也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他!
自郭氏受封之事傳到葭萌來,自己雖未開言,卻由著辛苑她們罵過多少次負心人?可笑到了現在才明白,真正的負心之人哪裡是他,而是她啊!
被他深愛卻不自知,那頑愚又傲慢的自己啊!
織成再也忍不住,低下頭來,眼淚簌簌而下,如斷了線的珠子,很快便綴滿了那件銀紅錦衣的前襟。
「你……阿宓……你怎的流下淚來了?」
曹操吃了一驚,但見那淚落如珠,不禁目瞪口呆,一時手足無措。他見女子流淚多矣,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個女子流淚。便是那次最危難之時,在萬年公主墓底,眼看天翻地覆,她將他推出墓穴逃生,自己卻坦然留在墓底之時,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也不曾如此時這般失態,竟是涕淚俱下,毫不顧任何的儀態風度。
他本來以為她是不會流淚的,可是……如今為了子桓……
心中有一處似乎空落落的,但又覺得很欣慰——子桓這孩子那樣固執,冷面冷心,總是不為女子所動,唯一一次喜歡上人,卻是跟他一樣冷漠的女郎。只是未曾想到,因了情愛之感,子桓和她,竟然也都會萌發出如此柔和的情意。
「你……你……唉……」
曹操長歎一聲,目光亦柔和下來,伸掌撫在織成頭上,歎道:「癡兒,真是癡兒。」
燈光亦柔和如霧,落在女子烏髮之上,閃動著耀目的光暈。
織成回到落雲館中,雖已是深夜時分,但眾人心中憂慮,皆未曾入睡。不免將此事與崔妙慧等人告知。眾人聽說曹丕居然遇到這樣禍事,則一路蹊蹺之事,至此也就完全可以解釋了。不覺都嗟歎不已,然雖知曹丕並非對織成負心薄倖,但受這樣重的傷,連谷少俊親自醫治都未能甦醒過來,也不由得擔憂起來。
倒是崔妙慧一聽織成向曹操提出的三個條件,擊節道:「主君當真聰敏!」
辛苑卻道:「我觀這鄴都城中,風波詭譎,似乎大有暗流湧動,我們若進了桐花台,明河這賤婢素有心機,便是她扮作侍衛相隨世子一事,便大有機巧。若她在府中全無經營,豈能輕易扮作侍衛?我只怕在桐花台中,恐怕如龍困淺灘,反不如在外自在。主君還要三思。」
織成心中主意拿定,道:「我們既來鄴都,但要存著不成功必成仁的決心,否則瞻前顧後,失了銳氣,反不如當初留在葭萌。世子乃魏王親子,若魏王無慈父之心,又何必將他置於摘星樓中,親自相護?如今魏王將交付我等,又要聘我為世子婦,必然已是下了決心。縱然我們想要安居於落雲館,魏王又豈能罷休?」
她露出黯然之色,又道:「子桓昔日對我何等情深,既助我逃出鄴城,又多次相救於我,甚至是青陽山中,為我擋那一箭之厄,我欠他的情誼,實在太多太多。縱使如今殞身於此,心中亦無半分遺憾。至於你們,若是覺著頗為危險,如今倒可請去,不必一定與我同入桐花台。若我將來果然有了能力,你們再來相投,我自然還是會為你們安排一個好去處。」
崔妙慧淡淡一笑,道:「原來在主君心中,我等便是這樣不可共患難之輩麼?」
辛苑更是臉漲得通紅,道:「我不過是擔憂罷了,豈是要離你而去?你若再這樣說,不妨一劍將我剌死,也好全了我的清名!」
言畢嗆然一聲,竟將腰間長劍擲於地上,眼中卻流下淚來。
董媛更是急道:「奴自從織室之中,便相從於主君,經過多少艱難困苦,豈是那樣的人?主君若是執意要放我們離去,不如也賜奴一死罷!」
織成心中一動,趕緊拾起劍來,板著臉道:「我不過說上一句,也皆是為了你們好。你們願意與我同往桐花台,則我等生死與共,榮辱與同,若有違之,當如此劍!」
一言未落,將這劍身用力一扳,只聽嗆啷聲中,那利劍便斷為兩截!
辛苑等這才破涕為笑,道:「生死與共,榮辱與同,若有違之,當如此劍!」
第二日上,曹操便令了天子宮中黃門令傳詔於落雲館:奉天子令,賜武鄉侯甄氏為世子婦,移居桐花台。
織成入鄴,不過區區兩日。然這兩日之中,卻是詔令迭出。先為武鄉侯,後為世子婦,除了典滿等人已隱約知聞,其餘人皆大感驚疑意外,不知為何魏王竟與之聘如此一個雖聲名遠播、然毀譽參半的女郎為世子婦。與之相比,先前織成入城之時的花車巡遊這等先人奪人之勢,似乎也有了不同尋常的含義。
這還罷了,移居桐花台這一詔令,更是令人驚疑不已。
世子曹丕據稱在摘星樓閉門讀書,已許久未曾露面。既請天子詔令甄氏為世子婦,足見魏王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但既然這樣重視,為何又完全不遵循六禮,直接便令世子婦入桐花台?
入桐花台倒也罷了,偏偏用的又是「移居」二字,這便是說世子婦雖在桐花台,卻並未與世子成婚。這個婚禮到底什麼時候舉辦,又為何不在現下舉辦?縱然魏王曹操一向行事豪邁,選婦也未必定要出身名門,他自己的夫人卞氏原本就是歌姬身份,但事關世子娶婦何等重要,他也也並非不遵禮法之人。卻是這樣潦草行事,究竟是何用意?
不論朝野之中,究竟如何議論紛紛,摘星樓中,曹操依舊坐於案前,紫毫揮灑,不緊不慢,寫下龍蛇矯舞般的大字: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
筆鋒一頓,他看向身畔的美婦人,忽然笑了,道:「你似有鬱鬱之色,莫非是為了世子婦之事?」
那美婦已過四旬,只眼角有幾道細細皺紋,服飾精潔而未見奢麗,眉目豐華之中,又有著嫻氣韻。
她本在為曹操研墨,聞言放下手中研石,恭敬道:「君為魏王,明見萬里,目放四海,所行必有深意,豈是妾能妄加忖度?」
曹操放下紫毫,伸手握住她保養仍十分細膩的纖手,溫聲道:
「夫人,你我乃是夫婦,多年相隨,心意相通,你若有不悅,直說出來,孤必不會怪罪於你。」
那美婦正是他的正室,如今的卞夫人。
漢制沿周禮,魏王正妻不稱妃,而稱夫人。卞夫人雖是歌姬出身,但素來端方守禮,進退有矩,很得到曹操的敬重。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眉宇間籠上輕愁,道:「那世子婦甄氏……妾聞她昔年軼事頗多,但不知魏王如何選中了她呢?」
「因為她足夠膽大妄為。」
「膽大妄為?」
卞夫人驚訝地抬起了眉毛。她侍奉曹操素來恭謹大度,唯他馬首是瞻,今日能問出這句話來,已是大為破格。未想到曹操給她的答案,竟是如此令人意外。
「恕妾愚鈍,世子婦,乃未來國……魏國之母,當端穆淑儀,謹守本分才是,為何魏王卻選定了她的膽大妄為?」
「夫人難道不知,三郎此次遇剌,足見他情勢危急到何等地步麼?」曹丕如今雖為嫡長子,但此前他卻有兩個兄長。長子曹昂是折於軍中,次子未曾養成便已夭折。故此曹操夫婦私下談及,皆是以三郎稱呼。
曹操放下卞夫人的纖手,神情卻漸漸肅然起來:
「那剌客並非旁人,乃是從前他為五官中郎將時,便跟隨其身邊的徐干!」
卞夫人雖知曹丕遇剌之事,但一直憂心於兒子安危,只道那剌客乃是別有用心之輩,但曹操不說,她亦未去過問其身份。何況她心中一直隱約有些預感,知道此事與自己另一個兒子脫不了干係,故也並不敢去詳問箇中情況。
但此時聽曹操說出徐干二字,便覺耳邊轟隆一聲,仿若炸響一個驚雷,頓時臉色煞白,幾乎要跪坐不穩,顫聲道:「徐……徐干?」
「不錯,正是徐干。」
曹操沉聲道:「他昔日便跟隨三郎,為其椽屬。因其少時才華出眾,崖岸高潔,其他世家子弟結黨權門,競相追逐榮名之時,他卻閉門自守,寧可窮困之極,僻處陋巷,亦不肯隨之流俗。也正因為此,不久前獾奴開府,我才將他與應瑒等人,調入平原侯府。然誰知正是這個徐干,卻做下如此糊塗事來!」
獾奴,便是曹植的乳名。
卞夫人只覺腦中一陣陣發暈,忍不住伸手牽住曹操袖裾,泣道:「此事……此事乃徐干妄為,卻不可連累了……」
獾奴二字,卻彷彿有千鈞之重,無法宣之於口。
「也正因徐干曾為三郎椽屬,三郎對之十分信賴,徐干少時不僅精通經史,且好劍技,又懂兵書權策。三郎去玄武池練兵,徐干前來參見,他豈有不見之理?縱然之前侍衛相護周密,然徐干來拜,三郎豈有不見之理?誰知徐干暴起行剌,三郎不妨之下,便受此厄難!」
曹操彷彿並不曾聽見卞夫人哀求之言,沉聲道:「當初孤看他兄弟情深,頗為相得,不知是何緣故,近年來漸行疏遠,而獾奴似有不甘之意,除徐干之外,又搜羅鄭袤、邯鄲淳、劉楨、任嘏、司馬孚等人為侯府椽屬,漸漸其勢與世子府有抗衡之意。孤若是不好生找一個世子婦,眼下三郎這難關,又當如何度過?」
卞夫人眼圈一紅,已流下淚來,收回牽住曹操袖裾的纖手,微舉拭淚,哽咽道:「然則如何是好?若依魏王之言,三郎與獾奴已如此情形,想那甄氏不過一介婦人……」
「她豈是尋常婦人?」
曹操搖搖頭,道:「昔年她在銅雀之亂中,便見微知著,武勇過人,這才引起三郎注意,初萌情種。又曾由織奴數日數遷,貴為中宮少府之時,一旦察覺不妙,便能果斷而逃。足見其並不戀富貴,且具審時度勢之能。自洛陽到葭萌,遇敵頗眾,卻能一路化險為夷,便是足夠機敏,行事冷靜。在鄴都能做到中宮少府,在天師道能為神女,在巴蜀得劉備求親,與楊阿若、瑜郎甚至是劉備這樣大奸似忠之人人,均能相處甚得,游刃有餘,其舉止心懷,必非常人,否則如何為他們所敬?更不用說她天生聰穎,多具奇技,無論織錦、行商甚至軍事皆有所長。你看她別無家族可依,除了門第稍低,孤還覺得三郎未必配得上她。而這門第……」
他稍一猶豫,道:「蜀中有傳言,說她乃神女被謫,能舞於九天之上,水火兵器弗傷……」
卞夫人聽得入神,聞言方搖首道:「妾雖婦人,亦不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她既為天師道神女,想來自然有些典故傳揚,倒未必是實。」
曹操沉吟片刻,道:「便是這些皆不必說,單論她對元仲……便可知有赤子之心,若非如此,元仲又怎麼可能不顧一切地從府中逃出來,只為了向她示警?且孤觀她良久,但見有人負她,但對她好過的人,她卻從未負過。這樣的女郎,又怎會辜負三郎對她的一片情意呢?只怕是拼了性命,她也不會再讓三郎受到任何傷害罷……」
卞夫人拭乾淚痕,卻尚有些不豫,道:「然而這次,她入鄴都之時,卻著實招搖……若這般行事,焉知此後不會給三郎更招來禍端?」
「正是她那些花車彩錦,才讓孤下定了決心。」
曹操站起身來,在室內踱了幾步,沉聲道:「她如此聰明,想必路上已覺異常,為擔心孤會有什麼異動,故先聲奪人。如此招搖而入鄴都,她便不是默默無聞,恐怕整個鄴人,俱都記得她那些美輪美奐的彩錦,和別出心裁的花車。縱我當真有什麼不利於她的想法,恐怕也只能暫時隱忍。便是孤並無惡意,她也不過是敬獻彩錦罷了,旁人聽了,反要說她一句知禮懂事。其三,此錦本名雲錦,昔日她在葭萌蠶市之時,便曾展示於世。據說東吳也頗為心動,但襄陽之事後,恐怕東吳是無法再得到此技。雲錦雖美,然葭萌僻處巴蜀,不及成都,知者並不甚廣。她這般入鄴都之時,卻是令人人都見到那雲錦是何等華美,想來此後不久,便有各貴族府第爭相搶買,此後便是她雲落織坊的金字招牌。如此一舉三得,又怎會是個蠢人?」
卞夫人張了張嘴,卻終究是未曾再說,只柔順應道:「妾婦人之見,全賴魏王為他兄弟籌謀了。」說到此處,又哽咽起來,泣道:「終究都是妾的兒子,自然都是妾的孽債……」
曹操長歎一聲,復又坐了下來,拿起那管紫毫,注視案上那帛紙良久,終於落筆而下,在「何以解憂,唯有」這六字之後,端端正正地寫了兩個凝重的隸字:「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