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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士元青睞 文 / 東海龍女

    劉備定定地瞧著她,看似一副震驚得無法說話的模樣,但是董真卻知道,他不過是以這樣一副驚呆的模樣,來飛速想法應對罷了。

    因是出巡,不能再像在府中一樣隨便。在士人之中,穿著樸素可以體現為上位者的謙遜和親近。但老百姓卻不同,讀書少、認知直接的他們是天下最為純樸也最為實在的群體,如果看到大名鼎鼎的劉使君居然只穿著半舊的布袍,首先就會對他的能力產生懷疑。貴人貴人,何為貴?首先衣服要貴。

    尤其是在以錦繡著稱的巴蜀,穿得差了更是令人皺眉。

    所以劉備出來時換了衣服,是一襲紺地彩條錦袍,典大方,襯上鑲有美玉的高冠,還是頗有氣度的。

    此時他一臉為難、極為誠摯的模樣,若換個人並非是董真,只怕要為自己方纔所說的話羞愧不已。

    只聽劉備歉然道:「備僻處葭萌,軍資亦受益州節制,便有些金錢,也不過是些私藏罷了,只怕杯水車薪。若董君不棄……」

    董真微微一笑,點頭道:「我自然是不棄的,只是太少恐怕也不行。」

    眾人……

    拿劉備的錢,來建造眼前這座很顯然會一直姓董的宅園,這會是人做得出來的事兒麼?而且還如此**裸地說錢少不行,為何不去搶呢?搶錢最快啊!眾人對董真更是側目,簡雍雙頰漸赤,幾乎又要張口喝斥。

    董真卻在此時歎了口氣,道:「昨晚使君相邀,卻在後衙險些失了小命,至今心中仍惴惴不安。依董某想來,若是早有這樣牆高壕深、戒備森嚴的莊園在,既不必令董某在後衙受到驚嚇,亦不會為了使君浴血半宵。」

    劉備慨然道:「昨日若非董君,備此命休矣。不過是區區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董真仍是微微一笑,道:「多謝使君。」

    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聽說昨夜情形,原只道劉備運籌帷幄,方一舉拿下葭萌。沒想到聽董真的意思,竟還在其相助之下,劉備才獲得葭萌。

    這下即使是簡雍也無法說出什麼來,臉色也稍稍放霽。只是覺得這姓董的未免太俗氣,救人性命不居功自傲方是真豪傑,像她這種市恩以示的人,雖然得到了她想要的,卻終究是少了些名士氣度。

    他可不知道董真心中什麼都想要,唯獨不愛這名士氣度。

    唯有劉備心中微苦,忖道:「她這話中頗有深意,似乎有些責怪之意。也罷,原是我設計她在先,且她若當真將蠶桑興起,令益州錦繡有所影響,對我獲得益州也大有幫助。我又何必吝惜金錢?」

    又想道:「她最初見到我,尚且是面露喜悅,怎的到了此時,卻一直有些淡淡的?難道這一路上來,我有什麼冒犯了她不成?」

    以董真之聰穎,當然看得出劉備是在借她之口來說服那些謀士,也為自己反叛益州的行為再加一塊籌碼。但董真顯然並非不知事的小女郎,也並不會反感這些,這何忽然態度有變?

    劉備多年來寄人籬下,四處奔波,最擅察人臉色。此時不免心中有些詫異,

    董真卻往跟前湊了湊,低聲道:「使君,給錢這事,宜早不宜遲。來,不妨咱們來說一說,到底要給多少錢才夠……」

    那邊廂,伊籍思忖片刻,回過頭去,向龐統沉聲道:

    「士元,並非是我不信你,只是單憑一封蠶市相關的帛書,便要使君投入金錢,原也並非什麼大事。然,蠶桑乃益州之根本,我們在此大開蠶市,若引起益州方面忌恨,又該如何是好?歧山侯之事……」

    龐統打斷他的話頭,道:「葭萌地勢險要,劉益州也並非無能之輩,歧山侯是冒犯使君在先,劉益州也無話可說。至於益州方面會有何舉動,主公心中自有主意。既是出來踏青,不如請機伯就好好欣賞這大好春光罷!」

    此時雲霞漸暗,夕陽西沉,眼前景物漸漸模糊,這春光不知該如何賞起。然龐統此人,從來不說廢話,他既說要欣賞春光,定然會有其深意。敢情這麼多人跑來一趟,就是為了參觀董真的新莊園以便於董真更好地要錢?

    伊籍忽然有一種預感,就是自己的主公早就有了定論。跑這一趟也明知不會有什麼令眾謀士折服的效果,但他做這一切的目的,本身也不是為了勸服眾謀士,而只是讓那個英雋中隱含倨傲的年青郎君更相信他的誠意。

    當然,他並不知曉此前董真在劉府,當著龐統等另外一群謀士說出的計劃。

    可是伊籍對自己的主公不說全部瞭解,至少也有七八分懂得。

    若不是看準了董真身上存在的價值,劉備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何必要如此費力?

    要知道劉備雖素有仁厚之名,卻並非蠢蛋,否則這些謀士哪會跟著他?

    伊籍不由得再次看了一眼董真:相貌秀麗,肌膚如玉,倒似是誰家好女一般。只是眉宇間卻是英采勃發,目光清湛,有一種令人不由得心折的自信與果毅。

    尋常女子哪有這等風采?如果不是方纔那副太重視金錢的嘴臉……

    伊籍很快驅除了腦子中那個「長得真像女子」的念頭。

    他向著龐統那醜陋卻散發出強大氣勢的臉龐,怔了半晌,方應道:「是,呃……是。」

    那邊劉備與董真低聲交談了半晌,終於敲定三天之內,董真先從劉備處拿一萬金。建造雲落織坊。若是一月之內不夠,再酌情另加。

    劉備回頭想想,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分明是想賺點錢充作軍費的,但首先居然就先拿出了一萬金。雖說做生意一般都是要先投入,才會有產出,而且對方分明是在自己首肯了她的建議之後才提出來,更讓他欲罷不能,一萬金不得不掏。但回府之後,他想來想去,只覺相當肉疼。偏董真心情極好,回到劉府後天色已晚,她也沒有離去之意。劉備只得打起精神,以東道主的名義來招待,美酒佳餚侍奉不算,還有美伎唱曲勸酒。知道簡伊等人不甚喜她,遂請了龐統並另外兩個性情一向溫和的謀士相陪,也算是盡興一醉。

    董真喝得半醺,倒比平時話更多了三分,且左摟秦姬,右抱越女,表現得極是風流倜儻,可真叫劉備開了眼界。

    實未曾想到女子放蕩形骸起來,竟比起男子還會調戲美人。劉備不由得想到她那一群極其出色的妻妾姬人,心中浮起極為荒唐的感覺來。

    看那些女子的神情,顯然是自願跟她的。不知有幾人知道她原是個女子?

    崔妙慧知道,辛苑呢?其他姬妾呢?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所有的妻妾姬人都知道罷了。

    酒過三巡,劉備也放鬆許多,遂談起前一晚的浴血之戰,向龐統感歎道:「士元可惜你未曾親至,你不知董君非但精諳蠶桑之道,對於兵械也是天縱奇才。她昨晚出奇制勝,以少勝多,說到底還是因了那些神兵利器之故,也當真令玄德大開眼界!」

    龐統目中精光一閃,笑道:「願聞其詳。」

    劉備遂將天雷散、強弩、石漆等物一一道來,趁了酒興,更是大大誇耀了幾分,只說得彷彿是火龍下世,吐煙噴火般威力一般。

    董真心中暗自警惕,垂下眼來,笑了一笑,道:「些微小道,不過是取巧罷了,石漆倒也罷了,天雷散的藥粉及強弩,卻不是容易得的東西,耗資甚多,若用於戰陣,只怕很快便會弄得傾家蕩產,若論持久之威,終究比不得真正的虎狼之師。」

    她把話說在前頭,就是要堵死劉備有可以的索要之舉。天雷散的藥粉,其實就是後世人人皆知的火藥。董真在轉攻服裝設計之前,讀過理工科的研究生,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多一條擇業的優勢。但那時學到的化學知識,沒想到穿越後竟能學以致用。

    只是火藥的成份,在這個時代尚屬秘密。董真配製火藥,也是預先讓崔妙慧等人採集了百餘種各類礦石粉、泥沙甚至是中草藥,一齊送到離雲別館來,自己再親自配製的,為的就是不讓人發現其火藥的成份。當然,僅有火藥還不足以出現一個諾貝爾,但是董真並不希望這個冷兵器時代提前結束。因為強大的武器提前誕生,對於人類來說並非福祉,它只會讓王侯霸業的雄心越來越大,令更多的人淪為真正的炮灰。

    甚至是天雷散,董真都刻意削弱了其威力。

    眼下劉備差的就是錢,天雷散雖然聲響駭人,但是放在戰場上拚殺,也未見得有多少了不起的威力。只是當時與石漆相互呼應,又在那深谷之中,才顯得可怕駭人罷了。真正衝鋒陷陣,還是比不上玄甲裝備後的虎狼之師。

    所以劉備很快棄掉了想用天雷散的念頭。

    龐統深諳其意,微一沉吟,道:「天雷散我是首次聽聞,想來那藥粉配方大有威力。不過那強弩石漆,尤其是石漆之物用於火攻,聽聞魏地有一奇女子,極擅其道。」

    董真眉毛一挑,饒有興味問道:「女子?」

    「自然就是那位出身織室,卻武勇重義,曾履武衛之陣而如入無人之境,實在是叫真正的男兒也為之汗顏的甄少府了。她先為織室令,後為中宮少府,別說魏地,便是天下女子,都無有此傳奇人物,可惜後來歿於鄴宮一場大火之中。」龐統看著她,眼神熠熠:

    「董君自洛陽來,難道未曾聽聞過麼?」

    自曹操被封為魏王后,其實天下人皆知天子已完全淪為了傀儡。鄴城儼然成為了新的政治經濟中心,包括鄴城在內就連鄴城周邊也被一併稱為了魏地。

    龐統並非一個草包,他能否看出自己的女子身份,又或者劉備是否將此事告知過他,董真還是存有疑問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他已經起了疑心。

    畢竟那些「姬妾」們出身織室,講話之間不是洛陽正音,雖然祖籍是在不同的地方,但在鄴城織室生活多年,不由得就會流露出鄴地官話的尾音。何況長期從事織業之人,身形坐姿、指尖皮膚等細節都會有所不同。若是劉備放有人暗中監視,自然會發現一些蹊蹺。

    還有在洛陽,留下的馬腳也一樣多。如果不及時彌補過去,不要說劉備,只怕還有其他人也會隨之疑心。

    不過董真絕不會承認的,那樣後患無窮。

    「自然是聽聞的,甚至還頗有淵源。」董真目光清澈,面對龐統驀然熱烈起來的目光,坦蕩答道:「內子與甄少府還有過一段交情呢。」

    編,編,大家編。

    「啊?」

    雖然董真回答,並非是龐統以為將聽到的答案,但還是有些意外之喜:

    「崔夫人竟與甄氏有舊?」

    「內子昔日與我有情,然董氏勢衰,此情自然不見容於崔氏一族,是少府助她從宮中逃出,方嫁與我為妻。少府於我夫妻,實有天高海深之恩。」

    董真的睜眼瞎話說得一眨不眨:

    「此時並無外人,在下將此情說出。之前未曾多言,也是唯恐崔氏阻撓。其實在下投奔使君還有一意,便是希望使君坐鎮益州後,能庇護我夫妻二人。」

    這簡直就是半真半假的好一篇瞎話!

    劉備心中波濤洶湧,說不上是好笑還是好氣。

    董真是在試探龐統!

    她是個女子,他是知道的,龐統卻不知。想來她也在疑惑此事,所以索性說出這一篇話來,就為了察探龐統的反應。

    果然,龐統露出震驚的神情來。

    當然不僅是震驚,或許還有一絲慎重,又帶著些說不出的欽敬。

    就是沒有……沒有事先察知真相的那種不屑與諷笑。

    董真一顆心放下來:劉備還算大丈夫,毫不雞婆,也不八卦,對於她的女子身份,他連對手下第一謀士都沒有說實話。

    而且此時劉備還端著盛酒的耳杯,凝固般地停在空中,似乎對她的話語感到吃驚,半晌沒有緩過勁來的樣子。

    真是十項全能影帝!

    「實不知董君竟與甄少府有如此淵源!」

    龐統看向董真的目光,又有些不同了:「怪不得董君姬妾之中,竟有不少織室高手!」

    這句話一出口,董真自然知道劉備……或許是龐統主辦……早就安排有人暗中監視並調查自己這一隊人的底細,而自己那些「姬妾」出自織室,也不算什麼秘密。

    「是。」她慨然承認:「當時情勢複雜,甄少府或許自知將遇不幸,不忍手下親近的織工也隨之而歿,故此安排她們逃出。她們又無處可去,但當初或多或少,知道內子與甄少府相交之事,只好前來投奔於我。董某納她們為姬妾,原非好色之徒,只是非如此不足以庇護之。」

    在這個世道,女子身份,的確是寸步難行。

    家族,出嫁前的母族,出嫁後的夫族,才是她與外界溝通聯繫的渠道。主流社會不會容許女子躋身其中,與男子對等。一個失去家族襄助的孤身女子,獨立於世間幾乎是不可能之事,縱使當初高貴如萬年公主,在踏入江湖後也不得不嫁與天師張衡。

    董真即使來自另一個時空,受過多年的男女平等教育,尚且要扮成男子方能自由行走。那些織室中的女子,既沒有強大的內心,又沒有獨立求生的能力,自然要董真庇護方能生存。

    而在這個時空,男子庇護女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娶她。無論是為正妻,還是作為姬妾,在時人看來,都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之事。

    所以龐統對此毫無疑心,反而點頭讚道:「那是自然。據聞董君這些姬妾,具容色者雖多,但亦有相貌平庸之人,董君皆一視同仁,並無厚薄之分,方才令得昨晚大役之中,連她們身為女子,都能不顧生死,踴躍參戰。說起來還是要讚一聲董君高義,重情至性,果然大有先賢之風!」

    言畢舉起耳杯,竟先一飲而盡,以示尊重。

    果然是時代……男女不同麼……

    董真心中湧起荒謬之感,無論姬妾們容色如何,若是放在現代社會,這會被人罵作「趁火打劫」「好色之徒」「禽獸不如」吧?

    果然是代溝……大大的代溝……

    不過姬妾的容色不同,卻一起納之,不分厚薄,的確是大有破綻。以後可得好好注意,當著人還是要分個三六九等才是。幸好監視自己的是劉備和龐統所派之人,若是其他人呢?豈不早就露出馬腳?

    她面不改色,亦一飲而盡,謙道:「不負友人所托,不忘成全之恩,不以容色而定遠近,不以貴賤而決輕重,此乃在下應行之義,何敢當士元兄如此讚譽?」

    先是自稱在下,後又親熱地喚對方之字,一步步的,已接近龐統。

    龐統雖然多才,但因貌醜,昔年曾多受歧視,心底尚存熱血豪俠之風。

    此時見董真不以美醜而待姬妾厚薄不同,全以情義待之,由此及彼,由彼至己,已大有知遇之感。

    遂大笑道:「不錯不錯!是士元失言!君既稱士元一聲兄長,為兄便問一聲,不知董君小字,又該如何稱呼?」

    古人有姓、氏、名、字、號的分別,秦漢之後,姓氏合一,名多為正式場合所用,出生後一月即有名。但是字卻是成年後方有,多是用於私下裡互相稱呼,表示親近之意。此時董真大膽地稱龐統為士元兄,龐統沒有反對,反而詢問董真的字,可見已明明確確地表示出願與她交好之意。

    能得到劉備麾下第一謀士,後世赫赫有名的鳳雛先生的認可,怎不叫董真心中大喜?

    當下順著桿子趕緊爬上去,起身一揖,認認真真答道:「蒙士元兄不棄,垂詢於弟,弟豈能不告知?弟有賤字,名為誠之。」

    龐統自從第一次見著董真,便覺其雖風神俊朗、容色英雋,舉止之間落落大方,顯然的確是曾見過大世面之人。又聽聞他種種軼事,從江上春宴只到山谷血戰,甚至是為了給側夫人出氣,毫不猶豫地斬了歧山侯,心中對其實在很是欣賞,但也知道此人極是傲氣,尤其是幾次見面,俱見董真哪怕對劉備亦是毫無阿諛逢迎之態,對於簡雍伊籍這等名聞天下的謀士也不假辭色。

    他因貌醜,雖最終得用於劉備,但伊簡等人也自視頗高,表面上雖然不得不尊重他,暗地裡卻未必當真尊重。實在未曾想到董真此時對自己竟然這般客氣,非但著意交納,且言語之間的喜悅也絕非作偽。他這一生未曾有幾個真正的好友,也難得受到別人這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當然他並不知道,董真對他的尊重,實在是因為後世對他畢生的才華功業做出了中肯的評價,而他的名聲也遠遠超過了同時代的伊籍簡雍等人。

    此時的龐統心中更是感動,趕緊扶起董真來,問道:

    「敢問賢弟,這誠之二字,可是取自莊子之言?」

    他攜著董真雙手,心頭不禁一動:「誠之不僅貌似女子,其肌膚柔膩,亦不遜於女子。偏是有丈夫雄烈心懷,委實少見!」

    卻聽董真答道:「正是。所謂『真者,精誠之至也。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這世間縱然物慾橫流,人心叵測,但終究有至真至性,赤膽丹心。其珍貴之處,遠勝一切名利珠寶。小弟畢生所求,也正是這一個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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