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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越女再現 文 / 東海龍女

    劉璜立在堂前,有些畏縮地抬起眼來,偷偷地打量了下四周。

    轉過一面淡紅底繡花薄紗屏風,眼前是一間正堂,氍毹華美,滿目琳琅。鎦金青銅獸爐裡,有香氣徐徐裊出,氣息如初夏之曇、初春之蘭,芬芳而又變化多端。或許是壁中燒有爐火,在這樣峭寒的夜中,越顯得室中溫暖如春。

    他在葭萌縣衙之中被擒,半晌都未曾緩過勁來。一路上雖未曾被黑巾蒙臉,幾乎對方是坦坦蕩蕩任他一路看過來的,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驚惶,兼之是被粗暴地橫綁於馬鞍之上,顛簸得全身骨頭幾乎都散了架。此時又累又疼,雙腿發軟,只是勉強站立。

    自從他在江上春宴之中,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之後,馬超便加強了對他身邊的警戒,還多次故意內緊外松,想誘使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向他動手,但一直沒有什麼異常,甚至是這一次向劉備發起攻擊,也是他們自己的臨時起意。

    所以在得到劉備逃往郊外那姓董的別館之後,他不顧馬超的勸說,一徑決定盡起精銳,令馬超務必要拿下劉備,並屠董氏滿門!

    現在看來,即使他的兄長、益州武包括了馬超在內,都一向認為他才華平庸,但至少這一次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姓董的根本不好惹!便是那五百精銳,也一樣無法拿下這山谷中的小小一所別館,也不敵她豢養的百餘名護衛!

    馬超那個廢物,號稱是威震西北的第一名將,卻連個小小的別館都拿不下來!還連累到他……

    但即使是劉璜自己,到了這個境地,也不由得不悲哀地發現,原來自己這些人的籌謀,早就落到了對方的眼中,而先前自己這一方設下的所謂計謀,於對方說來,完全是將計就計……

    「讓他站著做甚?跪下!」

    一聲威嚴的清叱,忽從堂上傳來。

    劉璜一個激靈,抬起頭來,但見一個清雋英秀的年輕郎君,正端坐堂上,他披著一襲錦袍,手中拿著帛書,樣子悠閒自如,然而那寒星般的眸中,此時正射出嘲諷、冷厲、不屑的光芒來。

    那是董真!

    劉璜只覺肩上傳來一陣重重壓力,驚懼之下,不由得掙扎著嚎叫起來:「我為何跪你?我是歧山侯!我是劉氏宗室!我是益州牧之弟!刑不上大夫,罪不至君子……你……」

    此時尚是漢末,仍遺有春秋之風。對於貴族和士族,有著一種本能的尊敬,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希望體現自己禮賢下士的作風,畢竟在這個時空也是「人才最珍貴」。即使是敵對的兩方,即使是要取對方的性命,也極少有羞辱對方的事情發生。所以曹操忍了許久才殺孔融,而禰衡那種火暴脾氣,居然在數次易主之後才最後死於黃祖手下。而這樣的行徑,還令曹操和黃祖多年來深受天下人詬病。

    所以即使是劉備在此,對於劉璜也必然是以禮待之,而不會讓其下跪。

    何況此時是董真?

    非但是董真根本不曾應他,便是踢向膝彎那重重一腳,也代董真說明了其不可違拗的意志:

    就是要他跪!

    劉璜痛嚎一聲,雙膝立彎,撲通悶響聲中,跪落在氍毹之上。

    膝下氍毹甚是柔軟,但重點是心中驚惶在不斷擴大。董真看來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特意令人將他擒了來,難道是要將自己與兄長做什麼交換?

    對,葭萌!

    一定是劉備指使董真做的,只要自己這堂堂的歧山侯握在劉備手中,兄長雖是益州牧,也會多有顧忌,會讓劉備呆在葭萌,有喘息之地。

    誰不知劉璋雖然兄弟眾多,但唯有他歧山侯劉璜,才是他的同母弟?同為杜夫人所生,劉璋偏向他的心,可不是偏一點兩分。只要劉備不傷他性命,劉璋說不定還真會允了葭萌暫讓劉備居留。

    否則惹惱了益州牧,點起數十萬精兵來,劉備這號稱十萬實則不過是區區數萬兵馬哪裡抵擋得住?

    劉璜驚惶之中,又有了幾分底氣,他抬起眼來,卻恰好撞在了董真那嘲諷冷厲的目光之上,頓時潰散開去。

    「你是什麼身份,對我來說有什麼分別?」

    董真嗤地一聲,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把辛夫人請來。」

    雖尚未舉行正式儀式,但是董真已經在戰事結束後公開宣佈,辛苑已不再是個姬妾,而已經成了側夫人。因為她表現出來的劍術,甚至連大名鼎鼎的馬超都被她所擒,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其堪居側室。至於那些董氏女,全部都是「姬妾」。

    當然,依照常情,賜姓董氏,本就是要納她們為姬妾的表現。

    只不過對於董氏女們自己,卻懂得那是董真給予她們獨特的溫暖。

    但不管怎麼說,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董真可謂艷福齊天。不僅有崔妙慧這樣出身名門世家的正妻,還有辛苑及董媛這樣一些或美貌、或有才幹的側室姬妾,真是令人不羨慕都不行啊。

    環珮叮噹,香氣襲人。

    劉璜本就好色,不由得抬起頭來,但見一行美人,自後堂裊娜而出,成雁翅形排開,在董真身畔依序而坐。

    此後才有一個穿著絳紅衣裳的美人,昂然而入。

    劉璜一怔,但很快就認出來:這正是辛苑!

    歧山侯府美姬如雲,辛苑的美貌並不曾出眾到令他也在意的地步。之所以動了色心,還是因為馬超說過,自己的這個未婚妻精於越女劍術,身形柔韌,輕功出眾,可在竹枝之上舞劍,風吹竹動,而足尖凌於竹上,即使是隨風搖晃,亦紋絲不落。

    劉璜玩過那麼多女人,還不曾有一個劍術高手,何況還有如此輕功?這樣柔韌的滋味,若是放在床榻之上,不知會有多麼**?

    至於後來賜了十丈羅,也不過是因為他覺得索然無味,又忌憚她的劍術,索性也就由著醋性大發的襄城縣主,讓她結果了辛苑性命罷了。

    只是沒想到襄城縣主那個賤人,這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他本能地貪婪看向辛苑:不過是一兩個月的光景,她消瘦憔悴了不少,先前那種透膚而出的艷光,已經消失殆盡了。不過這樣清瘦,倒還有種另外的風味。何況她的毒性已去,習武的女子,即使再憔悴,也有一種勃勃生機。如果此時將這女子拖到榻上……

    辛苑已本能地感覺到了他目光之中的淫穢之意,臉龐刷地一下漲得通紅。她揮手拔劍,嗆的一聲,雪亮的一道劍光,已經指向了他的胸口!

    轟隆!

    一個劇響,屋頂驀然破裂出一個大洞,一人鷹隼般破洞而入,嗆啷聲響,脆聲震耳!以辛苑之能,也覺手腕酸麻,長劍幾欲脫手飛出!那人劍勢凌厲,竟無衰竭,逕自剌向辛苑頸間要害!

    董真驚叫一聲:「阿苑!」

    手中帛書往後拋出,人已向前躍了過來!

    那帛書在空中飄飄揚揚,淡黃帛面有些古舊,上面一行黑色隸字分外樸:九液金丹經。

    眾美人尖叫驚叫著,往四面逃散開去。

    啪。

    帛書落在了董真先前所坐的錦席之上。

    董真袖中短劍露出,在空中剌劈出一道雪色劍光!

    嗆嗆嗆!

    劍光奪目,三人在電閃石火之間,已是正面相撼!董真只覺劍身劇震,一股無從抗拒的大力,自對方那薄如柳葉的三尺劍身之上,如汪洋大海般洶湧而來,「巨浪」滔天!董真只覺胸口如遇重擊,整個人彷彿海中小舟般,平空拋起,而那巨浪一波一波,正向自己輾壓而來!董真咬牙,淵清短劍毫不猶豫地直剌而出,往那最為洶湧奔湧的浪濤中心,毅然而入!轟!眼前的「浪濤」劇裂旋轉起來,短劍連同整條手臂,彷彿都被全然吞嚙其中,甚至是整個人,都被大力所捲,身不由已,往那疾速翻捲的浪心深處飛快滑入……

    先前押送歧山候劉璜入內的兩名護衛猝不及防,但出身遊俠的他們,對於危險有著本能的靈敏反應,當即拔劍撲上前去!但對方劍勢實在太過強大,如巨浪翻捲,這兩名護衛甫一碰觸,便聞錚錚兩聲,卻是鋼劍應聲而折!

    一人輕功更強些,見救援董真不及,當即拋掉斷劍,索性和身撲入那「浪濤」之中,活生生地以自己為盾,擋在了那「浪心」巨大嚙力之前!

    卡嚓!

    脆響聲中,卻是他肋骨、肩骨多處斷折,裂開可怖的傷口,鮮血汩汩而出,人也如斷線風箏般飄落在地!

    劍光再動,董真吐出一口血,臉色蒼白,幾欲倒地!

    另一人看得清清楚楚,卻捨生忘死,飛身撲到,手中劍光傾洩,顯然走的是剛猛的路子。即使對方的劍勢更為剛猛強大,但他絲毫不懼,劍光如瀑奔卷,逕直往那強大如浪濤的劍勢之中撼去!

    砰!

    那護衛手臂立折!卻依舊緊握住長劍未曾脫手!好一個遊俠兒!

    董真抹一把嘴上鮮血,喝道:「退下!」

    對方劍法太過強大,她不願手下護衛作無謂之犧牲。但那護衛卻是熱血男兒,豈肯在此時棄主自逃?反而將劍交往左手,倔強地再次投向那劍勢中去!

    一聲清叱!

    是辛苑挺劍而出,彷彿嘶啦劃開了那幕天席地而來的「巨浪」!滿空水色中終於透出了曙光!

    那護衛砰地一聲飛落開去,董真顧不得許多,奔去扶起他來,但見肩上裂開一道三寸長的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卻終究不會是致命傷,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可惜楊阿若離開了,否則何至於此?

    董真終究還是低估了這情勢之險。

    劍術,實非董真之所長。便是方纔那一劍剌出,也不過是憑藉著自己的本能而已。這並不妨礙她在戰陣中浴血衝殺,只因在那種輾壓而來的戰爭機器面前,所有的血肉拚搏,靠的全是悍惡的本能和凌厲的殺氣。但與真正的高手單獨相對,她卻不堪其敵。她雖練了天一神功,但這種功夫最好的部分在於培植她的元氣,她真正的本事是殺人!

    在數次的生死危難之中,逐漸磨礪出來的殺人之技!是如山中野獸為了求生,不斷拚殺的狠厲嗜血!但如果遇到以絕對優勢強過她的對手,也是無濟於事。

    而辛苑不一樣,因為她是越女劍法的傳人。越女曾為越國劍師,操練越**隊,所行的是萬人敵,是王道之劍。劍術的精妙,和劍道的眼光,都要遠遠強過董真。放在戰陣之中或許不如,但是與高手相對,只要她心神始終圓熟鎮定,終會立於不敗之地。

    董真喘出一口氣,踉踉蹌蹌往後退出幾步,被衝入門中的幾名護衛穩穩扶住。

    劍光柔韌,吞吐不定,如萬卷蛛絲,耐心十足,一圈又一圈地繞上去,即使是那樣剛猛無儔的劍氣,亦給漸漸纏住,顯得滯重起來。

    忽然劍上吟聲大作,聲徹屋瓦,似乎是那被蛛絲柔纏的劍氣不耐,終究要衝開桎梏,破雲飛出!

    辛苑劍勢回落,驀地射出華光!那華光又化為萬千薄影,似煙如霧,縹縹緲緲,但那蛟龍般的劍氣隔了這層薄薄的雲霧,左衝右突,卻終是無法衝出!

    「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彷彿。」曹丕昔日評點越女劍法所說的話語,彷彿浮在董真的耳畔。越女劍法,名不虛傳,只是從前辛苑表現得太弱,所以董真心中,其實對越女劍法有些不以為然。

    只是如今她才明白過來:

    昔日凝暉殿上,辛苑根本未曾展開真正的越女劍法,才會輕易被曹丕所擊敗。

    還有後來數次相見,包括在洛陽的那一次夜剌董宅,她都未曾用過全力。

    想來不過是為了馬超的計劃,為了能降低敵人的警惕心而故意示弱,即使有著絕世的劍術,卻甘願忍受掖庭的大刑、忍受被擊敗的恥辱,甚至最後連名節也因此喪盡。

    便是先前的辛苑,在黑衣人衝入之時,也並未曾用過全力,所以才令得自己險些遇險,也令得董真等人陷入被動之中。

    還是因為僥倖麼?以為他會憐惜自己,以為他不會下辣手,以為……可惜這一切只是「我以為」。

    而此時的辛苑,卻終究激發出越女劍法最大的威力,是否說明在她心中,終究是放下了昔日的柔情,化為這吞吐若影的劍光呢?

    砰!

    那劍光薄影,忽然迸裂開去,化作無數光點,投落在氍毹、紗屏、眾人之上,如月影,如霜花,稍瞬即逝!而原先被裹於劍光中的那條黑影,如出柙惡虎、脫梏蛟龍一般,挾著極為強橫絕決之勢,逕自往那堂上案幾之後撲去!

    撲去之處,竟然是董真先前坐過的地方,那張鑲有錦邊的座席!

    勁氣劍風,掀動了席上遺落的那本線裝的帛書。半舊淡黃的封面,在風中被吹翻開去,露出裡面的扉頁。

    扉頁上一行小字,飄逸脫俗,然而這世間眾生,誰又能解得其中真義?

    包括這帛書的舊主,包括仰望它的眾生,包括眼下正不顧一切、強行搶奪它的人:

    「吐納至真和,一朝忽靈蛻。在世無千年,視死忽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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