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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鬥法 文 / 東海龍女

    董真出來時,原本是帶著些許笑意,似乎並沒有多麼驚慌生氣。但聽這趙吉說出如此一番話來,眉頭微微一皺。那趙吉卻越發狂妄,認定了董真拿他無可奈何,嚷道:「我這好好一處廳堂,被你拆成如此,需得大大賠償我才是!否則便告到洛陽令處,將你拿下大獄!」

    這便是無理取鬧了,這洛陽城中租房給織坊的不少,都知道織機所佔位置頗大,有那種大的織機,體積頗巨,只怕要佔上整整一間寢臥。既是租給人家開織坊,又如何能不讓人家打通廳堂?況且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難道是空口白話?

    眾織工心中明白,這主人必定是有意大大為難,但見他們有備而來,惡少年年等更是如狼似虎,心中都頗為害怕,不知道如何應對。

    卻見董真輕笑一聲,道:「是麼?」

    這個「麼」字話音未落,卻見那趙吉身形飛起,穿過廳堂,砰地一聲,重重跌落在了堂前的庭院之中!

    院中種有花木,為取幽勝之景,地上所鋪並不是青石板,而是各色鵝卵石,中有彎彎曲曲一條小徑,平時看著雖然頗有拙趣,但整個人跌在上面,卻硌得生疼,粒粒石子,便似深陷肉中一般!趙吉跌爬不起,再也忍耐不住,殺豬般慘叫出來!

    他帶來的那些惡少年又驚又怒,只因事起倉猝,一時看不分明,人便已飛跌出去。他們進來時便已知曉,這織坊之中除了董真新雇的一個守閽人於以守衛門戶外,並沒有請什麼護衛,甚至連男僕都沒有,只有織工並婢女之流。

    仗著平時橫行街市坊裡,只道一群人這麼氣勢洶洶地前來,便能將董真嚇倒。沒想到一個照面,那為首的主人趙吉卻被活活拋了出去,顯然跌得不輕。

    當下發一聲喊,向董真衝了過去。決計不顧這小子什麼落魄世家子的身份,先揍一頓再說。

    眾婢嚇得尖聲而叫,卻見董真負手而立,微微冷笑,並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經歷過銅雀之亂的洗禮,又受過許褚的追捕,見識了天下最為強大的軍隊和侍衛——武衛和虎衛後,前後經歷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戰陣,如史萬石的那些刀客護衛,早就不算什麼。何況是這些街坊惡少年?簡直如螢光之對明月,完全不放在眼中。

    只是,有一段辰光沒有與人動手,卻一直有在練功,不知是對方太弱還是自己的功力又有所增強,董真只覺他們的動作看在眼中,都奇慢無比。

    特別是凝神看去時,簡直就像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且有如一張活生生的篩子——隨處可見,皆是漏洞。

    她隨手拾起旁邊一根織梭,她認為是隨手,實際上已快如閃電,在第一個舉拳砸來的惡少年拳頭上就是一戳!

    那惡少年疼得驀地彈起身來,腿彎又是一痛,卻被董真一腳踢倒,整個人往前猛僕,砰地摔在一架織機上,面目恰中橫樑,頓時腫痛起來,鼻骨也疼到鑽心,不知是否已經斷裂,眼淚鼻涕,橫流滿面。

    董真再揮織梭,只聽卡嚓聲響,卻是第二名惡少年手腕正著,同樣如法炮製,一腳將其踢倒。

    正待轉身之時,忽覺寒風掠耳,董真身形一飄,避開那惡少年剌來的環柄短刀,臉色卻沉了下來。

    如果只想毆打她一頓也就罷了,卻帶了刀刃,難道是想用個「不慎剌死」的由頭,就將她滅掉不成?要知道曹操想要盡力復甦洛陽,唯恐再來幾次大的**再傷元氣,故管轄控制極為森嚴,除了權貴侍衛和遊俠兒能帶刀刃外,其他人連家中有幾把菜刀都要在裡正處登記。

    之所以不管這二類人,是因為前者要護衛權貴安全,在這亂世之中,沒有兵器護衛豈不是笑話?曹操自己也是權貴出身,自不會蠢到連他們的身家性命也不顧。至於遊俠兒,他們行蹤不定,所謂游者也,根本無法限制。

    除了這二類人外,即使是再有名的惡少年,他的武器也只有木棍之屬。

    就連史萬石聘用的刀客們,也是經過了洛陽令的首可。加上他雖不是權貴,亦是有名大商人,富得流油的人請些護衛,也說得過去。

    而這惡少年竟然還帶了環柄短刀!且看來頗為精良,他從哪得來的這東西?』

    董真腦中念頭有如電閃,手底卻決計不慢。

    她不閃不避,伸手攫住那惡少年手腕,用力一擰,對方慘叫聲中,手掌軟軟垂了下來,卻是腕骨已斷!

    寒光一閃,環柄短刀已到了她的手中!

    唰唰唰唰!寒光縱橫,驚叫聲起,卻見四名惡少年摀住臉龐,而餘下數人也都面露惶色,急急往後退去。

    而從那四名摀住臉龐的惡少年指縫之間,但見有鮮紅的血水在緩緩流下,殊為可怖。

    「魏公平定洛陽後,曾頒法令安民,律條沿用至今,」董真手執那環柄短刀,修長柔潤的手指悠然閒定,彷彿不是拿刀傷人,而是拈花在指:

    「第四十三條說,擅闖百姓宅第者,杖七十。闖世族宅,杖一百。若有傷人者,死傷勿論。」

    「他」的目光徐徐掠過眾惡少年,卻如冷露一般,讓所有目光所及之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私藏刀具者,斬。」

    這個「斬」字剛剛出口,便見「他」手腕一揮,環柄短刀脫手飛出,奪地一聲,恰好插入那斷腕的惡少年胸口,直沒入柄!

    那惡少年正強自用另一隻手探入腰間,卻不料猝受一擊,只是「啊」地慘叫一聲,仰面便倒!人影一晃,卻是董真飛身掠到,只用足尖輕輕一挑,那惡少年探入腰間的手腕挑起,寒光耀目,卻是另一柄短刀也隨之拉出!

    他的腰間竟還藏有刀刃!

    而經了這個動作,原先被那直沒入胸的短刀所堵住的創口,頓時鬆動,大片大片的血漿湧了出來,很快染透了那惡少年半邊衣襟。

    所有人都噤住了,那些婢女織工更是駭到連叫聲都消失了,只管木愣愣地立在當地,似乎一個個都化作了泥塑木雕。

    董真卻輕輕一笑,向那臥在庭院之中,已嚇得半死的趙吉溫言道:「這宅子我既賃了下來,有契書為證,契約期內,自然是我的宅第了。你雖是舊主,闖入此宅,也是要受杖刑的。不過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的笑容更是清冷而燦爛:「如今都死了人了,這宅子我不要,你租與旁人,恐怕得不了這許多金了。」

    「最後呢?」便是楊阿若聽到此處,也不禁悚然動容,不自覺中竟追問起來:「最後那些人……」

    楊娥露出「你怎麼這麼笨簡直笨死了」的表情,楊阿若臉上又是一陣火辣辣。

    最後能如何?遇到這麼個阿修羅般的董氏郎君,還不都得屁滾尿流地逃出去?董真雖殺了人,可是正如他所說,他是依律條殺人,對方既擅闖其宅動武,又違禁帶了刀刃,便是洛陽令親至,也不能將他下獄。

    其實他還有一條最關鍵的沒有說,卻不代表別人忽略:貴族殺死庶民,只需杖責不需抵命,且杖責還可以罰銅來沖抵。

    此事發生在金市,可是從頭到尾圍觀者雖眾,卻不見一個官府的人出頭。明眼人一見,便知背後水深,恐怕指使者早就買通了官府。

    然而,董真畢竟是世族,別說是世族,就是士族,惡少年們恐嚇他為難他可以,但官府若是要明目張膽地違背律條,那就是侵犯了整個世族的顏面恐怕兔死狐悲,難免會有哪個傲慢的世族子弟為之出頭。

    故此,當時這群以趙吉為首的惡少年們逃出去時,董真還輕飄飄地加了一句:「收拾完再走。」

    他們還真的不敢不收拾完就走!誰知道這阿修羅一個不高興,還會有誰橫屍在此?

    可是那些碎了的傢俱、斷了的錦匹、亂了的絲線,又該如何收拾?一群惡少年瞪著室內的狼籍,心中暗暗叫苦。

    趙吉倒是夠機靈,連聲道:「小人們手腳粗魯,只恐收拾得不如貴人之意。不若小人們出力,就請貴坊的織工來收拾,貴人以為如何?」

    「請」當然不能白「請」,趙吉等人掏空了衣袋,留下數千銖錢,拖起那具屍體,狼狽而逃。

    第二日上,趙吉等人沒有露面,卻有那死去的惡少年的家人並舊識狐朋狗友,拖了百餘人來圍住雲落坊,叫嚷著要在此設靈堂,並生剮了董真祭奠死者。

    周圍鄰舍都關門閉戶,唯恐連累了自己,只偷偷在門縫窗隙裡覷看。人人都以為董真這一次定是怕了,誰知其信步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掠了那最賣力叫嚷的一個姓朱的惡少年,當眾拋過大門,落入雲落坊的院中!

    這才向那些驚得呆住的惡少年們從容道:「真,乃世家子,不行強盜事。如今請朱君去坊中做客,諸君若是入內,當小心魏公昔日法令!」

    眾惡少年這才反應過來,他出手掠了那姓朱的惡少年,卻說是請其去做客。

    可是董真前一天剛殺了一人,手上猶有血腥,此時這朱姓惡少年是不是做客,有沒有性命活著出來,誰又敢保證?眾惡少年想要一湧而上,仗著人多好擒住董真,逼他放人出來。誰知被他反搶過一人手中的棍子,打得眾人哭爹叫娘,作鳥獸散,眼睜睜地看著董君拋了棍子,飄然回坊。

    後又糾聚在一起,想要衝入坊中去,卻想起董真先前的告誡。擅闖其宅,本身就是大罪,若有生死,律條不論。若是董真再下辣手,將他們殺了,誰也不會為他們出頭。況且不過是為同輩出氣,當真有三長兩短,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佬來負責自己家人的生計。

    叫罵了一陣,被一個自詡腦袋聰明的陶姓惡少想出個辦法,假作斯地上前敲門,言道想上門拜訪董真。

    他們想得很妙:擅闖者生死不論,若是上門拜訪,你總不能一併殺之罷?

    誰知董真派了個小婢應門,**地甩出兩個字:「不見!」只將眾惡少年的鼻子都要氣得歪了。

    闖又不敢闖,拜又不讓拜,想著那朱姓惡少年還陷在這董真手中,只得不甘心地佯作散去。到得深夜之時,又聚集前來,且選了兩個長年做樑上生意的惡少年,仗著身法輕捷,想要先越過那宅牆去,再偷偷打開宅門,迎了眾惡少年入內,好好出一口鳥氣。

    趙吉家昔年頗有資財,其祖父建宅時為防著盜賊,便將那宅牆建得有些高,但對於輕身功夫尚算不錯的兩個惡少年來說,也並不算難事。何況還準備了一些飛抓、攀繩之類的東西,更自覺是如虎添翼。

    趁著夜黑風高時,便悄然躡到了雲落坊外。在黑夜中看去,瞧那織坊裡靜悄悄的,彷彿所有人都已陷入了沉睡之中。白日裡做工的織工們都是洛陽本地人,已各自散歸家中,這宅第之中,想必就只有董真及其侍婢們了。除了董真本人厲害些,那些侍婢不過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不值得一提。

    當下興高采烈地將飛抓之類的攀爬工具都拋上牆壁,用手拽一拽,牢固得很,遂雙臂用力一拉,整個人飛身而上,已落在牆頭之上。

    腳剛一立穩,正待要低呼同伴,卻覺腳底一陣鑽心疼痛,陡襲而來!不禁慘叫一聲,整個人撲通一聲,摔下牆來,倒砸著了幾個同夥的惡少年!

    那人倒也算條漢子,被同夥扶了起來,顧不得疼痛,只一徑嚷道:「當心牆頭!牆頭有……有……」

    疼得全身發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同夥們中有人伸手往他腳底一摸,但覺滿手濕冷,卻是那人的腳底為了行走方便,本是穿著軟靴,此時靴底盡碎,血肉模糊。經同夥一摸,險些又要失聲哀嚎起來。另一人輕身功夫不錯的,人稱「小青蜓」的惡少年,素來頗為機靈,低聲道:「看不出董真那廝,白日沒什麼動靜,卻在天黑之後,偷偷在這牆頭堆了些蒺藜類的東西,讓蔣老三吃了大虧!諸君!請你們暫在牆外組成人梯,卻將我送上最高,到時我盡力縱躍,便能掠過牆頭,躲開那些蒺藜,捉拿董真小兒,為兄弟們一雪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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