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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風起 文 / 東海龍女

    她這話倒是不虛。

    因為對這個時空而言,自己只是一個過客,所以對於生活的要求,就是吃飽穿暖即可。過去得到的賞賜,轉眼就給了織室中人。從萬年公主墓復生後,曹操賜下不少錦帛金錢,也都隨隨便便丟在落雲館。進宮時只收拾了最基本的幾套衣服,並一些零碎金錢。

    而她因了早就惡名在外,且初次入宮便死了一個貴喜,又人人都知道她是曹操所派,連伏後都頗為禮敬;又有哪個宮人內侍,敢去索要她的錢物?

    雖說這宮中情形,是對親曹的人無非賞錢,恨曹的人給了賞錢也無用,但織成也不是不通世務之人,知道平常節慶之日,又或是勞累了宮人時,都是需要打賞的。

    只是這些錢要得不多,她隨身攜帶的足夠支撐數日,實在不夠,再去落雲館拿也不遲。她雖進了宮,但聽明河說曹操並沒有收回落雲館,依然保持著她入宮前的模樣。

    所以她猜測自己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中宮,更加不會帶太多的東西過來了。還經常開玩笑說,自己有「雙雲」可落,宮中落雲院,宮外落雲館是也。

    可是她既是如此作派,阿苑自然也不會寬裕,所有的不過也只是幾套衣服並幾件首飾罷了。主婢二人的衣物固然華貴,卻除此之外,別無長物,連匹錦緞也沒帶進來。

    從前槿妍與她相處日久,所以對於織成的財物一向自作主張,織成也就樂得都交給她打理。

    如今槿妍不在身邊,明河又剛剛入宮。阿苑與織成畢竟交情尚淺,且阿苑為辛氏世家女郎,雖然為織成之近侍,卻依然有著一些舊時的習氣。比如對於金錢庶務之類,也是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清逸態度的。

    結果就是這兩人身處深宮之中,竟然窘迫如此,阿苑想要為織成做對護膝,還要裁下自己衣服來拼湊,這要是傳將出去,也不知要跌碎多少人的眼鏡——如果這個時代有眼鏡的話。

    織成更是愧疚,趕緊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塞給阿苑道:「眼下還只是黃昏,宮門尚開,你趕緊回落雲館去,把那裡的貴重衣飾及金錢用具,皆帶一些過來。咱們在宮中還要呆上一段時日,這些東西就全交給你打理。若是下鑰之前趕得回來,便趕回來,若趕不回來,你先歇在那邊。只在延秋門附近央個軍士,來回一聲便了。」

    宮中出入銅雀園,除了端門,便是延秋門。但從延秋門進來,需經過皇帝所居的聽政殿,然後中宮椒房殿,再才到后妃們所居住的鳴鶴宮、女官們所居的木蘭坊。

    而落雲院又位於木蘭坊的最內側,回來的確路途較遠,且一路要經過數道宮門。

    阿苑起初頗為不安,但後來一想,自己身為織成侍婢,的確是不能在主君吩咐事宜時,因手頭缺錢而誤了事。當下也就不再推辭,接了令牌,便離宮而去。

    阿苑走後,落雲院又陷入寂靜之中。只到暮色初降時,這寂靜方被遽然打破。

    砰!啪!

    幾聲格外剌耳的脆響,似乎是什麼器皿被摔碎了,伴隨著尖利的叱喝,驚得落雲院正堂西窗之下,那幾叢竹子也顫抖不已。

    不多時,有數名侍婢踉踉蹌蹌地從室內退出來,如受驚的犬豖般掩面奔入一處側室。隨即有粗使宮婢過去,光噹一聲閉了室門,又掛上只大鎖頭,室中也悄無人聲,沒有人敢表示絲毫不滿。

    那宮婢因一向是粗使,平時不被這些侍婢看在眼中,此時見她們形容淒惶,心中得意,咕噥道:「誰叫你們觸怒了少府,今夜天冷,這房中可沒有溫衾暖被,少不得要叫你們吃番苦頭。」

    她挺著粗壯的身子,蹣跚著走出院去,只剩下那些竹子,蕭瑟地立在窗下。

    這些竹子都是名種,枝節如指粗細,黃中帶紫,葉片秀挺。想來春夏之時,微風到時,必會清姿搖曳。只是如今到了初冬,那竹葉卻半黃半綠,風吹過去時瑟瑟作響,一派凋敝之象。

    織成入宮後,理應住進前任大長秋的館舍。但伏後以前任大長秋是在館舍被下獄不吉,委婉地將織成推到了這處落雲院。且還稱是因為竹叢繁茂,如銅雀園中落雲館般,遠望「如落綠雲」,能「聊慰少府故思」。

    其實就連織成都看得出,這處宮院雖然規模精巧,卻分明是春夏時景色最盛,可供後宮的妃嬪們消閒時居住,秋冬時想必從前都是很少住人的。伏後之所以將她放在這裡,實在是因為前任大長秋的館舍離中宮很近,且四通八達,去宮中任一院殿都很方便。而這處落雲院卻是處於宮牆一角,三面閉塞,只有一面通行,所以才能種上那許多花木翠竹,博得落雲之名。

    伏後顯然是不希望這個新任少府在宮中管得太寬。

    不過目前,織成倒是喜歡起這座宮院來。只有一條通道,那麼所有人往來此院,必須只能通過這一個方向。

    咯啷一聲輕響,西窗的窗扇再一次被推開了,露出了明河的半面臉頰。她撥開窗前擋著的一叢竹葉,透過已有些迷茫的暮色,向遠處放目眺望片刻,回頭輕聲道:「已去得遠了。」

    「其他人呢?」

    明河跟隨織成時日已長,只需半句便懂得她的意思,吐舌笑道:「都已被鎖了起來,至於那些東西……進宮時奴婢便藏好了,稍後便可拿出來用一用。」

    「不過,風好大……」她縮回身子,關好窗扇,輕聲向織成道:「姐姐……當真要如此做麼?」

    「風大有什麼關係?」織成微笑道,她的眸子閃閃發亮,當中有明河所熟悉的、同時覺得興奮又畏懼的神情:

    「疾風知勁草,風越大,才越知道草的力道。」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落雲院中空蕩蕩的,沒有往來穿行的宮人侍婢,寂靜之極。

    一陣風吹過去,竹林瑟瑟,黃花蕭蕭,寂靜中顯出秋冬所獨有的肅殺之意。

    只有正堂的燈燭,尚在搖動著一點暖光,窗紗上映出端坐的美人身影。

    織成與明河都換了衣服,卻都是一襲寬大的袍服,一坐一立,那袍裾如流水般鋪展開去。燭火跳動,二人都靜默不言,織成是手拿竹簡閱看,明河卻往後站在燭光照不著的角落裡,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時瞟向室外。

    終於,她們聽到了細碎而輕微的腳步聲,廊下隨即響起一個女聲道:「奴婢阿夕求見少府,是延秋門的南軍衛士遣奴婢來的。」

    織成冷漠的聲音傳了出來:「何事?」

    「少府之婢阿苑,托衛士上稟少府,天色已晚,她留宿於落雲館,明早再進來服侍。」

    「可有什麼憑據?」織成的聲音明顯柔和了些:「你先進來說話。」

    門扇被輕輕推開,一個面目陌生的宮婢進來,先是從袖中取出一物,再恭而敬之地獻了上來。

    明河敏捷地從陰影中搶身出來,接過那物事——是以一方帛絹裹住的長形物,又轉身奉與端坐案後的織成。

    織成甚至沒有打開帛絹,只是隨意伸出手來捏了捏,嘴角便露出了笑意。

    「我都知道了,去罷。」她隨手從旁邊匣中拿起一串錢,丟給了那個宮婢。

    夜色中瀰漫清香的庭院中,可以看見那個宮婢退出室來,欣喜地向外走去,手中緊緊捏著那一串五銖錢。

    室內,織成驀地站起身來,與明河相視一笑,俱都拉去了外面的長袍,露出裡面褐色短衣來。

    噗,燭火熄滅。

    風卻更猛了,柔韌的竹叢被吹得東倒西歪,撲倒在壁、窗之上,噗噗有聲。

    曹丕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他很久沒有做過夢,所以做起夢來極為真實,睡得也特別沉。夢境中似乎是許都,又似乎是鄴城,有高大巍峨的宮殿,排滿穿紅著綠的宮人侍衛,耳邊一片鼓樂喧天,還有無數的恭喜聲。

    是阿父加封魏公之典?

    他俯首去看自己,面前叮呤呤一陣清響,卻是兩側垂下的白玉珠子,恰好在前面互相碰擊時發出的聲音。

    怎麼會是白玉珠?他伸手去摘冕冠,卻摸到了十二旒,又瞧見自己衣袍為玄衣朱裳,上繪章紋,而蔽膝、佩綬、赤舄一應俱全,不由得呆住了。

    這分明是……

    「子桓!」柔和而親暱的語聲,驀地響起。

    他抬起頭,只見對面的女郎高結雲鬟,身著赤緣皂底廟服,向他含笑而來。

    是阿洛!

    「阿洛!你怎麼來了?從幽州到此處,有千里之遙,我以為要很久以後才能見到你……」顧不得深究這一身冠服的由來,他欣喜地奔上前去,將女郎擁入懷中。

    依稀只覺眼前這張面孔溫柔嫻麗,有如春花綻發,卻籠在一層朦朧霧氣中。只有一雙明眸,穿透霧氣,凝注於他的面上。

    他忽然有些猶豫:「阿洛?」

    鼓樂聲越發大了,喜氣洋洋,震耳欲聵。

    砰砰!砰砰砰!

    不對,不是鼓樂!

    門扇被扣得大響,他卻皺緊了眉頭,滿頭大汗,在夢境中掙扎,不想放開懷中復得的佳人,恍惚中似乎覺得,那還是夢中鼓樂之聲。

    「將軍!將軍!」是伍正強的聲音,曹丕還未正式受封為魏公世子,伍正強等人還是如舊時的稱謂:

    「宮中忽起大火!」

    「……唔?……」他似醒非醒,極不情願地扭過頭,甄洛的面容在眼前更加模糊,他徒勞地伸手出去,想要緊緊的握住她……

    「火頭最先起處,是甄娘子所居的落雲院!」

    「什麼?」

    如一道閃電驀地刺破迷霧,他從夢中驚醒過來,猛地坐起身來,也顧不得穿履,幾步搶上前,一把就拉開了門扇!

    伍正強焦急的臉半隱在門後的夜色裡,曹丕耳尖,隱約聽到從某個方向,傳來呼喊奔跑的嘈雜之聲。

    「將軍,是宮掖門司馬派人來報,就在子時一刻,宮中忽有火起,因今晚北風甚猛,火勢極大,已燒盡了落雲院,木蘭坊也燒燬大半,而鳴鶴宮、棲鳳堂……」

    「落雲院?」

    風吹過汗透的背心,有刺骨涼意。曹丕整個人彷彿忽然凝固了,唯有五根手指緊緊扣住門扇,長吸一口氣,眼睛盯住伍正強,沉聲道:「當真是落雲院?」

    「是!」

    他目光灼灼,伍正強有些不敢看他,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下去:

    「火頭四起,不僅落雲院一處,棲鳳堂也燒了大半,甚至連椒房殿都著了火,必是有人故意縱火!如今宮掖門司馬已帶人封鎖了以上各處宮院……」

    他話還沒說完,只覺半邊肩膀被重重一撞,曹丕已經風一般地衝出室門去了,腳步騰騰,很快就掠出了丈許。唯有聲音遙遙傳來:

    「傳令中尉夏侯蘭,封鎖整個鄴城,各街巷同時戒嚴,有夜行者斬!傳郎中令何晏,入宮護衛陛下!」

    黑暗之中,自有他值宿的侍衛大聲應答,隨即幾條黑影敏捷地離開,顯然是迅速前往傳令。

    中尉便是執金吾,負責京畿治安警戒,曹丕是怕宮中之亂引發鄴城生亂,故才嚴令夏侯蘭封鎖全城。至於郎中令,指的也是保衛皇宮的省殿衛軍,其組成人員,並不像曹丕所統率的皆是歷經沙場且在兵役之中的衛士,而是由新入仕途的高官子弟、品學出眾之士和有某種特長之人組成。主要是侍從護衛皇帝,警衛省殿門戶,又備皇帝顧問和差遣,待遇優厚。

    何晏本是名士,學問又好,曹操派他為郎中令,還是十分合適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郎中令是專為皇帝服務的,但是衛尉則是負責保衛皇帝、皇后、太后、太子等所有後宮殿室及中央宮府的安全。

    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曹丕先保證鄴城不亂,然後自然要保證皇帝的安全。這兩樣都穩住了,才能有精力去查勘其他事宜。

    「將……將軍……」伍正強瞧著曹丕只著白絹中衣的身影,再也顧不得許多,一躍入室,隨便從榻上拖了件外袍,便趕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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