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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佳人 文 / 東海龍女

    織成心中再次大大一震,但是她的身姿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因為臨汾公主那分明是得意卻又刻意收斂過的目光,依舊象梭子一樣刮過來,尤其是在織成平靜的臉龐上停駐片刻。

    她就偏不讓臨汾看出破綻來。

    既然禮畢,織成當然就應該緩緩抬起頭來,站直身子。

    沿著臨汾公主刻意投注的目光,她看見後一輛衣車之上,兩名宮人扶下了一名身著銀地隱花孔雀紋錦袍的女郎來。

    那女郎容貌艷麗,比起臨汾公主來,還要高出半個頭,身形修長,竟與織成相若。那袍服穿在她身上,也就分外顯得剛健婀娜,且因了她那艷麗的相貌,更覺高貴動人。

    車前立了這許多人,那女郎只是抬眼一看,織成便覺額前微風颯然。

    煦而不溫、含威不發,這樣自然而成的氣度,果然是出身世族的女郎才會擁有。

    眾人只覺被這一眼掃過,心中一凜,不覺更肅然了些。

    只聽那女郎讚道:「素聞鄴宮都麗,今日一見,果然不愧皇室氣度。若不是多承皇后與公主美意,妙慧實難有幸親睹。」

    她這一開口,便如琳琅齊鳴,每一個字節的吐辭之間,都鏗鏘有節,聽起來只覺清婉悅耳。

    臨汾公主掩口笑道:「何止皇后與本宮,你還要謝謝五官中郎將,他一路好生護送至此,著實也辛苦得緊。話說,」

    她眼波一溜織成,口中道:「五官中郎將一向不耐煩與我們這些女流相處,便是對本宮亦是如此。能得他堂堂南軍衛尉親自護送,妙慧你可是第一人。」

    漢朝制度,守衛皇宮的軍隊是南軍,其最高長官是衛尉,下屬統轄南宮衛士令、北宮衛士令、左右都侯、宮掖門司馬等。

    原本是到了漢末已經保留南北軍制度,卻沒有南軍的稱呼。然而上次的銅雀之亂後,曹操又重新整頓恢復了南軍,並交給了自己兒子。

    曹丕從前就是為丞相副,現在是魏公世子,卻又當了衛尉。曹操是將皇帝看作籠中鳥,只有自己兒子看管才放心啊。

    織成才想到此處,便又聽崔妙慧正色道:「五官中郎將,當世英雄、國之柱石也。拱衛宮城是其職司所在,理應前來參見陛下與娘娘,不過是順便與我們同行罷了。公主此言,妙慧可不敢當。」

    這一串話語講下來,泠泠作響,聽在耳邊,如聞仙樂般,便是再靈囀的黃鶯,也比不過其妙音清發。簡直恨不得她再多說幾句才好。

    織成回想起自己平日裡說話,尤其是交待事務時又快又急,有如炒豆般,不由得暗讚道:「這才是一等世家出來的女郎呢,縱然貴為公主,臨汾也是遠遠不如。難道後世清河崔氏名列五大世家之一,是一等一的冠族,其名聲竟可蓋過皇室。天下名門右姓,不尚公主,卻願娶崔氏女。如今從這崔妙慧身上,便可見一斑。」

    崔妙慧說到最後兩句時,眼波一轉,雖是望向臨汾公主,卻是波光盈然,宛若在這秋風中漾開一汪春水,在場眾人都精神一震,不禁在心中想:

    「她這眼波轉處,定是瞧見我了。」

    忽而又見她嫣然一笑,眾人都只覺眼前一亮,彷彿眼前這蕭瑟天地,似有百花齊放,一派春光,不覺心動神搖,竟都怔怔地看著她,渾然忘形。

    織成看在眼裡,又在心中讚道:「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可見外貌漂亮的美人雖多,這佳人卻是最難得的。如今見了這崔妙慧,方明白什麼叫做傾國傾城,想必那傳說中的佳人,便是她這樣子的罷?」

    臨汾公主一直在暗暗打量她的神情,原以為織成一見崔妙慧,多少會有忌妒不安之意,誰知她雖目視崔妙慧,卻是平靜如常,竟連眉毛也沒動上一根,到了後來甚至還微露欣悅之色,不禁有些納罕,心道:

    「連我見了崔妙慧這樣的佳人,都不禁生出嫉妒之意,若非是為了對付這個織奴,恐怕我早就將其打發得遠遠的。怎的這織奴見了崔妙慧,卻全無妒忌顧慮?難道他……他當真對她就是……那樣好?」

    一念至此,只覺心中如有百千條毒蛇咬嚙,痛楚難當。

    臨汾公主雖然聰明,卻難在她並不瞭解織成。

    對於優秀同性,織成的態度一向頗為灑脫,在那個時空從事的是時尚業,所見美人才女多不勝數。偏偏自己姿色中等,金錢中等,性情中等,一切中等。若是個個都嫉妒起來,只怕早就嘔出十升血了。所以早練出了一份安之若素的本事。

    且僅是安之若素不夠,還得要學會欣賞對方的美。若是見到自己不擁有的美,就要下意識地牴觸甚至想去毀滅,又怎麼可能設計得出美衣華裳?

    何況天下的美是滅不盡的。若真想立於不敗之地,與其去毀滅他人之美,不如多修煉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連掃地的宮婢也不例外。

    所以即使是見到了崔妙慧,織成仍能心性堅定,不為所動。

    她是天下無雙的崔妙慧,自己也是世上獨一的董織成。

    崔妙慧心中其實也在暗暗納罕。

    臨汾公主那樣的性子,竟肯容她出現在曹丕面前,甚至大力助她獲得曹丕之心。所有的一切,卻是為了對付一個織奴出身的甄氏旁支女。這在她看來,是非常可笑的。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的優秀,因了這樣的優秀,所以她能對所有人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宮人,都報以謙遜之態,反而不具備世家女郎所慣有的驕傲。

    這樣的態度,為她贏得了很好的名聲,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的謙遜,只是來自於強大的自信。

    比如一個人,當然不會跟螻蟻去計較。

    然而,當她習慣了用看似謙遜實在高傲的態度,去接受所有人的羨慕、嫉妒甚至是崇拜時,就在這秋日的中宮之外,她遇到了人生第一束不同的目光。來自那甄氏的目光。

    那目光中沒有她常見的所有情緒,只有平靜的欣賞。彷彿她是一朵天下最美麗的花,卻開在甄氏的庭院裡。

    如果說最初她答應臨汾,只是因為另外的原因。但在這一刻,她卻被那甄氏的目光給激怒了。

    就算她是一朵最美麗的花,也應該是開在碧霄之中,俯瞰大地,受到眾生的膜拜!

    崔妙慧輕輕咦了一聲,彷彿才見到織成等人,柔聲道:「這位便是新任的中宮少府麼?妙慧並無封秩,怎堪當得如此大禮?請各位快快平身罷。」

    舉止間高端方,比起臨汾公主,似乎還更顯得有氣度一些。

    阿苑不由得抬眼看她一眼,眉頭微皺,心道:「這崔女郎看似丰姿神逸,怎的說話也如此不當?我們在這裡行禮,是敬的五官中郎將與公主,與你本就不相干。你卻故意在這裡炫耀,難道是想先聲奪人,壓少府一頭麼?」

    織成卻只是一笑,不想做這樣無謂之爭,心道:「你想顯示自己地位,我配合一下又何妨?」

    並不答言,只是立起身來。

    眾宮人侍婢見她立身,便也都紛紛站起,退到一邊。

    卻聽臨汾公主冷笑一聲,道:「妙慧,你不知這位新任的中宮少府,是個了不得的巾幗英雄,且最擅織錦,其技工之精巧,連傳說中的天孫也不過如此。你要多呆幾日,她或許可以親織一匹,供奉於你呢。」

    有曹丕在旁,臨汾公主不敢再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然話語雖然柔和,但將少府這樣清貴的官職,拿來與織錦的賤役相提,顯然並不是有什麼善意,一如既往的惡毒。

    織成又微微一笑,還是不答言。她先前行過禮,禮節上挑不出毛病,此時衣袖一拂,似乎是想要離開。

    卻聽崔妙慧搖頭道:

    「少府出身織室,卻衣飾簡樸。想必在織室中時,便是如此,到了中宮依然如故。公主你就不必為難她了。」

    她這話看似平和,卻將織成所謂的賤奴出身又拿出來踩了一腳。且暗諷織成即使當了少府,卻依舊還是織奴本色。

    只是她將這樣無賴惡毒之語,卻藏在那樣淡然高的態度深處,神情自若地說出來,比起臨汾來,自然是要更強幾分。

    織成原是不喜與女人作這種無謂的口舌之爭,且她心中明白臨汾等人這樣恨她,現在最大的原因都是因為曹丕。

    都是曹丕和他那個不靠譜的爹整出來的事!當初那些鄉主縣主參選滕妾已經很可笑了,現在還摻了個崔妙慧!

    曹操未必不知崔妙慧的來意,他卻根本不理。或許對他而言,朝廷天下才最操心,女子們的爭鬥便如小狗小貓打架,閒來一粲即可,卻不必太費神。

    然而數女爭夫的狗血橋段,織成從來沒打算也參演其中。

    所以她打算行過禮就走人,留曹丕自己對付這兩個女人。

    偏偏這兩個女人太不安份。口舌之爭,有什麼好難的?

    曹丕一直在旁冷眼而觀。

    這是他第一次瞧見穿著少府官服的織成。

    玄底絳邊、滾繡金線的寬大官服,穿在她的身上,越顯出纖腰裊裊一握。高冠巍巍,露出明淨而美好的額頭,雙眸清湛,彷彿一眼便能望到人的心底去。

    若說臨汾艷若牡丹,崔妙慧便燦若芙蓉。而織成……她是一株竹子,一株凌霜依然青翠的竹子,一株經風依然搖曳的竹子,一株雖折亦彎、卻依然柔韌的竹子。

    竹子是不會與花爭艷的,因為根本就是不同的品種。

    崔妙慧那句話一說出口,曹丕敏銳地看見,那張明淨清麗的臉上,兩道熟悉的遠山眉微微一挑,清湛的目光隨即驀地射出……他不禁悶聲吞回笑意,卻在心裡滾開了花:

    這個女人豈肯受這樣挫磨?她定會反擊!

    「聽說臨汾公主愛食魚膾,每片若不是薄如紙、白如雪,必不肯下嚥,想必公主的庖廚之術是極好的。」

    織成似笑非笑,清湛如水的目光中隱泛寒光:

    「崔女郎這輛衣車不錯,雖然看似低調,卻用的是朱檀,每道榫節都嚴絲合縫,想必便是在以坎坷著稱的蜀道跑上百里路,亦不會有半分的拔縫脫榫。」

    崔妙慧暗暗一驚,沒想到織成看似不經意,卻將這輛車的好處看得清清楚楚。

    卻聽她接著道:「所以崔女郎最擅長的,一定是墨翟魯班之技。做個案榻不在話下。」

    對於這位少府的膽大妄為,眾人早已耳熟能詳。然聽到這番話後,

    阿苑倒還好一些,秀等侍婢卻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無論是廚子還是木匠都是賤役,在這個重視門第的時代,堂堂公主與世家女,被說成這兩種身份,當真是天大的侮辱。

    即使是曹操本人,在表面尚維繫對漢室的尊重前提下,亦不敢對臨汾公主這樣無禮。

    臨汾公主臉色頓時氣得通紅,、卻聽織成不緊不慢地又開了口,卻像是恰如其分地堵住了她還未來得及喝出來的斥責:

    「可是顯然,你們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崔氏女,怎麼可能親自膾魚和做車呢?

    如果穿得好就說明織工好,那整座中宮,織工最好的是皇后娘娘。有兩句話不知二位聽過未?遍身羅綺者,亦非養蠶人。」

    織成甩下一顆更震耳欲聵的「炸彈」,對秀等人慘白的臉色也渾若未見,悠然道:

    「所以,一個人有沒有能耐,與外表是不相干的,與來歷是不相干的,與口舌是否犀利也是不相干的。」

    崔妙慧的臉色也有些繃不住了。

    恰在此時,一隻蜜蜂嗡嗡喑喑地飛了過來。天氣已冷,或許是被中宮庭院中溫泉養著的鮮花所吸引,時不時的常有幾隻蜜蜂飛來,眾人也都習以為常。

    卻見織成舒袖伸手,掌中不知何時,竟握有一柄寒光閃爍的短劍!

    臨汾公主是見過她擊殺武衛的血腥場面的,不禁腦子裡嗡的一響,「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不由得往曹丕身後縮去,叫道:「你……你要做甚?」

    崔妙慧也吃了一驚,本能地雙足點起,如大雁般往後掠出,穩穩落於車轅之上,姿勢倒是頗為美妙,足見其輕功頗有功底,的確不負陳順容先前所言,確是武雙全。

    眼前但覺銀光一閃,嗡聲立斷!卻是織成手起劍落,將那只蜜蜂斬成了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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