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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十四章 織室 文 / 東海龍女

    織成感到十四娘身子一顫,自己心中也是一凜,知道她們的意思是自己與十四娘的學習時間也只有半天,中午便得替代二娘和十一娘上機。

    自己以前倒接觸過織錦,雖然提花機有所不同,如果慢慢來,短時間內倒也不會出錯。但看十四娘的樣子,明顯是從未接觸過提花機。這樣看上半日,又沒有人有空指點,僅是在旁邊看看,哪裡織得了錦?

    就算自己會織錦,但與十四娘這個生手搭檔,也一定會出問題。

    更何況在辛大娘等看來,自己也如十四娘一般,是根本不會織錦的。既然如此,她為何要這樣做?

    織成仍然恭敬地躬著身子,卻有意讓眼光睃了睃那些提花機的半成品,軟聲問道:「十五娘家中貧窮,從未見過這樣好的錦,還要向大娘和元娘請教一事。」

    辛大娘眼皮都未抬,元娘卻帶著一種奇怪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講罷。」

    織成更恭敬了:「不知織機上正織的這批錦,價值幾何?」

    元娘不耐煩地道:「這都是上好的魏錦,雖比不上蜀錦那般光華多變,但一匹也價值萬錢。萬錢知道否?」

    她從鼻子裡笑了一聲:「像我們這樣的人,萬錢可以買上一百個。」

    織成心中有數,於是做出驚畏的神情,旋即臉上也跟著紅了,尤自嘖嘖讚歎道:「真叫十五娘大開眼界。」

    辛大娘合上盞蓋,元娘立即喝道:「還不快滾去學織?如若出個岔子,立將你二人打死!」

    織成扶著十四娘緩緩退下,來到二娘和十一娘所在的織機邊。

    看四處無人注意,便輕聲問道:「十四娘,來此後,不該吝惜身外物,保命才最重要。」

    十四娘神態動作都保持著之前的樣子,一點也未改變,唯眼底迅速地升起一層霧氣,嘴唇翕動,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為你而來,本不懼死……但那物為公子昔日賜……」

    從昨日到今天,這是二人唯一獨處的時刻,但這兩句話已讓織成心神大震,雖然強壓住神態未變,但眼神已不由得閃了閃,心裡更是翻江倒海。

    十四娘是為自己而來?她出身陸府,口中的公子難道是陸焉?她比自己只早到一個多時辰,那麼是陸焉派她來的?

    這個念頭一浮起,先是心中微微一動,隨即又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升了起來。

    與陸焉相識,是在與蛟龍相鬥的生死關頭,他當時情狀狼狽,又受傷被織成所帶走,至少在私下裡的相處,兩人還算和諧,加上來自現代社會的織成,心中有著「人人平等」的概念,並沒有將他當作什麼高不可攀的貴人看待,甚至沒有誠惶誠恐的感覺。

    知他如此在意自己,自然有些感動。

    但是,織成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陸焉之父在朝堂上的地位,相當於國務院副總理,而且那個「總理」還經常出征打仗,又是實權在握的第一人,連皇帝都在其挾持下,陸父就相當於有真正的總理權勢。

    即使在現代,因為工作之便,織成也曾在各種時尚派對酒會之類的場所,見到所謂的名流,不乏富家子和**,其他女孩子心中或許會有灰姑娘的童話情結,但織成一來心中自有愛人,二來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既沒有出眾美貌,也沒有強大的家族背景可聯姻,與他們一生一世不會有交集,所以從未有什麼攀附的念頭。

    此時雖然換了時空,但自知之明,沒有絲毫喪失。

    陸焉這樣的貴公子,對自己這個初到三國時代、不得不在織室求生存的織奴,又怎會如此在意?縱然自己號稱是所謂的洛神謫貶,但陸焉若真是敬神,就該想個法子供養起自己來,又怎會任由自己來到織室後,才派了個並沒有打心眼裡尊重自己的侍婢來?

    說到底,自己並不能給對方帶來任何的實際好處,即使被認為是洛神謫貶,但這些貴人又豈能在意?何況他們從小高高在上,本來就自認為所有的貴人都是上合天象,來歷不凡的。甚至覺得天命由我不由天,又哪會當真敬天畏神?

    自己先前莫名其妙的感動,如此一想,便有些荒謬了。

    那陸焉派十四娘來此做甚麼?恐怕還是為了那莫名其妙消失的陽平印了。

    可如果說是監視,在辛大娘等人中,隨便買通一個也不是難事,又何必讓十四娘前來?

    這十四娘舉止儀態,一看便知道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剛才她剛才瞬間雖然情緒流露,但外表沒有絲毫變化,顯然平時做事也很縝密,又因想護住陸焉所賜之物而被辛大娘等人大打出手,說明這東西必然珍貴。出身陸府,見過多少寶物,能被她視為珍貴的,無疑是因為賜予此物者的身份,說不定就是陸焉。起碼證明她是陸焉心腹之人。

    這樣的心腹前來監視她織成,又何必要吐露自己身份?

    織成疑慮重重,但聽耳邊已響起二娘的嬌聲:「你們還不過來學習,可還想要自己小命?」

    當下二人不再交談,果然上前站在提花機旁。

    只看得片刻,織成便明白了這提花機的決竅所在,只是這提花機太過落後,每織出一格花紋,都要花去十餘分鐘,慢如蟲行,看得織成心中十分不耐煩。

    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驚奇敬佩的神情來,無比虔誠地盯著每一下乏味之極的操作,二娘和十一娘偶爾瞥一眼,便覺得十分滿意。

    但十四娘卻是一頭霧水,眉頭緊鎖著,半晌沒看出個端倪來。

    織成心中明白,卻也不想指點她。

    初入織室的織奴,怎麼可能一開始會學會這最難的織錦法?

    辛大娘等人分明是故意刁難,縱然自己和十四娘真是天縱奇才,半日就學會了織錦,也逃不過她們其他的算計。

    難道是給新人的下馬威?

    僅是下馬威,打一頓或餓一餐即可,又何必牽扯到織錦上?她們分明說了,織錦有個不發便是死罪,卻令自己與十四娘這樣的生手去織錦,豈不是有意置自己與十四娘於死地?難道不怕牽連了她們,壞了這價值萬錢的錦麼?

    想到這裡,忽聽十一娘嗆咳起來,聽那聲音,顯然不是受寒,是絲線的纖維無意中嗆入了喉中,所以咳得很是激烈,一時引得別的織奴喉嚨也癢癢起來,咳嗽聲此起彼伏。

    織成想起另一個時空裡,解放前的棉紡廠,因為機械落後,勞動環境也差,所以女工們勞作多年後,肺部已被棉花纖維所浸染透了,發病時氣喘胸悶,非常痛苦。

    此時朝陽已升,藉著從門窗縫裡射進來的陽光,可以看得清很多細小塵粒和纖維在光中飛舞,頗為密集。

    這織室雖用的都是蠶絲,但紡織間絲線受摩擦,所產生的纖維也不少,在這密閉不透風的室中,積累年長日久,長期吸入,其對肺部的傷害應該也是很大的。

    元娘在角落裡尖叫叱道:「咳什麼咳?再咳就送去染院!」

    不知染院是什麼可怖的所在,四下頓時靜寂無聲,織成抬起頭看一眼十一娘,只見她強行忍住,但滿臉都漲得通紅。

    於是往十一娘的木杯中添了水,高高地遞給花樓上的十一娘,輕聲道:「十一娘,回去以針線縫製一塊布罩,蒙在口鼻上,可以稍減輕蠶絲微塵對喉嚨的剌癢。」

    十一娘趕緊喝了一口水,只覺一陣清涼,喉嚨剌癢緩解了許多。

    她看了看織成,後者接過她的杯子放在一邊。十一娘不禁張了張口,似乎是要說什麼,但膽怯地看了看四周,又低下頭去。

    倒是二娘輕聲一笑,道:「十一娘好福氣,只是這福氣也太短了些。」

    十一娘打了個戰,望著織成的眼神裡,不禁多了幾分同情哀憐。

    織成只覺一股寒氣自胸腔裡緩緩升起來。

    她給二娘的杯中也添了水,滿臉欣喜盼望之色,向二娘道:「十五娘得以與各位姐妹在一起,才是福氣呢。將來要是再有了十六娘、十七娘,這福氣就更大了。」

    「十六娘,十七娘?」

    二娘從鼻子裡一嗤,隨口道:「再來也是十四娘十五娘……」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臉色一凝,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們辛室可有過幾個十四娘十五娘呢。」說完把臉一沉,繼續拋梭織錦。

    小蘿莉就是小蘿莉!不管她生在怎樣的時代,經歷過怎樣的險惡,有多麼人小鬼大,她終究還是有著蘿莉的性格。被織成這麼歡喜地憧憬片刻,她便忍不住要戳穿肥皂泡似的美夢,獲得一種惡作劇的快感。

    織成假裝沒聽懂,依舊滿懷欣喜盼望的樣子,盯著她們織梭和提線的一舉一動。

    二娘眼中的戲謔鄙夷之色,當然就更重了。

    十四娘一直凝神學習織錦,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但織成的心裡,卻徹底地涼了。

    果然不錯,辛大娘和元娘,不懷好意!聽二娘無意中漏出的口風,自己和十四娘,竟然是死定了!

    不,絕不能坐以待斃!自己來此地的任務還沒摸到邊兒,怎麼甘心死在這些織奴手裡?

    織成的腦子,飛速地旋轉起來。

    她們令自己和十四娘中午替代就餐的二娘和十一娘,可是大家就餐的時間應該是一致的,為什麼其他織機沒有安排人替代呢?

    那麼只能說明一點,就是在辛大娘看來,織室的任務是要完成的,只要用一匹錦來害人就夠了。二娘和十一娘所織的這匹錦,才是致死自己和十四娘的關鍵。

    她仔細盯看這匹在不斷的提線拉花和擲梭間,由微微顫動的千萬根銀絲,化成薄如樹葉般的錦面,一分一寸,一線一絲,都沒有輕易放過。

    忽然,她心中一頓,已看到了關鍵!

    她發現高高坐在花樓之上的十一娘,每次提動絲線時,動作都似乎有些彆扭。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在她這種姿勢的操作下,很多根絲線都相互摩擦而過。不過因為手法純熟,絲線是一觸即分,並沒有影響到她們的織作。

    織成頓時明白了!

    因為絲線的熱脹冷縮,在成千上萬次的摩擦中偶然會有一根兩根絲線發生斷裂。經線斷裂時,若織奴不能迅速揀出斷裂的絲線並接下,而是依舊織下去的話,整個錦面就會扭曲,花紋也會出現抽絲現象,影響到成色。

    當然,能迅速地結好斷線,使織錦不受影響,這是一個熟練織奴應具備的基本功底。

    十一娘這些作法,正是在使絲線變得越來越脆弱,但又不會讓絲線在此時斷裂。但她不是針對一根兩根,而幾乎是近一半的絲線!

    如果這些絲線同時斷裂,即使是再熟練的織奴,亦非千手千眼,當然也不能在一瞬間將千百根斷線同時結好!

    此時十一娘已怯怯招呼道:「十四娘,稍後你做這些提線拉花之事,此時你先上花樓來,我教你一二可好?」

    十四娘大喜,連忙爬上花樓,果然十一娘手把手地教起她來。只是十四娘初學之人,手法很笨拙,這樣一來,絲線之間的摩擦更是大大增加了。

    只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絲線便會斷裂!

    恰在此時,只聽一聲剌耳鑼響,室外有粗啞的聲音響起:「食——」

    隨即只聽一陣騷動,顯然是其他九室的織奴們都聽到了鑼響,隨著人聲漸起,從窗縫看出去,但見三三兩兩的人走了出來,卻不像早上那麼沒有章法地亂擠,倒是一個個說笑著,排成一條長蛇般的隊伍。又有豆粥的香氣飄來,早上都只匆匆吃過一碗粥,此時聞之便覺得腹饑難忍。

    辛大娘從角落的席中站起來,喝道:「下機,依序!」

    眾人精神一振,趕緊從提花機下來,果然按各人的稱呼排序,站成一長隊。元娘奔過去打開門扇,辛大娘便轉頭向織成和十四娘二人看了看,狀若隨意道:「十一娘和二娘下來,十四娘勿動,十五娘執梭,你二人就代為織錦罷。飯食稍後令人為你們留下。」

    織成暗地冷笑一聲,忖道:「早上不見你如此人性,還給我二人留飯。此時假惺惺的,可惜我不會隨你之意了!」

    二娘離開提花機,匆匆奔向隊伍,外面人聲喧嘩,顯然十間織室中,十之**的織奴都已來到室外了。

    十四娘呼道:「十五娘,速速來織,我已學會些許了。」聲音中還有些許自豪和欣喜。

    織成長吸一口氣,提步上前,卻並不是往十四娘所在的提花機,反向前一竄,站在另一架提花機前,右手按在半匹錦面之上,左手已飛快從頭上拔下銀簪,喝道:「各位姐妹,且聽我一言!」

    她這一聲是用盡全部力氣喊出來的,本來嗓音就很清亮,當初連《青藏高原》都能輕鬆唱上去的嗓子,此時驀地破空而出,驚得所有人都扭頭看來。只聽光噹一聲,卻不知是誰的粥碗被驚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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