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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十三章 裂帛 文 / 東海龍女

    幾乎像軍訓一樣的速度洗漱喝粥後,辛大娘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辛室口。昨天光線昏暗,織成只到此時才注意到她的長相。

    其實也不過三十歲左右,這樣的年齡,如果放在織成以前生活的大都市,還可以打扮得潮一些,長髮齊劉海,嬌嗲些稱自己「女孩子」,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在這早婚早育為風潮的三國時代,三十歲的女人卻已成了「大娘」。

    織成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父母很重視啟蒙教育,所以她三四歲就會識字,讀書也就比其他孩子早,雖然和以軒同屆,以軒卻足足大了她三歲。但她也有了二十五歲,在這個年代大概算是剩女了。

    不過因為營養足,平時重保養,當代科技在美容方面的手段豐富,所以鳴鏑為她填的資料是二十歲,也算大齡女青年。

    說起來,她與曹丕是同年。

    如果真的甄洛在世,這一年正好二十八歲。想想甄洛以這個年紀,還能讓小她三歲的曹丕念念不忘,身為二十五歲女青年的織成,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辛大娘的相貌還算齊整,大概因為織頭的飯菜還是要強過織工的,比如早上搶粥時就見不著她的身影,所以身材也還豐腴。不過或許是生活的壓力,她的臉色不太好,鼻子兩側已經各有一條法令紋出現,或許是因她平時總是板著臉、嘴角下抿的表情太多而形成的。

    她此時還是板著臉,嘴角下抿,雖然沒說一個字,但是那些還鬧哄哄的女子們頓時安靜下來,迅速排成一隊。十四娘和織成自然站在倒數第二和第一。

    辛大娘掉頭先走,這隊女子就靜悄悄地跟在後面。出辛室門後,路上又遇到幾隊女子,都是從各自的居所趕出來的,想必就是其他織坊的織工。果然她們的隊伍都較長,大約有近百人,只有辛室的人最少,隊伍最短最可憐。

    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吧,這些女子都面有菜色,個別皮膚白晰的,面上也明顯有著新鮮感和怯懦,估計和十四娘、織成一樣,是新來的織工,還沒受過多少磨斫。

    轉過迴廊,前面就是一扇木門。是幾塊粗糙的木板釘成的,連漆都沒有,中間有不少隙縫。辛大娘停下腳步,冷冷道:「按織造司的要求,我們辛室還有六匹錦沒有織完,今天務必要完成,不得有誤。」

    眾女一齊躬身稱命。

    辛大娘又轉向織成和十四娘,道:「你二人剛來,就先跟著二娘學一學罷,織錦是個苦差使,可偷不得懶,只須瞬間不當,一匹錦便跟著廢了。那樣珍貴的上等好錦,價值十萬錢甚至數十萬錢的,雖然輪不到你們來織作,但即使是一般的錦也值一萬錢一匹,萬一有個長短,便是賣了你們的命也賠不起。」

    她這話說出來陰森森的,織成和十四娘臉上都露出驚懼的神情來,辛大娘這才似乎滿意了些,轉身推開了門。

    吱呀,門開了。

    織成一眼看清門內情形,不禁大吃一驚!

    門外毫不起眼,沒想到裡面竟然是一間極大的房室,青瓦覆頂,地鋪石板,此外別無裝飾。但估計室長約百丈,寬也有六十丈,滿滿當當放了十架巨大的木製提花機。

    這是織成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提花機。以前她只在博物館見到過,那時她全力協助賀以軒設計以錦為主打的「秋風洛水」系列服裝,自己也在這種織物上下過很大的功夫。

    為了更大限度地還原古時錦的風貌,織成放棄了現代織錦使用的電動織機,請教了很多專家,復原了古老的提花機,還對提花機進行了一些現代化工藝方面的改進,大大地提高了效率。

    「秋風洛水」系列中有一襲名為「流風回雪」的錦衣,就是織成研究了大量博物館中留下來的前人作品,親自織出來的錦料,原意不過是取《洛神賦》中「流風回雪」的典故,沒想到竟然暗合了賀以軒那幅畫上女子的衣飾。不過織成這襲「流風回雪」雖然典艷麗,卻仍比不上畫上女子的錦衣那般宛若神工。

    織成仰望著那些提花機,它們比歷史上所記載的「三尺高」還要高上許多,結構複雜,部件繁多,全部是用上好的木料製成,木質細膩緊密,泛出暗暗的光華,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的觸摸。

    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湧上心頭,發熱的眼眶,使得視線竟然有些模糊。

    就是它們了。這些古老笨重而又凝聚無數智慧的提花機,卻能織出那樣美倫美奐的錦面,也能織出她全部的夢想和幸福。

    只要在這裡紮下根,找到「流風回雪錦」的織法。

    她趁人不備,假作掠鬢,擦去了眼角的淚花。掃了一眼提花機的下方,只見那裡一排垂下很多腳踏子一樣的東西,只是每一個「腳踏子」又連著一束綜片,足有百餘之多,密密麻麻,加上平鋪的錦面上縱橫交錯的彩線,整個提花機簡直就像是一個被木質部件和各色線束包圍的迷宮一樣。

    織成知道不能小看那些「腳踏子」和綜片,「腳踏子」的量數被稱為「躡」,用腳踩在不同躡上,可以拉動不同的綜片以及線束,而這些綜片被踩的頻率和先後不同,就能織出不出的花色圖案來。

    但是……

    她皺了皺眉:一架提花機居然有百餘鑷,這可是太落後的技術了。鑷多,織工操作起來很費心神,新織工也很難掌握,這樣一匹錦織出來,所耗費的人力物力豈不是就高出了很多很多?

    織工們很快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坐了下來,簡單地說一架提花機需要兩個人操作,一人是挽花工,要坐在提花機最高的位置,那個地方稱為「花樓」。

    有千萬根光滑明亮的絲線,就從那裡一瀉而下,每一根的線頭又都墜在連竹棍上,稱為「衢腳」。挽花工每提一根,下面相應的「衢腳」就會隨之而動,而坐在提花機下面的織工,就要趕緊將手中的織梭不斷拋擲出去,引出經線,織上緯線。

    除了十四娘和織成,其他人幾乎都是熟手,辛室所織的錦也都是一些尋常的花色,不算怎樣繁複。所以各人坐好位置後,但聽機聲咿呀、線提梭拋,一時也令人眼花繚亂。

    二娘顯然也頗為熟練,她是提花工,與她搭檔的織工是十一娘。十一娘是個圓臉的婦人,平時很少說話,一雙眼睛也是怯生生的,但手上功夫著實不差。

    織成倒還罷了,畢竟曾經親手織過錦,十四娘簡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歎出一口氣道:「這樣難織,我怎生學得會呢?」

    忽聽有人道:「十四娘,你先過來,大娘要見你。」看那人時,卻是元娘。

    織成和十四娘頓時想起昨晚二娘所說的,新進來的織工都要孝敬織頭和綾錦院的大人。兩人早上起來都有準備,各自揣了些細軟在懷中。

    元娘也只在二十七八歲,細長的眼睛,有三分姿色,卻陰沉沉的不甚愛笑。

    織成想她既然是這個織室呆的時間最長的,必然有幾分本事。果然大家都在織作時,她卻在辛大娘身邊。雖然做的是些傳話之類的差事,但分明輕鬆了許多。

    十四娘答應一聲,垂下頭來跟著元娘去了。辛大娘是織工,也有個監工的作用,她就坐在織室的一角,遠遠地看著在。

    織成不敢看向十四娘去的方向,只默默地看著二娘等人織錦,也搭不上手,就拿起二人的木杯去添了些水。

    這才想起來,看這些人的木頭杯子,顯然是織室統一發放的,自己和十四娘,怎麼連個杯子都沒有?

    二娘眼睛沒空掃過來看她,卻彷彿猜出了她的疑惑,笑道:「見過大娘,自然杯子就有了。」

    織成笑了笑,忽聽光噹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砸到地上,又是啪的一聲脆響,似乎是一個耳光,元娘尖細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哪裡來的賤奴,也敢用這些東西糊弄大娘?大娘希罕你這些東西?」

    織成大驚,再也顧不得許多,掉過頭去看時,只遠遠看見十四娘已經跪在牆角處,低垂著頭,挽著的頭髮散了一半,似乎在哭泣。

    元娘已走了過來,向織成不陰不陽地道:「輪到你了,十五娘。」

    織成見二娘等人連目光都不曾動一下,似乎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心中更是警惕,向元娘行了半禮,隨她走過去。

    牆角處放有一張布席,旁置一方小几。辛大娘盤腿坐在席上,手中端有一盞茶水,正自慢慢地喝著,神態悠閒。

    地上卻落有幾瓣木頭碎片,並幾滴血跡。織成心中一跳,看十四娘頭髮上果然有暗色的液體在慢慢滲出來,一股怒意不禁油然而生。

    她看著辛大娘,並沒有開口說話。辛大娘倒放下茶盞,任元娘慇勤地接了去,這才抬了抬眼皮,道:「你來了?」

    織成從懷中取出兩根銀簪並那對珍珠耳墜,輕輕放在几上,低聲道:「十五娘家中貧窮,又是逃難至此,僅有的東西便在此處了,還望大娘笑納。」

    辛大娘掃了她一眼,元娘卻尖叫起來:「把衣服脫了!」

    織成猛地抬眼向她望去,元娘桀桀笑道:「這裡都是女人,脫光了也不損你的名節,何況我們這樣的人哪裡還有什麼名節可言!怎麼,莫非你貼身藏著什麼要緊物,不肯被人瞧見了?」

    十四娘抬起頭來,含淚帶怒地瞪向元娘。織成這才發現她的衣襟已經被扯破了半幅,露出裡面的小衣來。小衣是綢緞製成的,上面還繡有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只是如今也被撕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頸子上還有幾道紅印,顯然是指甲劃過的痕跡。

    元娘罵道:「看什麼看?不是脫衣服,還發現不了你賤奴藏了東西在衣內呢!你不知道咱們織室可是重要的地方,萬一藏些尖利凶器壞了錦面,可都是個死罪!」

    織成猜到十四娘在頸上悄悄繫了什麼值錢的飾品被發現了,又被發現小衣頗為精緻,才惹惱了元娘。當下乾脆地解開衣裙,露出小衣,也不過是好些的細葛布料做成的,繡了些簡單的花草。頸上光溜溜的,衣內一望過去也是顯然什麼飾物也沒有。

    幸好昨晚睡下後,趁著沒有燈光,二娘和十四娘都無法看見,她摸索著把紅寶石戒指取下來,塞在榻下一道牆縫裡。

    只因以前看過不少電視劇,古時女子入監後是要全部搜身的,雖然這織室不是監牢,不至於那樣強行搜尋女子身上的財物,但也要防著一手。果然今日就應了她的猜測。

    辛大娘淡淡地說了句:「以後做事多經些心,多向姐妹們學習。」

    一邊用手輕輕在桌上一劃,那些簪子耳墜等就都落入她的袖中不見了,動作熟溜之極。

    又聽她歎道:「你們才入織室,不知道我們辛室也有我們的難處。如果不時常在綾錦院中的大人面前打點著,以我們目前只能開六張機的人手,單只是讓我們三十天織六匹錦,就是要了我們的小命。所以我收你們的財物,不過是在手裡打個過兒,依舊要孝敬大人們,自己還貼補好些呢。」

    織成先前就估計過,依這個提花機的功率,織個最普通的平紋都要兩束綜,織斜紋就要四束綜,如果再多些花樣,要得更多。相應的躡數也會增加,如此累贅的織法,估計一架提花機要六十天才能織出一匹錦。辛室目前包括有十五人,看樣子元娘是老伺候辛大娘的,真正織工人手只有十四人,其中自己和十四娘還是生手。

    真正能織錦的,的確只有十二人,合計六張機,正常的速度是六十天織出六匹錦。

    三十天織六匹錦,這便是提高了一倍速度,除非人不食不睡才能完成。

    不過如果改進提花機的效率,倒也未見得不能完成。

    織成心中轉著念頭,只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站著聆聽。

    元娘塞給織成一隻木杯,生硬地道:「就用這個喝水罷。」織成看了一眼十四娘,元娘哼了一聲道:「這賤奴作死,把她的杯子摔碎了,活該渴死!」

    織成看向地上碎成幾瓣的木杯殘骸,哪裡還不知道十四娘頭上的血跡是從何而來?

    她心頭的怒意雖然翻騰不絕,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於是扶起十四娘,勉強幫她整整破爛了的衣襟,道:「容十四娘、十五娘告退。」

    辛大娘手中茶盞仍然端著不動,輕輕向茶水面上吹了一口,道:「去罷。好好在一邊學著,中午二娘和十一娘進食時,你們便換了下來。」

    元娘尖著嗓音道:「若是織錦出得半點差錯,便取了你們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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